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木坊見到楮樹後,楚襄便吩咐魏正帶著人再砍些楮樹與青檀,剝下樹皮送到她這裏來。


    昨日,她已經讓人將樹皮放進石灰水裏泡著了。


    今日一早,又讓人蒸煮過了,樹皮裏的可溶性雜質差不多排出去了。


    好的紙漿基礎已具備,是該教導魏正如何製紙了。


    在宮裏的時候,她私下裏偷偷製過一些紙——負雪全程目睹,已然學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教導魏正製紙這種事,都不必她親自上陣。


    她站在後院的廊簷下,摸出一塊牛軋糖,慢慢吃著,活像個有點欠揍的監工。


    院子裏,負雪熟練地將備好的紙漿漿料平鋪好,用棒槌使勁捶打、舂搗,直到漿料呈泥膏狀。


    再將漿料放進水槽裏,紙漿裏的纖維明顯懸浮於水中。


    而後負雪用篾席輕輕抬起纖維,幾次操作之下,纖維便均勻地分布在篾席上。


    “好了,將篾席放到太陽底下曬幹,等待幹燥成形即可。”


    一旁觀摩許久的魏正正愁著自己幫不上忙、忐忑不安呢。


    聞言,立即接手過去晾曬。


    站在廊簷下的公主殿下則忽然問他:“你可記清楚過程了?”


    他連忙跪下道:“小人記住了。”


    記住是記住了,可他真的能製出殿下所說的新紙嗎?


    他對靈州的麻質紙略知一二,這也是殿下將此件大事交於他負責的原因。


    可他生怕自己有負殿下所托啊。


    他滿心擔憂,又說不出口,生怕殿下嫌棄他不堪大用。


    於是隻能事後小心翼翼地求助負雪姑娘。


    “負雪姑娘,小人、小人愚笨,若是製出的新紙與麻質紙一般粗糙,殿下會不會……”


    負雪笑著搖了搖頭,大方地將自己曾經在殿下那裏所學分享給魏正。


    “青檀和楮樹樹皮比麻更堅韌,製出來的紙張非但潔白平滑、紙質細膩,還能保持色澤經久不變。”


    話雖如此,魏正仍是憂心忡忡。


    負雪見狀,不由得多說了一句:“也許你初次製作的結果不能令殿下滿意,但多嚐試幾次,調整工藝中的細節,總能越做越好。”


    “你也知道,殿下是仁厚之人,隻要你盡心盡力,不會無故責罰於你。”


    魏正惶恐不安的心被負雪幾句話就安撫住了。


    他見負雪臉上無一絲不耐神情,又大著膽子將壓在心裏好久的疑惑,問了出來。


    “小人平庸,不知為何能得了殿下青睞,任小人為木坊坊主,如今又將這樣的大事交給小人。小人感念殿下大恩,隻是小人不知自身……”


    他想知道殿下賞識他哪點,他想朝著那個方向不斷提升自己,長長久久地為殿下做事。


    畢竟鐵飯碗——人類亙古不變的追求。


    不得不說,魏正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木匠。


    當初殿下為什麽收留他?


    負雪笑了笑,反問道:“你還記得當初,你是如何遇到殿下的嗎?”


    “小人去尋找離家出走的妻子,妻子在路上險些被惡霸欺負,是殿下碰巧救了她……”


    他與妻子感情深厚,但婚後多年兩人都沒個孩子。


    他爹娘便讓他休妻另娶,他始終不肯,後來他爹娘鬧得太厲害,他提出分家,各過各的。


    這可把他爹娘氣壞了,一邊尋死覓活,一邊罵他妻子是不要臉的禍水,多年不出還不自請下堂。


    他替妻子辯解——說不定不能生的人是我呢,為何總罵她?


    他覺得自己的說法合情合理,結果爹娘氣得找了族長來,威脅他,若是不休妻,就與他斷絕關係。


    鬧到這個程度,妻子覺得愧疚,於是悄無聲息地走了。


    然後他一路找,就遇到了殿下。


    再然後就到了遼東郡。


    家中有兄長侄兒陪伴爹娘,他不擔心。


    等他掙到家產,他會迴去探望的,希望那時父母已能理解他。


    魏正仔細迴憶了一番當時的事情,仍未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裏入了殿下的眼。


    負雪不再多說,隻問他:“你的妻子如今身體好多了吧。”


    因為沒有孩子,妻子總是鬱鬱寡歡。


    魏正幹脆求了隊伍中的走方醫給自己和妻子把脈,把不能生育的責任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可妻子仍然半信半疑。


    最後還是殿下讓身邊的尋春姑娘過來把脈,妻子才相信了,心情逐漸疏朗。


    魏正連忙感恩戴德道:“好多了好多了,最近在織坊做事呢。多謝負雪姑娘惦記。”


    負雪擺擺手,魏正這才退出去了。


    魏正前腳才走,後腳城外統領開荒事宜的三隊隊長便派人送來急報。


    ——開荒的隊伍裏有多人相繼病倒。


    原以為是尋常風寒,得病的人接二連三,隊長覺得不妙,連忙差人來報。


    多人病倒?


    楚襄驀地想起這兩日在府中偶爾也能聽到咳嗽聲。


    再一想前些天無意中翻到的《大燕瘟疫簡史》,時疫兩個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


    嘴裏的牛軋糖瞬間沒了滋味。


    她擰起眉,問負雪:“尋春人呢?”


    不消片刻,尋春便小跑著趕來。


    匆匆施禮後,急切道:“殿下,城外有多人相繼病倒的話,許是時疫!”


    尋春身為醫工,顯然更敏感些。


    事實上,在衛生條件堪憂的大燕,時疫並不少見。


    眼下又是冬春之交,正是各種病毒活躍的時節。


    加之根據那本瘟疫簡史記載,十有八九是時疫。


    隻是此刻妄下判斷,不利於穩定人心。


    楚襄隻能模糊道:“帶上你手底下的醫工們,先去城外瞧瞧——戴好口罩和手套,給病人診治過後,切記做好消毒工作。”


    “醫營的口罩、手套還剩多少?不夠的話及時向南燭申領。”


    醫營由沿途收攏來的走方醫構成,以尋春為首。


    尋春雖然年輕,醫術卻精湛。


    她父親當年是主管宮廷醫藥的醫長官,母親也出身醫學世家。


    她從小習家學、識草藥,跟隨母親學醫。


    後來父親被卷到後宮鬥爭裏去,獲了罪。


    尋春和母親因此被牽連,沒入宮廷為奴。


    一開始,她並不在楚襄身邊伺候,是楚襄無意中撞見她給不知何處來的小貓療傷,才將她要到了跟前來。


    那一年,尋春才十一歲,如今八年過去了。


    這八年裏,楚襄盡力在商城裏為她購置前朝後世的各類醫書。


    除了《脈經》、《本草經》、《傷寒論》、《千金方》等醫著外,也不乏後世的護理學類書籍。


    通過後世的一些醫學理論書籍,楚襄有意識地向她灌輸著現代醫學意識。


    以致於尋春在路途中為隊伍裏的病人診治時,佩戴口罩與手套、診治前後用酒精消毒,已經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了。


    連帶著影響了各走方醫。


    所以醫營裏常備的必需品不再僅僅是藥匣與銀針,還有口罩、手套與酒精。


    後者自然也是楚襄從係統商城裏買來的。


    其包裝與後世截然不同,而是盡量貼合大燕的時代氣息。


    塑料包裝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以麻布代替。


    便是醫用酒精都是在裝在陶器瓶子裏。


    楚襄懷疑,係統背後的主係統是個專業的時空倒爺。


    一刻鍾後,尋春帶了半個醫營出城。


    剩下半個被楚襄留在了城內,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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