齊柔隨著隊伍出了城。


    她迴頭看時,似乎還能看到丈夫抱著女兒目送她“出征”。


    殿下先前說過,一切遵循自願原則。


    有後顧之憂的,盡可以退出。


    齊柔動搖過,但是在丈夫與公婆的支持下,她選擇了“迎戰”。


    退縮並不能讓她成長,擁有足夠的勇氣才是一個人慢慢強大起來的基礎。


    她隻有真正強大起來,才能更長久地保護女兒和家人。


    鼠疫治療期間,楚襄其實比誰都緊張。


    好在實際情況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還是那句話,鼠疫發病快,能活著到遼東,就意味著大多數人沒有染上。


    一些有症狀的也是輕型,經過鏈黴素注射和輔助藥物的治療,康複也很快。


    而在尋春的帶領下,那些醫學生們的優秀表現,也令楚襄喜出望外。


    其實,這才是最令她欣慰的地方。


    這場考試,他們的分數遠在及格線之上。


    確認防疫營地的一切盡在掌控後,楚襄這才分出心思來查看霍安送過來的戰報。


    她從不懷疑霍潯的能力,所以戰果在她意料之中。


    唯一一點令她欣喜的是,霍潯說達連部落不僅有大量的馬羊,還有黃牛!


    黃牛,楚襄將這一點記在心裏,然後合上戰報,當即開始了論功行賞的工作。


    不過賞的不是軍士本人, 而是他們的家人。


    其中不乏賦稅減免、銀錢補貼等獎勵。


    此舉,一方麵是為了進一步籠絡軍士的心。


    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吸引州內尚未投軍的青壯。


    另外,一些孩子也成長到了十三周歲,達到了入軍條件。


    她還是需要源源不斷的軍員補充——後期,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代郡的災民也是她募兵的對象。


    論功行賞之後,楚襄抽調了城內的建築隊與學堂的數名先生出來,稍後跟著霍安一同返迴嶺北草原。


    她需要在草原建冰窖,以後用來儲存和運輸各種奶製品。


    學堂先生則是要去草原負責開化、教育工作。


    為了方便管理和溝通,達連部落俘虜不論男女老少,是必須接受教育的,基礎的掃盲工作必不可少。


    其次,軍士們除了日常訓練外,也得上上文化課,特別是剛入軍十幾歲的孩子。


    他們十三歲之前在學堂聽過課,投了軍,還得繼續上課。


    楚襄安排好人手,便命令霍安早日啟程。


    “你告訴霍潯,等代郡災民的事一過,本宮會親自去一趟草原。”


    嶺北草原之征大捷、論功行賞的告示才貼出去不久,各縣城的行賞落實工作也才展開。


    新一輪的投軍潮,估計要等等才來。


    到時候,她再帶著新投軍的人一塊去草原。


    她得去草原教箛族牧民如何製作後世的奶製品。


    另外,還得圍繞那裏的黃牛做些安排。


    她一直在考慮,如何保證軍士們在行軍途中或者在戰場上,有穩定的肉食補充。


    單純從係統商城裏購買肉脯肉幹,她的學分和家底頂不住。


    況且接下來的係統餘額,她想盡量投資在藥物與醫療防護上。


    所以她隻能自己製肉脯,豬肉雖然有莫族供應,但是要長期供應規模越來越大的軍隊,也是有些吃力的。


    好消息是,今春莫族的母豬們產崽,送了很多閹割後的小豬仔來遼東。


    楚襄決定之後將豬仔分發給有條件的百姓們飼養,這樣一來,百姓就可以在吃肉一事上,做到自給自足。


    莫族的豬肉可以集中供應於軍隊。


    僅僅是豬肉脯的話,楚襄還不是很滿意,有牛肉幹最好。


    隻是生牛肉做成牛肉幹,會縮水很多,她要看看黃牛的具體數量,再考慮要不要這樣做。


    可惜沒有專業產奶的奶牛……楚襄有點遺憾。


    但是仔細想想,奶牛差不多是大燕一千多年後,由傳教士和侵略者引種雜交,從西洋傳過來的。


    算了算了,不想了。


    楚襄收斂亂糟糟的思緒,靜了靜心後,提筆寫了封信。


    在霍安一行人離開那天,將信交給了霍安,吩咐他到了草原就轉交給霍潯。


    霍安走了後,楚襄勉強鬆了口氣,感覺許多事情好像終於告一段落了。


    然而不等她稍微放鬆一下,防疫營地那邊傳來了不太好的消息。


    災民沒染上鼠疫,卻有人慢慢出現了說話不清、進食困難、四肢發硬的症狀。


    甚至有人會突然的全身抽搐,唿吸急促。


    地動後可能爆發的傳染病,除了鼠疫外,還有哪些?


    痢疾、霍亂、甲肝、傷寒?


    楚襄的腦子飛速轉了一圈,卻沒想到符合上述症狀的傳染病。


    等等,除了傳染病,還有……破傷風!


    房屋倒塌後,泥土、瓦礫、鏽物滿地,所有人都可能受到外傷。


    事實上,簡單的被木刺刺傷,都有概率發展成破傷風。


    何況災民們受傷時,通常都是隨便抓起布條包紮捆綁了事。


    這種簡單粗暴的止血方式正是導致破傷風的最直接原因。


    破傷風的潛伏期有長有短,病情輕重不一。


    營地那邊報過來的症狀已經很嚴重了。


    楚襄顧不得細想,連忙趕過去,但還是晚了。


    那個病人還是在痙攣中死於窒息。


    ——齊柔已經在課堂上學過了破傷風的概念,她知道病人身上有外傷時,必須徹底清創,用專業的消毒製劑衝洗、濕敷傷口。


    她明明認真聽了課的,卻還是不夠“細心”。


    在她麵前死去的病人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母女倆好不容易從地動中活下來。


    一路艱難跋涉,走到了這裏。


    她以為她們會像她從前一樣,即將在遼東迎來新生。


    可她親眼看著她死在了她麵前。


    楚襄到的時候,齊柔跪在病人麵前,滿臉都是淚水,卻又沒有哭出聲。


    她整個人似乎都被哀傷、無力、自責與自我懷疑等等各種消極情緒包裹了。


    楚襄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從來沒有教她的學生們,如何直麵“死亡”。


    她忘記告訴他們,如果有病人不幸去世,那不是他們的錯。


    錯的是這個糟糕的時代。


    齊柔已經在病人生命的最後時刻,努力挽救她的生命了。


    但是想要救這個病人,需要進行氣管插管、需要吸氧、需要清潔導管、需要唿吸道濕化、需要進重症監護室,需要隨時監測她的生命指征……


    需要很多很多,可都是他們目前做不到的。


    楚襄想,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普及“細菌”的概念。


    讓普通百姓學會如何自救與自我保護。


    這個插曲最後的結局是,那個失去母親的小女孩成了永寧福利院第一個收容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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