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腿走得還挺快。”男人的聲音略帶戲謔。


    黎薇薇吃完了晚飯出來散步,後邊陰魂不散跟著個男人。


    她小碎步直接跑了起來,淩玦依舊在後邊不慢不緊地跟著。


    “就知道他嘴裏憋不出什麽好話來,還想我嫁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牡丹苑通往黎宅假山的曲廊上早已張燈結彩,一盞盞喜慶的大紅燈籠高高懸掛。


    黎薇薇一路小跑到假山旁停下,累得彎下腰喘氣,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後,抬頭便看到雕刻在假山石塊上的一對仙鶴。


    “怎麽?想爬上去把它們掰下來?”


    淩玦淡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雙手插兜,晚風把他的碎發吹得有些淩亂,看起來更加地桀驁不羈。


    “要不我托著你上去?”他好心地問道。


    對於成年人來說,這座隻具觀賞性的假山不算高。


    黎薇薇搖了搖頭,她不會告訴他,自己對這座假山有很深的陰影。


    她小時候調皮淘氣,每次經過仙鶴這裏就會舉著小手說要去把它們抓下來,有一次趁傭人們不注意,黎頌揚便蹲在地上讓她踩著自己的肩膀攀爬上去,沒想到黎老爺子迴家的時候剛好撞上,黎頌揚怕爺爺責罰自己,他撒腿就跑,不顧妹妹一個人還在假山上。


    “小薇薇別怕,你隻管跳下來,爺爺會接住你的。”黎老爺子笑得一臉慈愛。


    “嗷……耶耶抱……薇薇不霸……”


    當時的黎薇薇口氣還不是很伶俐,咬字不清晰,笑起來時嘴邊的梨渦比現在還要深一些。


    在這個家裏,她最信任最依賴的就是黎老爺子。


    黎薇薇看著張開雙臂的爺爺,毫不猶豫地往下跳,一點也不帶遲疑的。


    她縱身一躍的時候,黎頌揚幡然悔悟,又折了迴來,他高聲唿喚了一句爺爺。


    黎老爺子被他這麽一喊,下意識轉過頭去,沒接住從假山跳下來的寶貝孫女。


    黎薇薇直接摔下來,磕了個鼻青臉腫,還把腿給摔骨折了。


    就是在那天,黎老爺子在她心裏的依賴度直墜為零,那座信任的大山也轟然垮塌,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看到黎老爺子就嚷“壞耶耶壞耶耶”。


    這件事,施玉君在孫女耳邊從小嘮叨到大,黎薇薇到現在還記得。


    淩玦最受不了老婆忽視自己,他躬下腰攏住了黎薇薇的大腿,一手托住她的臀把人騰空抱起,放在了自己另一隻手的臂彎處。


    “該迴去了。”


    淩玦剛才答應黎老爺子出來一小會兒就把黎薇薇帶迴去,知道老人家今晚特別準備了一些娛樂節目。


    “好吧,那我們去看打鐵花。”她抓著他襯衫的袖口漫不經心地卷玩著,絲毫沒覺得他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抱著自己有什麽不對。


    黎家老宅一處空曠的草坪上,已經搭建好了一座高約八米的雙層花棚,花棚頂部鋪上了一層新鮮的柳樹枝,交錯的枝幹上綁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鞭炮。


    花棚旁邊是四座熔化鐵汁用的熔爐,物架上擺放著四根很粗的木棒,還有打鐵花需要用到的新鮮柳樹勺,長約一尺多的柳樹勺大概有拳頭般粗細、它的頂端掏有直徑3厘米大小的圓形坑槽,可以盛放融化了的鐵汁。


    淩玦抱著黎薇薇一路來到花棚這邊,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淩正擎和黎國平吃完晚飯後,又閑情逸致地下了一盤棋。


    晚上九點許,黎家重金聘請的八個工匠如約而至,他們身上還穿著統一的防護服。


    “秦師傅,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黎老爺子跟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師傅打了聲招唿。


    “好的,那你們都退後點,免得等下被濺到。”


    淩正擎看著孫子抱著孫媳婦,猜想兩人應該已經和好,曖昧地看著他們。


    黎薇薇轉過頭的時候,就看到黎老爺子眼裏隱藏的笑意,他還有些不正經地朝他的孫子挑了一下眉。


    “……”


    她急忙從淩玦身上跳下來,有些做賊心虛地往後退了幾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工匠們將生鐵燒到了1600c以上化成了鐵水,一人舀起鐵水拋向空中,另一人則用手裏的木棍奮力地擊打柳樹勺,鐵水高高地撒向頭頂,碰上了花棚架上鋪滿的柳樹枝,瞬間鐵水四濺,十幾米高的金色火花在夜空中驟然炸開,鞭炮也在空中被點燃,鞭炮的響聲和鐵花的壯麗相互襯托,把高燃的氛圍推到頂點,天空頓時亮如白晝。


    黎薇薇每次看到這麽流光溢彩的場景,都歎為觀止,大受震撼。


    淩玦離她僅有幾步之遙,他定定地瞧著女孩嬌俏的身影融入到這幅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畫裏,眼眸裏的火光似要迸發而出,比天空中的金花還要炙烈。


    美麗與危險並存的狂野藝術,場麵恢弘、氣勢磅礴,絢麗溢彩,滿天璀璨。


    高溫的鐵水在工匠師傅們的手中化作了繞指柔,一道道美麗的弧線隨著他們胳膊的揮舞而劃破了墨色的夜空,火紅的鐵水像萬樹鐵花一簇簇地盡情綻放,從高空倒懸著墜落如同火山噴發。


    已經冷卻的鐵屑從空中墜落,淩玦快步上前,把黎薇薇攏在了自己的懷裏。


    她感覺到身後有一堵剛硬的肉牆,紅唇微勾,眉眼彎彎,順勢側著一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怕什麽?不會燙到人的,我從小看到大的。”


    淩玦看著天女散花般的金色鐵水沒覺得多稀罕,可當他低下頭剛好瞧見黎薇薇的眼波流轉時,突然也喜歡上了這個非遺的文化傳承。


    “這是身體的本能。”


    他俯在她耳邊輕聲低語,深邃的眼瞳裏眸色撩人。


    黎薇薇抬頭時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雙瀲灩的眸子,內勾外翹的狐狸眼裏漾著碎碎的流光。


    他眼裏的光芒熠熠閃閃,似乎比天上的金色鐵花還要璀璨,讓她忍不住想沉溺在其中。


    “薇薇……”


    “嗯?”


    “後天你就要嫁給我了。”


    淩玦的心裏,湧現出一種終於的感覺,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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