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尋春研究出來的藥方直切要害,但是仍然有些年紀大的、體弱多病的被這次疫病奪去了生命。


    按照她和尋春商討後的結果,逝者的遺體最好火葬,以便更全麵地杜絕疫病傳染源。


    然而死者為大,當入土為安,火葬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提議?


    剛提出來,死者家屬就情緒激動,說什麽都不同意,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幾乎在每個莊子,醫營的人都得苦口婆心地解釋勸導一番。


    好在基本都解決了,沒惹出什麽亂子來。


    見霍潯單單點出葛家莊, 楚襄不由奇怪:“葛家莊今日的事難道另有隱情?”


    “那倒不是,隻是末將無意中見到了葛家莊那位保長,看起來……似乎是個故人。”


    “故人?誰?”


    “伏公。”


    伏公是敬稱,實則名為伏申,是能夠在大燕文化史上留下名字的經學大儒。


    原是大燕最高學府太學的學官,生徒上千。後辭官返鄉,歸隱於膠東。


    伏申與霍老將軍生前是好友。


    如果霍潯沒有被先帝接到宮裏做“皇子伴讀”,那麽霍潯幼時本該要拜伏申為師的。


    楚襄想了想道:“伏公不是迴了家鄉膠東郡嗎?”


    “七年前,膠東長廣縣東邊海域的海盜曾發起過一場規模不小的動亂,後又逢大旱,膠東不少百姓出逃,據說有一部分北上到了遼東。”


    “末將去查了, 鄉鄰說伏保長正是七年前為避戰禍,從膠東來的。”


    “還說他落魄前應當家世不俗,因為很有學問。七年來,時常教周邊鄉裏的孩子讀書識字。”


    這麽一說,倒真有可能就是伏申。


    楚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霍潯的神情:“你幼時見過伏公嗎?”


    “隻見過一麵,大約三、四歲的時候。”


    後來就沒機會見了,他被拘在了宮中。


    霍潯的語氣裏似乎有幾分罕見的悵惘。


    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身上,楚襄莫名覺得可惜。


    她走進院中,站在三級台階之上,堪堪比霍潯高出一點。


    微微低頭看他:“等時疫結束,我會在縣裏辦學堂。到時請伏公來講學,你得空了也來聽。”


    “……”


    “失學”少年霍潯表示拒絕。


    他是因為伏公想起了祖父,但不代表他懷念從前進學堂的日子啊。


    學堂誰愛去誰去,反正他不去。


    楚襄又說:“你才十七呢,還在讀書聽學的年紀。”


    霍潯低頭看著三級台階,在心裏放肆地嗤了一聲。


    九公主,您要不要看看自己站在哪裏和我講話。


    明明您自己才是正兒八經還在讀書聽學的年紀吧。


    …………


    半個月後,伴隨著最後一批收治的病人痊愈,遼東的時疫宣告結束。


    防疫營地被撤,留下的是成堆成堆的病例竹簡,被尋春如珠似寶地抱迴了屋中。


    說是要編纂成冊,將來要是再有時疫發生,也好有個參照。


    城外開荒的工作再次繼續。


    隻是時疫過後,發生了一點點變化。


    “好了好了,今日開荒工作到此為止。殿下說了,大家大病初愈,不適宜太勞累。排隊來領今日的工錢吧。”


    雖說平時幹活很賣力,但是傍晚領錢的時候絕對是最積極的。


    可今日卻一反常態,眾人推推搡搡沒人肯上前。


    三隊的人見狀一臉莫名其妙,還是林耀指了高雲上前。


    “過來領錢啊,傻站著幹什麽?”


    高雲別別扭扭地往前走了幾步。


    “不要工錢了。鄉親們說是殿下出人出力給咱們治病開藥,疫病的時候我們又白吃白喝了好些天,現在怎麽還能要錢?幹活是應該的。”


    高雲開了個頭,後頭有人跟著附和。


    “就是,要不是殿下,我們可能已經病死了。”


    “前幾年也鬧過一場疫病,死了多少人,你們也清楚。”


    “抓緊幹活吧,早些交工也算是報恩了。”


    三隊的人有些傻眼,沒有殿下的命令,他們也不敢擅自做主。


    林耀揪了高雲到一旁去,問道:“你不是急著攢錢帶你妹妹出來過嗎?不要工錢了,你妹妹怎麽辦?”


    高雲撓撓頭,有點局促又依賴地看著林耀。


    “要是叔嬸敢把妹妹賣給別人,我就來求林大哥你。”


    “也不需要林大哥做什麽,就穿著軍服去我家裏晃一圈,叔嬸就不敢動壞心思了。”


    林耀先是一愣,繼而笑起來,“你小子出息了啊,都知道拿我當靠山了。”


    高雲傻笑,“我知道林大哥是好人,一定會幫我的。”


    所以他現在是有些“有恃無恐”的,倒也不急著攢錢了,就算要攢,也是在別處攢。


    早些開墾完,早些去找別的活幹嘛。


    ……


    三隊隊長派了人迴來報告這一情況。


    楚襄有些意外,永寧百姓比她想象得良善淳樸。


    她一貫討厭貪得無厭之人,麵對知恩圖報的,便忍不住想再施些恩。


    “既然不要工錢,那就再改善些日常夥食。開墾完畢的時候,給每人發一鬥米,兩套冬衣吧。”


    楚襄說這話的時候,正指揮霍潯給她的菜園建小拱棚。


    她的寶貝菜菜們出苗了,有的幼苗被凍死了,頑強存活下來的要早些定植到小拱棚裏。


    其實,這樣的小事,隨便喊個府裏的管事裏做就行。


    但隻要霍潯在,楚襄便讓他動手,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這一個月裏,霍潯在軍營訓練之餘,隻要得空,就會來永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楚襄隱約發現了一點端倪——他應該是看上她雄厚的財力了。


    沈昌禹故意苛待,遼北軍吃不飽穿不暖的,時日久了,戰力必然會打折扣。


    將來遼北異族大舉來犯 ,他們要是不敵,也會被沈昌禹反過來扣一個無能的帽子。


    於公於私,他都得給他們的弟兄們找一個穩定的“後方”。


    所以別說菜地裏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了,就算楚襄叫他給她賣身為奴,他大概都能咬牙點頭。


    對於霍潯“所圖”,楚襄欣然接受。


    她剛好不缺錢,養一支戰鬥力強悍的“雇傭軍”不在話下。


    買賣雙方無聲地達成了共識,但他們之間還存在一個隱患。


    監軍使聞誌用。


    聞誌用要是發現他們二人越走越近,再給沈昌禹添油加醋地一匯報,必然會引來麻煩。


    必須早日把這家夥解決掉。


    建完小拱棚,霍潯出了一身汗。


    他正要抬手去擦,一張絹布被塞進手心。


    他愣了下,倒也不客氣:“謝殿下。”


    楚襄嗯了一聲,轉身去檢查小拱棚的質量,要是搭建不合格,還得推倒重來。


    霍潯擦完了汗,發現那絹布沾上了汗味與冷鐵味,不好意思還迴去,隻能順手揣進懷裏。


    公主殿下財大氣粗,應該不在乎一塊小小的絹布。


    霍潯若無其事地跟到公主殿下身後,看她認真地檢查,莫名有種緊張感。


    就像小時候被夫子檢查作業的那種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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