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30層公寓的巨大落地窗前,俯視暴雨中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


    從有記憶的時候起,自己就在孤兒院了,不是國家資助的公立孤兒院,而是他們當地富商出資建造的一個二層小樓,雇了個四十歲左右的下崗女工朱阿姨,照顧他們十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孤兒院本就是富商的一片善心,自然沒有人要求孩子們能頓頓大魚大.肉年年有新衣穿,糧食按人數每個季度購買,應季的蔬菜水果每天每人也有定數,但總歸是餓不著肚子的。


    自己天生不喜苦味,到了夏季苦瓜苦菊香椿芽這類蔬菜當季的時候,總是草草地扒兩口白飯了事,被朱阿姨看到,每次都說她嘴刁,說她饞得很,寧願挨餓也不吃不合胃口的東西。漸漸地朱阿姨和其他孩子們叫她“小饞”,後來考上縣城的中學要填入學的表格才改了個女子旁的“嬋”字,隨出資建立孤兒院的富商姓王,大名王嬋。


    王嬋從小就少言寡語,但她成績優異,無論什麽都是一學就會,閑暇時候總是一個人靜靜.坐著看書寫字,可自己沒有親人也沒有收入,除了學校看她成績好,身世又可憐,提供給她的學具,沒有多餘的紙張供她成日寫寫畫畫,王嬋就養成了在窗子上哈氣練字的習慣,經年累月地練下來,她寫得一手結構合理筆畫流暢的好字,不論是在紙上還是窗戶上。


    後來大學考上國家頂尖學府,一路保送外加獎學金地研究生畢業,直到今日25歲的最後一天用自己白手起家創業獲得的財富,買下了這套大都市金融區的頂層公寓。


    “買了房子就算是有自己的家了嗎?” 王嬋低垂的眼睫蓋住了她不願透露的思緒,“為什麽我的家人不要我了呢……” 深吸一口氣壓下許久不觸碰的心結,王嬋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這場雨來得氣勢洶洶,天陰沉得像是被巨獸一口吞下。誒?可是那裏怎麽好像有顆星星,這麽厚的烏雲,這麽大的雨勢,該是看不到星星才對。


    正當王嬋疑惑不解地看著那個小星點兒,凝眉思考的時候,星點兒驟然變亮,唰地一閃,射中了窗前毫無防備的王嬋,其他人認為是雨天打了個閃,而此時的王嬋,卻整個人昏昏沉沉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


    “殿下,睜眼看看嬤嬤吧,您這一病四五天了,可怎麽好?殿下您怎麽就這麽命苦啊……”


    怎麽聽見身旁有人在哭?在哭一個……殿下?在演電視劇麽?


    王嬋想看看誰在哭,自己又為何在這兒,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麽使勁也睜不開,努力了幾下,就頭昏腦脹。還好是在床上躺著,不然連穩住身形的力氣都沒有了。心下更是大驚,自己分明是在新居內看雨,之後的……仿佛是有道亮光。


    “魏嬤嬤,五殿下還不醒嗎?”


    有個小姑娘的聲音傳入室內,身旁的老嬤嬤一聽,急急地起身把人迎了進來。許是不知道床上的人醒來了,二人交談並不避諱,讓本就屏氣側耳,想弄清眼下狀況的王嬋聽了個全。


    “翠紅,怎麽樣了?可有太醫願意來了?”


    “太醫們一聽清平殿,紛紛搖頭退避,魏嬤嬤您也清楚,五殿下自小就沒了娘,又被陛下金口玉言批了不祥,宮內誰也不願沾上。”


    “殿下這樣小,可禁不起一直這麽病著,太醫們醫者父母心,怎可這樣放任不管,都怪陛下心狠……”


    嬤嬤又氣又急,聲音也不知不覺地抬高了,還要說什麽,卻被翠紅一把捂住了嘴,“哎呦我的魏嬤嬤,您快別說了,這話可說不得,唉,五殿下一落生就癡癡傻傻的,這都五歲了還不會說話,也難怪不受待見。”


    “五殿下再如何,也是皇室公主,也是一條性命!竟這般……這般無人問津!”


    翠紅看著魏嬤嬤氣得雙手顫抖雙目發紅,斜眼看了看身旁破舊架子床上的小小身影,歎了口氣,從胳膊上挎著的布口袋裏掏出了兩個捆著線繩的草紙包,交到了魏嬤嬤手裏。


    “嬤嬤,劉太醫身旁的藥童是我同鄉,小時候我們還住過幾年鄰居,他偷偷給了我兩包傷寒藥。都到這地步了,總是比沒有強,您煎了給殿下喝吧。”


    “唉,也隻能如此了。”


    “浣衣局裏活計多,我得先迴去了,魏嬤嬤您煎藥吧。”


    老嬤嬤隨著翠紅一道出了大殿,把人送到門口,然後架了爐子,在殿前的空地上滿麵愁容地煎起了藥。


    室內又安靜了下來,王嬋細細地琢磨剛剛二人的對話,抓住了其中幾個關鍵詞:五公主,癡傻,口不能言,自幼喪母,不得寵,不祥?!


    自己被一個雷劈到了古代,身世反而比之前更淒慘了!


    跟了這樣一個沒前途的主子,也難為這位魏嬤嬤不離不棄,全心全意地給她想法子治病,可見是個心地良善之人。想到這裏,王嬋心裏暖暖的,平生第一次有人關心自己,第一次讓她知道被人愛護是什麽滋味。


    但她不是癡傻的五公主,真正的五公主應是沒能挺過這場病,她是王嬋,是孤兒院裏出來的商界精英,是冰原凍土上盛開的雪蓮花。不就是換個環境換個身份從頭再來,她一定也能把日子過好的,不單是她,還要帶上魏嬤嬤。


    想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王嬋頭腦又是一片酸脹,想來這病確實不輕,但願那兩包傷寒藥能藥到病除,現下自己能做的就是養足精神趕緊好起來,病中不宜思慮過度,還是再睡一會兒吧。心一沉,王嬋又安靜地睡了過去。


    皇宮正東,恢弘的閣樓殿宇之中,有一片竹林蒼翠茂密,與周圍的朱牆翠瓦格格不入,竹林正中央卻又是一座宮室,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彤圖台”。


    這片竹林和宮室,占地麵積之廣,竟能與皇上皇後二位的寢宮相加匹敵,但卻遠沒有帝後寢宮那般熱鬧,辦差的內侍魚貫出入,殿內宮娥眾星捧月,廊下侍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竹林裏半個人影也沒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伴著幾聲蟲鳴清晰入耳。林中的彤圖台也冷清得很,不見侍衛,更沒有內侍和宮娥,若不是殿內纖塵不染窗明幾淨,定會被認為這裏是荒廢許久了。


    彤圖台主殿內,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端坐在竹席上,老者鶴發雞皮,長眉長髯,但身姿挺拔,眼神清明。一手握著一卷玉簡,另一隻手托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丹鼎,時不時地搖晃旋轉,似是在煉製丹藥。可他的目光並不落在丹鼎上,邊端詳著玉簡邊煉丹,卻也得心應手。


    一刻鍾後,小丹鼎裏“啵”地一聲響,老者便把玉簡隨意放於一旁,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丹鼎微微點頭,這爐丹藥算是成了。


    兩根手指輕輕抬起丹鼎上的圓形小蓋,一股半透明的靈氣隨之溢出,而後在空中凝結成一個乳.白色的小球,仿佛這團靈氣被一個水泡拘著。


    老者目睹眼前的景象,“咦?”了一聲,麵露不解。這固元丹,他每十年便會煉製一爐,以備不時之需,每每煉成之時丹氣也就是靈氣外泄,總是隨風散去,今日怎麽凝成一團?


    還不等他仔細琢磨,那靈氣團又有了動作,竟上下浮沉著向殿外飄去,老者也不遲疑,利落地從竹席上起身,隨手將剛剛煉好的固元丹封入小玉瓶內,納入袖中,抬步跟上了那靈氣團。


    靈氣團一路飄出了竹林,直奔皇宮西南角。一出竹林,老者便掐了個隱身決,隱蔽了身形氣息。宮裏西南角沒有正經主子,幾處宮室皆是破舊不堪,鮮有人踏足。


    一路跟隨,老者不住地暗中思量,到底是什麽緣故,這靈氣怎麽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引著,直奔這一方向過來,一點兒彎路也沒繞。他一直凝神靜氣地探著,這附近並無不妥,也沒有感覺到有其他修士的氣息。一轉身,看到靈氣團瞬間加速,衝入了一間大殿,殿門口的空地上,有個老嬤嬤滿麵愁容地守著個小砂鍋,砂鍋裏傳來陣陣苦澀的藥味。


    來不及打量老嬤嬤,瞬身進入這間名叫清平殿的破舊宮室,隻見那靈氣團正緩緩地往一個五歲小姑娘的口鼻裏鑽。


    小姑娘躺在一張簡陋的架子床上,臉上病容憔悴,漿洗得發白的被褥把她的臉色襯托得更加麵黃肌瘦。細細的眉眼,緊緊攏著,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細細審視這小姑娘一番,老者心中疑竇更深。“肉體凡胎不說,還病歪歪的,怎麽就引了我的丹氣一路過來?有趣,五百年來最有趣的事不過如此。” 心裏一陣嘀咕過後,靈氣團已盡數進了小姑娘的口鼻,小姑娘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不過瞬息,小姑娘眼睫輕顫,抬眼看到了床前站著打量她的人。


    打量著小姑娘的薑霆之,也看清了小姑娘彎彎睫毛後的一雙眼睛,晶瑩的紫眸,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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