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踩在宮中掃淨積雪的大道上,王嬋的車駕來到彤圖台竹林外,常安叫停趕車的侍衛,轉到馬車一側,乞求開口:“五殿下,您,勞煩您請國師大人?”


    王嬋早就猜測此番要請師父幫忙,竹林禁地,隻他們師徒二人可入,這才有太監總管匆忙出宮,一路找到了瑞王府。


    “那邊有塊大石頭,常總管過去敲三下,前兩下敲重些,最後一下輕輕敲。”


    常安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竹林邊的大石頭怎麽能請到國師,不過還是順從地照小公主的吩咐做了。


    兩重一輕,大石表麵落了層薄雪,敲得常安手指冰涼,趕緊縮迴袖口捂著,還不等捂熱,一道勝雪傲霜的白色身影悠悠落地,男子目光清冷掃視周遭,快速掠過常安和侍衛眾人,隻停留在車簾掀起一角,正朝他淺笑招手的小姑娘上。


    薑霆之足尖一點,輕盈躍進公主的車駕,侍衛們根本沒看清他的影子,更攔不住這位身手矯健的“采花大盜”,所幸這是公主的師父,不會傷害小殿下。


    “小毛賊”進來後便開始動手動腳,摸摸王嬋的手指尖,又捏捏她的小耳垂,見都是溫熱的,尤不滿意,伸手把小姑娘連人帶鬥篷攏緊在懷裏,這才語氣平淡地吩咐“走吧”。


    坐在師父身上,王嬋偷偷笑話薑霆之這個人表裏不一,在侍衛麵前那般清冷如仙人,懷裏卻暖,烘得她臉頰發燙,心也是燙的。


    世間男子,她還真就喜歡師父。現在問,依舊是這個答案,以後也不會變。


    用額頭蹭蹭師父光潔的下巴,王嬋輕聲詢問:“師父可知此番為何?”


    薑霆之搖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不過徒兒不必擔心,定能解決。”


    咦?師父也不知道嗎?宮中與朝堂,推崇師父的人都說國師大人有神通,能掐會算,可溝通天地,窺得天命,數次拯救大梁於危難之中。現在師父卻說他不能算命,王嬋滿心疑惑,這要是被攻訐師父的政敵聽去,“江湖術士”的帽子可就扣實了。


    許是察覺到了小徒兒的疑慮,薑霆之主動開口解答:“修士的確比普通人更能感覺到天地萬物間的聯係和變化,且修行之人壽元數倍於常人,所知道的知識和總結的經驗自然更多。”


    “冬日多雪,春日多雨,夏季當然會發洪水。百獸異動,河水倒流,那便是地動的前兆。徒兒明白了嗎?”


    原來如此,王嬋點頭應和:“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真是這個道理,師父真厲害!”


    家有一老……


    有一老……


    老……


    老人家薑霆之耳邊什麽都聽不見了,隻有乖徒兒那句“老”字無限迴放,聽得他眼前發黑,額頭青筋突突地跳。


    不能打,親徒兒,不能打,人家有後台,不能打,打哭了自己心疼……


    一遍遍在心裏羅列不能體罰徒弟的理由,終於在馬車停在禦書房大門前時,薑霆之臉色恢複正常,長出一口氣,抱上逆徒不疾不徐地往裏走。


    禦書房內順賢帝聽到門口小內侍掀門簾,殷切地門口看去,果然見是仙君大駕光臨,還將自己的五皇女抱在身前。


    順賢帝“哎呀”一聲,顫著手快步迎了過來,又陪著笑臉又皺著眉頭,張著手臂說道:“嬋兒來父皇這裏,怎麽好叫仙君抱著,不合規矩。”


    有眼無珠的凡夫俗子,甜甜身份貴重,豈是你一介人間帝王能抱的?薑霆之不動聲色閃身走到一旁坐下,喜怒不辨,說道:“何事?”


    順賢帝訕訕地收迴雙手,跟到國師落座的椅子旁,受訓的下人一般迴稟國師大人的問話。


    “仙君,京外一百五十裏,三個村莊突發疫病,醫者去了也沒找到解決之法,如今年關將至,這疫病不加以控製,恐會禍及京城,到時候,難堵萬民悠悠之口。”


    說來說去,王嬋聽懂了順賢帝為何著急。他急的不是京外百姓生病,也不是傳入京中百姓的安危,而是年節的關頭,若是京中出了這樣晦氣的事情,將有百姓議論君王失德,上天降下懲罰。


    他怕的是他的子民議論他,他怕被當作昏君。


    這父皇還真是一點也沒長進,“昏君”這個字眼總能戳中昏聵父皇最痛的地方,就像那次他狠下心來整頓後宮,若沒有程貴妃勾結宮外,慫恿平民罵他治國無方,父皇也許舍不得寵愛多年的美人愛妃,程貴妃之前在宮中跋扈張揚多年,哪一次不是敷衍放過了?


    薑霆之沒有正麵迴答順賢帝,而是低頭詢問懷中徒兒:“甜甜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被老師點了名,優等生王嬋收斂投向順賢帝的厭惡目光,坐正身子答道:“首先保證疫病不擴散,封鎖村莊的同時,為村民提供充足的物資和藥品,食物和水必須有保證,禦寒的衣物和炭火也不能少。至於究竟如何醫治這疫病,還要看過病人情況後再下論斷。”


    薑霆之聽後認同地微微點頭,朗聲告知順賢帝:“正是如此,派人引路,我們即刻啟程。”


    什麽?!順賢帝聽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仙君要把他金貴的小公主帶到疫區?這怎麽行!太冒險了!


    “仙,仙君!嬋兒年幼,還是將她留在京城吧!寡人派禁軍和禦醫協助仙君走一趟。”


    糊塗父皇要讓她與師父骨肉分離?!王嬋一萬個不樂意,借衣袍的遮掩實實在在掐了師父手臂幾下,暗示他不要答應。


    薑霆之想不到,徒兒小小軟軟的手指掐人這麽有勁兒,這幾下差點把他堂堂金丹期修士的眼淚花兒掐出來!


    都怪眼前這個昏君亂說話!


    薑霆之“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沒好氣地訓斥一句:“我的徒兒自有我來安排!” 說罷頭也不迴離開禦書房,邊走邊偷偷揉胳膊,被王嬋看到又立馬放開,別扭得很。


    出來後返迴馬車,王嬋小手輕撫胸口,後怕地說道:“還好師父沒答應,剛剛急死我了。”


    薑霆之無奈苦笑,徒兒你有多急不用跟我形容,我的胳膊切實感受到了你內心的急切。


    “不怕,他的意見從來不在你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彤圖台可有什麽要帶上的東西?我們迴去收拾行裝。”


    師父視九五之尊於無物的樣子可真威風,王嬋不由得多看幾眼,看夠了才摟上師父手臂,答應道:“好,要多帶幾床厚被子。”


    天寒地凍隆冬時節,小徒兒怕冷,薑霆之心裏默默迴道:“師父抱著就不冷了,用不著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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