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散落,繁華大街上,密如林的商鋪幡子迎風招展,行人川流不息。


    “打半斤米醋…醬油打四兩,還是三兩吧。”


    一家雜食鋪內,清瘦的中年男子將瓶子遞給夥計,從荷包裏撿出十幾枚銅錢放到櫃台上。


    掌櫃見狀笑道:“李經大人,你怎麽說也是當朝命官,兵部的六品員外郎,怎麽連幾兩醬油都舍不得多打?”


    李經笑笑,沒有多言,朝廷如今力主議和,他們這些主戰官員都暗中被打壓,俸祿已經有幾個月沒發了。


    “讓開!”


    突然,長街外行人慌忙退避,一頂紅衣轎子在眾仆役的簇擁下,快速往北抬去。


    掌櫃輕咦一聲,“那領頭的,不是秦相府上的大管家麽?著急忙慌的,看來是要去接貴客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秦府裏的仆人,臨安城內的百姓都不麵生,平常碰見,都要讓其三分。


    李經接過瓶子,望著轎子行過,柔和的神色嚴肅下來。


    他正要離開,手心微沉,笑道:“掌櫃的,醬油打多了。”


    “唉,李大人啊!”掌櫃歎口氣,“令兄李綱李宰相,那是人人都敬佩的大忠臣!嶽少保等人,誰沒受過他的提攜?


    你繼承了令兄遺願,力主抗金,但備受排擠……我們這些做街坊的,沒別的本事,但幾兩醬油、幾鬥米還是能幫襯上的。”


    李經神色動容,微微躬身,“多謝了。”


    他提著兩個瓶子走出商鋪,逆著夕陽往前走。


    照在他眼裏的光芒雖然熾烈,卻並不刺目。


    他心道,在離開前,自己應該也這樣燃燒一次。


    等李經迴到位於偏僻巷子的府宅時,天已經黑下來了。


    “大人,我來拿。”


    一名書童迎著他走了過來。


    “執硯,幾位大人都邀請到了?”


    “都通報到了,半個時辰後來咱府上。”


    李經點點頭,迴府後,他來到清冷、幽暗的書房,獨坐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幽幽燭火忽然飄了進來。


    他抬頭看去,火光照亮一張清秀的婦人麵孔。


    “夫人!”


    李經陡然站起,神情緊張僵硬。


    “我不是讓你走了嗎?你為何又要迴來!”


    婦人將燭台放到書桌上,平靜看著他。


    “快三十年的夫妻,你突然讓我走,我又怎能放心離去?說,為什麽讓我走?”


    李經頹然坐下,滿臉痛苦。


    “你若不說,我永遠留在這裏。”


    李經沉默了片刻,長歎道:“夫人,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那個敵人嗎?”


    “記得,你說過,他是你今生的宿敵,但你卻從不告訴我他是誰。”


    “那我現在告訴你,他,是當今的金朝國師。”


    婦人眉頭一蹙,金朝國師地位何其尊崇,而她丈夫隻是一六品官,兩人怎能扯上關係?


    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為人剛直,從不打妄語,這時沒有出聲質疑,而是靜等下文。


    “雖然我二人素未謀麵,但我清楚,他就是我此生必須麵對的敵手!


    他負責協助金國覆滅我大宋,而我的任務,則是輔佐宋庭收複故土。


    我這幾十年兢兢業業,力求主戰之心從未磨滅,我自認為有所成就。


    可我錯了,此人的心智跟手腕都遠超於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一夜現世,便覆滅了我與同僚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大好局勢!


    今時今日,我已一敗塗地……為今之計,唯有破釜沉舟。


    我本是天涯過客,卻貪戀此世溫柔,已誤了夫人一生。


    現在,不想再牽連夫人,還請夫人速速離去,隱姓埋名,度過此生。”


    “夫君,你剛才講的話,我有一多半聽不明白。但我清楚,你要去做一件大事,有性命之憂。”


    “對。”


    “好,我不拖累你。”


    婦人重重頷首。


    “幾位大人到了。”


    書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李經平複一下情緒,起身道:“夫人,我先去見客。”


    李宅,簡陋的客廳內,三位穿深衣的士大夫正端坐。


    按年齡排序,分別是參知政事李光、宰相趙鼎,和樞密院編修胡銓。


    這三人皆是當世名臣,宋庭內力求主戰的核心人物,在身份上同李經並不對等。


    之所以屈尊來此會麵,其一,是因為李經之兄李綱宰相,曾是主戰大臣的領袖。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李經雖然名聲不顯,卻屢次施展手段,化解降臨在主戰派身上的危機。


    就比如說他們三個,在與秦檜等人的鬥法中,有幾次就要被貶謫出臨安,都蒙李經相救,得以留在權力中心。


    所以在私下商談國事時,眾人便有意無意地推他為主。


    “三位大人,久等了。”


    李經拱手進入客廳,此時一掃落寞,麵帶微笑。


    三人同時起身相迎,“李大人。”


    四人沒多客套,分別落座。


    趙鼎直入主題,“李大人,今夜邀我三人過來,所為何事?”


    李經沒正麵迴答,而是反問:“請問三位大人,對今後抗金的前景都作何觀望?”


    聞言,三人不禁麵露喜色,胡銓拱手道:“前幾日還是一片灰暗,可眼下已撥開雲霧,得見天明。萬俟卨在淮河的一番動作,這幾日在朝內吵得沸沸揚揚。秦檜等人不敢再提議和一事,都怕背上賣國求榮,坑害忠良的罵名。”


    李光頷首,“雖然陛下還未明確表態,但絕不會放任此事不管。依我看,厲兵秣馬,興兵北伐就在來日。”


    “所以,三位大人都持樂觀態度?”


    三人默然,表示認同。


    “非也…今時今日,實乃滅頂之災的前兆!”


    李經一語,令眾人駭然失色。


    趙鼎凝眉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經無奈歎氣,“萬俟卨是欽差,代表的是陛下的臉麵,這次他在嶽家軍中出糗,無論背後有何原因,無疑都讓陛下蒙上了奇恥大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陛下是想要殺他們,又如何?張憲等人雖然機警,卻沒看明白這一點。他們現在攜民逼迫朝廷,與造反何異?


    即使陛下現在會妥協,但等事情稍有緩和,將是更為猛烈的報複!諸君謹記,攘外必先安內…陛下此前顛沛流離,屢屢命懸一線,心思較之常人更重!


    嶽、韓等將軍隻是盡忠職守,便已讓他心生忌憚,想要設計鏟除。而如今麵對張憲等人的作為,陛下又豈能善罷甘休!”


    李經一席話,令三人驚出一身冷汗。


    他們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想到有萬俟卨這個背鍋的,便將後果看淡了不少。


    還有一點李經沒說,那就是金朝國師在宋庭中培養的關係網盤根錯節,已成氣候。


    一個趙構,再加上那些身居高位的重臣,他們萬萬抵抗不了。


    “是我等短視了。”趙鼎沉聲道:“李大人可有破局之法?”


    “破局……”李經直視前方,擲地有聲,“如今尋常之法已無力迴天,唯有舍命一搏,不破不立!”


    三人一同站了起來,拱手道:“李大人請直言相告,若真能力挽天傾,我等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李經起身還禮,“此事還要仔細籌劃一番,但無論事成與否,都請三位大人繼續奮鬥,力求收複失地……眼下,就是我大宋最後的機會,若把握不住,今後將永禁於江南!”


    四人目光交錯,心中所想盡在不言之中。


    “保重。”


    四人同時作揖,就此離去。


    李經在門外目送三人遠走後,迴到書房,妻子不在。


    他又來到了臥室,看到一條白綾從屋梁墜下,他的妻子已經自縊,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李經砰一聲摔坐在地上,然後起身將妻子放下來,手忙腳亂拿出許多丹藥喂她,卻無力迴天。


    他睜大眼睛,張大嘴,無聲地哭嚎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取出一把匕首,來到院子裏,目光呆滯。


    月夜之下,他蹲在地上,開始磨刀。


    不破不立!


    刺啷!


    不破不立!


    刺啷!


    ……


    臨安,北關,守城士兵已經驅散了百姓,準備關閉城門。


    涼棚下,陳厭四人分別背靠著桌子一邊,打起了瞌睡。


    軍官與眾士卒在守在他們身旁,皺眉打量,竊竊私語。


    “將軍,這四個不會是過來蒙事的吧?”


    “是啊……老七現在還沒迴來,難道已經被相府的人打死了?”


    軍官雖麵容風平浪靜,但心下同樣煩躁,暗道自己行事莽撞。


    倘若這四個真是打著秦檜等人的旗號招搖撞騙,他沒問清緣由便派人貿然打攪相府,罪過同樣不輕!


    “把他們綁……”


    “北邊的客人現在何處?”


    高昂的聲調一響,陳厭四人睜開了雙眼。


    陳厭往旁邊一瞧,二三十人簇著轎子,在一名老仆的帶領下,大搖大擺從城內行出,無人敢攔。


    去通信的士卒跟在一旁,這時忙跑過來,單膝在軍官麵前跪下,“啟稟將軍,相國府來人了。”


    這倒不用他提醒,軍官一眼就認出那老者乃是相府大管家,立刻迎上前,“三老爺……”


    “嗯。”秦三冷冷擺手將他撥到一旁,走到陳厭身旁,躬身問:“四位便是北方來客?”


    “不錯,你是?”


    “相府老奴而已。”秦三愈發恭敬,“我家大人有請,還望上轎前往府中一敘。”


    陳厭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們是粗人,坐不慣轎子,騎馬就是,爾等在前麵帶路吧。”


    秦三在相府侍奉多年,什麽樣的王公貴族沒見過,自感雙眼毒辣,看人極準。


    可饒是如此,陳厭的言談舉止仍是讓他把不出脈絡。


    又想起秦檜的忠告,不敢有所怠慢,微笑道:“諸位自便。”


    四人隨即跨上戰馬,昂首挺胸,徑直行入臨安城。


    秦三眾仆鞍前馬後,一絲不苟。


    北關眾軍士見狀呆若木雞,身軀戰若篩糠。


    他們可從未見過秦府的人如此低三下四過!


    一時間心中叫苦不迭,不停揣測陳厭等人的身份。


    臨安城內,陳厭四人按轡徐行,秦三等人氣喘籲籲在身後跟隨。


    圍在貨郎身旁的孩童、乘坐小舟於內河采蓮的少女、客棧內飲酒的豪客……所有行人見狀都為之側目。


    環顧眾人驚異神情,蘇無愁感歎道:“大哥,你瞧,所有人都在看我們?我們現在好威風啊,就像是凱旋的將軍!”


    馮善水大笑,“傻小子,咱們難道不是得勝還朝?”


    劉三娣臉色通紅,“咱們跟著十夫長沾光了。”


    陳厭一番環顧,心中泰然自若。


    這是他們應得的,雖然氣氛不太對。


    “走!”


    他一聲高喝,妖馬加快了速度,三人目光交錯,立刻跟上。


    “幾位!等等我們啊!”


    秦三高唿一聲,招唿眾人抬著轎子急忙往前奔行。


    四人策馬,放聲大笑,河燈搖曳,來往之人無不避讓。


    今日也做紈絝子,一夜看盡臨安花!


    ……


    將秦家眾仆溜了七八裏,陳厭等人才放慢速度。


    待秦三等人跟上,在他們的帶領下,進入了秦相府。


    府內,秦三喉嚨發甜,大喘了一陣,才扶腰站直。


    “四位先…請先,先在客廳等候,在下去請…請相國大人……”


    “有勞了。”


    陳厭拱手,同馮善水等人入了裝潢素雅的廳堂。


    剛落座,七八名少女端著精致糕點、時令鮮果,從梅花屏風後繞出,笑吟吟擺上,站於一旁侍奉。


    陳厭不客氣,肚子正餓,不管什麽通通囫圇塞進嘴裏,放肆大嚼。


    眾少女過往接待的都是儒雅之士,何時見過如此豪放吃相,抬眼悄悄看,又好奇又好笑。


    一聲稍顯滄桑的問詢忽然在門外響起。


    “聽說……爾等有急情稟報秦相?”


    看到來人,眾少女神情立刻嚴肅,躬身行禮。


    羅汝楫負手走了進來,本還麵帶春風。


    可一見屋內四人衣衫襤褸,麵容兇惡,身上隱隱還發出些臭氣,心下立刻不快。


    他平生最厭惡粗魯之人,沒了好臉色,“本官在問爾等話,為何不起身應答!”


    陳厭斜睨他一眼,【羅汝楫·禦史中丞·正三品】,轉頭又將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裏,“你是什麽東西?”


    “嗯…你!混賬!本官乃本朝禦史,難道爾等沒聽過羅汝楫的名號?”


    羅汝楫?秦檜的附庸!


    馮善水三人一怔,見陳厭神態輕蔑,同時戲謔道:“沒聽過!這不像人名!”


    竟敢如此無禮!


    羅汝楫一時胸悶,瞪大雙眼,厲斥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拖出去!打!”


    陳厭捏碎一塊糕點,語氣平淡,“別說你這當朝三品,萬俟卨這一品大員見到本將也要客客氣氣,必恭必敬。”


    啪!


    正於門外傾聽的秦檜一愣,將茶盞蓋住,隨即轉身進入客廳,“本相有事耽擱,來遲了一步,羅大人因何動怒?”


    他一臉疑惑,接著看向陳厭四人,微笑道:“四位便是從北邊來的貴客了?在下姓秦名檜,任宰相一職,敢問各位尊姓大名?”


    秦檜!


    馮善水三人麵麵相覷,以前隻當此人是青麵獠牙的兇惡相。


    可今日一見,倒是一張稀鬆平常的麵孔。


    陳厭早聽到了秦檜的動靜,這時也不看他,沉聲道:“我四人冒著生命危險,跋山涉水來到臨安,卻不想秦相也是庸人,並非良主。我陳厭,告辭了。”


    陳厭!


    秦檜與羅汝楫如同觸電,臉色同時大變。


    “你便是斬韓常!誅突合速的陳厭!”


    秦檜心思急轉,他們之所以有底氣現在對嶽飛等人動手。


    隻因異軍突起,戰場殺出了一位青年猛將。


    趙構有旨,要將此子收為己用,培養為心腹。


    他也收到齊冥密函。


    說金國狼主忌憚此子,若能將其推上高位,議和一事指日可待。


    所以對於此子,秦檜與趙構等人都迫不及待想將其招攬。


    可如今淮水形勢不明,他們正焦頭爛額。


    實在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猛士,此刻就站在麵前!


    “王俊將軍信函在此,豈能有假?”


    陳厭從懷裏摸出一團皺巴巴的信封,朝秦檜擲去。


    紙團砸在秦檜身上,他胸口一疼,往後一趔趄,險些栽倒,暗中驚駭,好大的力氣!


    秦檜與羅汝楫二人都是書法大家,將信看過,確認這是王俊筆跡無疑。


    信上講了萬俟卨突然發瘋的經過,與張憲等人之前發來公函所述大差不離,之後又點明了陳厭等人的身份。


    秦檜二人信了七八分,但同時又生出不少疑慮。


    秦檜稍作思索,仍是微笑,“萬俟卨此人狼子野心,竟要設法構陷嶽元帥等一幹忠臣良將,實在死不足惜,此事無須爭論。敢問陳將軍來此,有何用意?”


    砰!


    陳厭麵色陰寒如水,一掌將身旁的紅木桌子拍了個粉碎,眾少女尖叫閃避。


    羅汝楫目睹駭人武力,臉色蒼白,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後退了兩步,秦檜則臉色平靜,暗中點頭。


    “萬俟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發瘋胡言一事,未必不是張憲等人在背後搗鬼,秦相未知全貌,為何要輕易詆毀萬俟大人的人品?”


    陳厭目光咄咄逼人,馮善水三人也陰沉著臉,卻都在憋笑。


    秦檜心下一喜,萬俟卨定然已經與此子有過接觸,說不準,已經將其成功拉攏。


    “我等都是武夫!聽不懂大人們的官腔!直說了吧,這次我當逃兵,來到臨安,就是為了謀求一份前程。


    我等拚死殺敵,不都是為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萬俟大人已經向我透過口風,說朝廷要重用我!


    可張憲等人突然對萬俟大人下手,這豈不是公開與朝廷作對?若朝廷怪罪下來,我等也難辭其咎。


    我不甘心!斬韓常、誅完顏,退八千金軍,護三十萬百姓渡過淮河!哪一件都是不世之功,豈能毀於一旦?


    這次來臨安,一是想求秦相設法解救萬俟大人;二是為了給自己正名,再找一個靠山!


    倘若秦相還繼續跟我等來這些彎彎繞,那我等就此拜別……告辭了,走!”


    陳厭一臉蠻橫,將這些話說完,起身帶著馮善水三人就要離開。


    秦檜心中又喜又急,看來陳厭此子並不如其餘嶽家軍那般迂腐,能為己所用。


    此刻他又正落難,若趁機對其進行提攜,將來定對自己死心塌地。


    而麵對這等頭腦簡單的武夫,就不能用在朝堂上打交道的方式了,必須直來直去!


    想罷,他雙臂一展,攔在陳厭麵前,正色道:“倘若閣下要走,那便從本相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羅汝楫心下一怔,暗道秦相好膽量,倘若這武夫發起瘋來,一巴掌拍死自己是沒問題的。


    陳厭拱手不解,“秦相這是何意?”


    “若因本相一言,便讓我大宋喪失一名國士,本相就成了千古罪人!既然閣下已經表明心意,那本相也以肝膽相托!


    本來應該先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陛下已有心下旨將戍衛淮河的一幹將領全部處死!


    天子無戲言!本相要立刻進宮,讓陛下收迴成命,就算觸怒龍顏,招來殺身之禍,也要為我大宋留下一員忠良猛將!”


    羅汝楫聞言心想,皇上何時要下旨將這些人全部處死了?


    轉瞬明白,這是秦檜在危言聳聽,好用來拉攏人心,稍感欽佩。


    陳厭微微動容,“多謝秦相,有無禮之處,還望海涵。”


    秦檜含笑搖頭,不以為意,“諸位請靜候,羅大人,就由你來代替本相接待諸位英雄。”


    羅汝楫暗道,方才與這四人有所摩擦,正好借此機會修複關係,趕忙拱手應承。


    “諸位請稍坐。”


    秦檜展顏大笑,說罷便負手離去,身姿挺拔,頗有慷慨赴死之意。


    從秦相府到皇宮的確沒多遠,悠然散步,走過去也不到二十分鍾。


    秦檜出了府,乘車輦來到麗正門,隨即下車步入皇城。


    ……


    臨安皇宮以五代吳越舊宮為基,重新修建,坐南朝北。


    皇宮禦花園背靠鳳凰山,依山傍水,風景雅致。


    夜色靜謐,一座石橋如同臂膀,從假山與花簇之間探出,沒入人工圍湖,盡頭是一座八角亭。


    湖水中星光點點,幾名宮娥正乘小舟蕩漾,手持紗網撈取蚊蛾幼蟲。


    涼亭內,臉色蒼白的清俊中年男子,身著明黃錦衣,與一位五官典雅的青年女子相對而坐。


    大宋皇帝趙構,和他的貴妃吳氏。


    但馬上,她就是這個帝國的皇後了。


    就在去年,趙構的皇後,原配邢秉懿死在了金人的五國城中。


    此刻,一名老太監正跪在趙構身前,緩緩陳事。


    趙構身後,兩名身軀如同鐵塔的宦官傲然而立。


    他們雖麵白無須,但眉眼間的威嚴濃重,全然不似去勢的閹人。


    “……那四人縱馬在臨安城內橫衝直撞,身後還有秦相府中下人跟隨,因懼其威勢,巡邏官兵無人敢攔。現在此事已在街頭巷尾風傳,無人不知……”


    “知道了,退下吧。”


    老太監一叩首,起身離開橋亭。


    趙構臉色凝重,沉聲道:“這個秦檜,平日行事還算沉穩,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惹人非議之舉。”


    吳貴妃微笑寬慰,“陛下,秦相乃國之棟梁,一心為陛下考量,如此做,定有他的用意。”


    趙構冷哼,“這群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呢,那萬俟卨平日不也偽裝得滴水不漏?可一離臨安,便反戈相向,將朕置於烈火之中!”


    “陛下,以臣妾看,萬俟大人也好,張憲等人也罷,他們都是忠臣,都忠於陛下。但畢竟是凡夫俗子,慮事並不周全,難免在莽撞中忤逆了陛下的心意。陛下富有四海,又何苦跟他們較勁?”


    “忠於朕?”趙構皮笑肉不笑,“他們眼裏何時有過朕這個陛下?朕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們在想朕得位不正,在想朕懦弱無能,在想朕不配為天子!可朕何時虧待過他們?


    嶽飛!韓世忠!他們替朕平定天下,那朕便讓他們位極人臣,讓他們受萬人敬仰!可朕隻不過是將其軟禁,他們手下這些將領就要反朕,就要威脅朕!


    愛妃……朕的項上人頭危在旦夕啊!你說,這個勁,朕能不較嗎?”


    眼見趙構越說越激動,吳貴妃涕淚連連,“陛下心中的苦,臣妾清楚,請陛下保重龍體,切勿動怒。”


    趙構陰沉著臉,平靜向前望去,隻見秦檜正深躬著身,從遠處而來。


    “這狗賊看來是向朕來請罪了,愛妃,你先迴宮歇息吧。”


    吳貴妃擦擦眼淚,起身行禮,“陛下也早些安歇。”


    她通過石橋時,遇到秦檜,平靜道:“秦相,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你說話要謹慎一些。”


    “多謝娘娘提醒,微臣感激不盡。”


    秦檜一作揖,目送吳貴妃離開後,行至亭下,跪地請安:“微臣秦檜,拜見陛下。”


    趙構冷冷道:“秦愛卿可真是威風,平日朕也偶聽風聞,說你秦大人是朕養的一條惡犬,專門撕咬忠臣。朕隻當是閑言碎語,不予理會。可今日朕算是見識到了,你手下的人,比朕的人還要威風,在臨安縱馬,旁若無人,可謂膽大包天!”


    秦檜聞言心中暗道,這定然是陳厭四人所為,倒也不緊張,“陛下,微臣的人,便是陛下的人,微臣正要恭喜陛下,馬上就要得到一員忠心猛將。”


    “哦?猛將在何處?難道是你手下那幫不成器的惡仆?”


    秦檜拱手直起上身,緩緩道:“陛下,敢問斬殺韓常、完顏突合速的陳厭,是不是猛將?”


    趙構倒抽一口氣,瞳孔猛縮,“什麽意思?”


    秦檜笑笑,將陳厭等人逃離淮河,來臨安求取前程之事和盤托出。


    趙構越聽越喜,臉上愁怒之容頓消,聽到這陳厭行事粗魯無腦,更是大喊:“好!好!好!”


    秦檜將其神情盡收眼底,笑道:“依微臣所觀,此子之勇遠勝於嶽飛、韓世忠之流,但頭腦卻遠遠不如了。”


    “如此才合朕心意!”趙構展顏,“聽愛卿所言,此子貪圖名利,那朕便給他名利!有此子在,朕也能放手大幹一場!就算將嶽飛等人全部鏟除,也不怕無將可用!


    等與金朝定下盟約,便讓此子戍守邊關,做一條兇猛的看門狗,讓金人心生忌憚,不敢輕易犯邊。朕現在不想要帥才,隻想要將才。”


    秦檜頷首,“微臣愚鈍,接下來該怎麽做,還望陛下明示。”


    趙構稍作沉吟,緊接著目光一亮,“張憲等人不是想要糧要人嗎?好,那就給他們,先把他們穩住,然後再慢慢將這些亂臣賊子一一鏟除!至於這個陳厭……明日上朝,朕便要見到他!


    朕要讓那些嶽飛的附庸都看看,什麽才叫天命所向,利用此子的背叛,好生打壓一下這群人的氣焰!”


    秦檜聞言,望向趙構身後那兩名魁梧太監。


    這二人本都是鄉野村夫,在趙構南下時,曾立下過救駕之功。


    此後,二人竟然願意自宮服侍於趙構左右,不離不棄。


    這也令趙構此等多疑之人,對其信任無比,商量什麽要事也不避諱他們。


    “那微臣立刻迴府,向陳厭等人傳達喜訊,若他們知道陛下對其如此厚愛,定當誓死追隨陛下。”


    “愛卿辛苦了。”


    趙構起身望向大山黑影,心中沉吟。


    經過多年的征伐,金國已無滅宋之力,也有求和之心。


    倘若再起戰禍,稍有差池,大宋便會反受其害,自食惡果。


    天下,一半的天下就不是天下麽?


    是時候該與民休息,勵精圖治了。


    他有信心,就算是隻剩淮河以東的土地,他也能成為受後世敬仰的中興之主!


    那些要阻礙他前行的,就讓他們留在原地吧。


    想到這裏,趙構釋然一笑,隻覺這麽多年,向來沒有如此痛快過。


    ……


    夜火昏黃,相府之中,觥籌交錯,杯盤狼藉。


    “來,將軍,再飲奴家這盞殘酒吧。”


    酒桌之上,陳厭左擁右抱,飲酒不亦樂乎。


    馮善水三人已經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羅汝楫滿臉通紅,捂著肚子大笑道:“將軍豪邁!喝,再喝上幾壇!”


    見陳厭醉醺醺的模樣,心中卻暗自鄙夷,果然是底層武夫,粗鄙得很。


    幾杯美酒,兩個庸脂俗粉便讓其深陷不能自拔,今後想要掌控他,倒也容易。


    “好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秦檜嚴肅的聲音在珠簾外響起,陳厭迷瞪著眼,朗聲道:“秦相來得正好!我還沒敬你幾杯呢!”


    秦檜掀開珠簾走進來,眉目間的不快一閃即逝,隨即笑道:“陳將軍,好消息,陛下明日上朝要傳召諸位,倘若你明日一身酒氣上朝,實屬大不敬啊!”


    羅汝楫一定,側頭與秦檜交換一番目光,心下會意,立刻用眼神示意兩名女子離開。


    “怎麽走了?”


    陳厭手勾長袖,意猶未盡。


    羅汝楫湊過去,賠笑道:“陳將軍,秦相說,明日早朝,陛下要見你,飛黃騰達,就在眼前啊!”


    陳厭臉上的醉意散了幾分,“莫不是在誆我?”


    “豈能有假?陛下十分欣賞陳將軍勇武,明早要親自考量,旅途勞頓,陳將軍還是早些去歇息吧。”秦檜一喝,“來人,送幾位前去客房!”


    七八名仆役、婢女湧入,將四人架起。


    陳厭一拱手,“那在下就先多謝秦相舉薦之恩,來日定有厚報。”


    當四人離開後,羅汝楫一改諂媚之色,難掩厭惡,“既然大事已成,那下官先行告退。等迴府了,必須多洗幾遍澡,才能祛除身上的晦氣。”


    秦檜拱手,“羅大人今日辛苦了。”


    “告辭。”


    當室內寂靜下來,秦檜後背聳動,他已經能想到明日朝堂之上,趙鼎等人的驚慌之色了。


    過了片刻,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天助我也!”


    陳厭被帶到客房裏,幾名婢女給他褪下衣物,擦洗幹淨身子,便將他抬到了床上。


    吹滅燈火,各自散去,室內漆黑寂靜。


    陳厭躺了片刻,突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四溢。


    他翻身坐起,已有三人在屋內靜坐了。


    “想不到這麽快就能見到趙構…明日之事,不會那麽順利。等上朝後,你們負責掩護,拚死為我肅清阻礙。”


    馮善水三人麵色波瀾不驚,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再死一次,也無非是魂飛魄散。


    陳厭取出福運符分給三人,“貼身藏好,明日上朝後再用。”


    他們將符紙接過,然後深深朝陳厭一作揖,陳厭起身還禮。


    馮善水道:“幹完這票,咱們……散夥吧。”


    陳厭頷首,“散了。”


    蘇無愁微笑,“散了。”


    劉三娣擦了把眼角,“散了。”


    四人相視一笑,一如當日老樂山破廟初見。


    陳厭心想,既然火在那裏,那就將火撲掉。


    至於天崩地裂……我走之後,又與我何幹?


    ……


    翌日,清晨。


    秦檜一夜沒合眼,天還沒亮就派人將陳厭他們叫醒。


    待四人洗漱完畢,換上熏過香的新衣,便將他們帶至皇宮,安置在麗正門等待召見。


    在模糊晨風的遮蔽下,百官公卿的車輦緩緩向宮前駛來。


    大臣們在宮牆外下車,互相問過好,三五結伴向舉行朝會的大慶殿行去。


    臨安皇宮的整體布局與東京舊宮類似,但麵積卻大大不如。


    “趙大人好。”


    “劉大人好。”


    ……


    問好聲在門洞中不停迴蕩,一團團朱紫色的朝服在陳厭四人麵前飄過。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們,剛開始嚇了一跳。


    緊接著又開始交頭接耳,討論這四名陌生人的身份。


    有人問士卒,士卒也搖頭,隻是講,這四人是乘坐秦檜的車輦過來的。


    一時間,詢問者收聲。


    趙鼎、胡銓三人並肩而過,聽聞此言,不禁對陳厭等人流露出鄙夷之情,暗道又是秦檜尋來的鷹犬!


    羅汝楫領著一眾附庸過來,他見狀心下冷笑。


    等過一會兒,就讓爾等大跌眼鏡,故意不跟陳厭等人交談,徑直走過。


    陳厭神色如常,與一雙雙疑惑、忌憚、仇恨的目光平靜對視,將他們的信息盡收眼底。


    忽然,他注意到一個腳步踉蹌的清瘦男子,正神情恍惚地穿行過人群。


    “李大人,你這是…怎麽了!”


    趙鼎等人見李經神思恍惚地行過來,皆是擔憂無比。


    不破不立!刺啷!


    李經身軀輕顫,刺耳的磨刀聲不停在他腦袋中迴蕩。


    聽到詢問,過了片刻才緩過來,勉強笑道:“無妨,昨夜沒睡好。”


    趙鼎輕歎,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非常之時,李大人定要保重好身體啊!”


    “好…保重身體…刺啷!”


    李經一甩頭,磨刀聲再次響起,提醒他在世上已了無牽掛,不破不立!


    一個小小的六品官,竟然能讓當朝宰相如此敬重,此人不簡單。


    陳厭記住了他的名字,六品員外郎,李經。


    當文武群臣進入大慶殿,看到秦檜已經穩立於左首處,並不驚訝,他永遠都是最早的一個。


    一道道人影進入大殿,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息止,眾大臣分成兩大縱列站立。


    左側以秦檜、羅汝楫等人為首,右側則以趙鼎、李光為首。


    所站的方位,既表明了地位的尊卑,也代表了兩幫大臣涇渭分明的立場。


    “諸位愛卿今日不用行禮了!”


    人未至,但趙構興奮的聲音已經在殿內迴蕩。


    除秦檜二人外,其餘眾臣聞聲皆是疑竇叢生。


    昨日皇上還在因淮水之事,而大發雷霆。


    為何突然之間一掃陰霾?


    還未等眾人考慮清楚,趙構已在兩名魁梧太監的陪同下,行至龍椅前,緩緩坐下。


    看到眾臣因自己的態度而神情緊張,趙構心下喜悅,他享受這種龍威難測的感覺。


    自昨晚從李宅散去後,趙鼎便一直在思考。


    即使將來難以預料,但起碼現在要解決淮水的問題。


    朝廷一直拖著不發糧草,南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恐怕會再次大亂!


    他往左跨一步,手持笏板,高聲道:“陛下,淮……”


    趙構抬手打斷了他,“趙愛卿所言之事,朕心中已有決斷,明日便向淮水發十萬石糧草,賑濟百姓。”


    右側群臣先是不敢置信,隨即趕忙躬身行禮,齊唿:“陛下聖明!”


    左側群臣一陣膽寒,趙構竟然妥協了!


    趙鼎喜不自禁,又忙道:“那張憲等人請命,讓嶽元帥北上主持大局之事,又當如何迴複?”


    嶽飛!


    趙構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岔開了話題,“諸位愛卿在進殿時,可曾看到麗正門前站著的幾個人了?秦愛卿,你來介紹一下,他們是誰?”


    秦檜頷首,前行一步,平靜道:“迴陛下,此四人乃楊再興舊部,為首者名陳厭,曾力斬遼東漢軍統製韓常、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


    其餘大小金將死於其手中的,不計其數,護送三十餘萬南遷百姓渡過淮水後,便在張憲等人帳中效命。”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陳厭之名,他們早已如雷貫耳,那殿外之人,竟然就是他!


    趙構笑笑,故作疑惑,“既然在張憲等人麾下效命,那此刻應遠在淮水,為何來了臨安?”


    秦檜躬身道:“迴陛下,陳將軍乃千古難尋的忠義之士。他因親眼見到萬俟大人遭到張憲等人的嚴刑逼供,心中憤慨,便脫離軍營,特來臨安尋求微臣幫助。”


    “什麽!”


    趙鼎一眾聞言怒不可遏,初聞陳厭之名,他們心中不禁慶幸,大宋又添一員猛將。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帝國柱石……可此人竟然背主求榮,逃離嶽營,投奔秦檜!


    趙構聽秦檜如此迴答,心下滿意讚許,“張憲等人威嚇朝廷,忠奸已有定論,無須再提,朕隻是憐惜三十萬百姓啊……陳厭棄暗投明,朕心甚慰,傳他們上殿來吧。”


    殿外,兩行士兵排成狹窄幽長的甬道,將手中刀槍架成穹頂。


    “傳!邊關士卒陳厭!馮善水!劉三娣!蘇無愁!上朝覲見!”


    麗正門士卒檢查四人身上未攜帶有兵器,開始放行。


    四人麵色怡然,步履平靜,隨著刀架一層層打開,穩步向前。


    數百雙眼睛一同朝外看去,趙構的目光也緊盯著朝前而來的陳厭。


    他心中不禁點頭,身姿果然勇武。


    就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殿外時,李經則死死盯著趙構。


    他放下笏板,手藏在袍袖中,握住了一把雪亮快刀!


    不破不立!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往龍椅方向行去。


    【從雲已開啟,你的血液開始燃燒,你的速度獲得大幅度增益,你的弱點已經暴露,持續時間一分鍾】


    【氣毒害身已切換,你的一切離體型神通法術,威力額外提升30%,自身受到傷害時,為敵人添加一次中毒】


    【福運符已消耗,下一次有效行為時,你的幸運值大幅度提升】


    砰!


    陳厭跨過了高高的門檻,繼續緩緩向前踱步。


    秦檜等人對他滿是讚歎,趙鼎等人則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你已進入門神護持區域,攻擊所護持目標時,自身基礎全屬性將削減80%】


    門神!


    陳厭目光凜然,望向護持於趙構左右的那兩名魁梧太監。


    果然是帝皇,有兩尊大神為其保駕護航。


    但殺人,能使出一分力就夠了。


    四人全部進入殿內,在離皇位七丈遠時被叫停。


    “大膽!皇帝在前,還不下跪!”


    【門神護持已被真靈之力破壞,目標不再受到增益】


    什麽情況?


    陳厭一愣,隻見那名叫李經的男子此刻已離趙構不足五步之遙,真靈,演神者?


    兩名魁梧太監的目光全被他吸引了過去,“刺客!”二人同時狂唿,縱身攔向李經。


    滿朝文武見狀皆驚,趙構臉上笑容一僵,砰一聲,李經被兩名太監按在地上。


    他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墜落,一時間心如死灰,暴喝:“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他淒然暗道,自己是謀略型的演神者,所能做到的,也隻是破壞掉護持趙構的陣法,便再無餘力!


    就差一步啊!差一步便能破釜沉舟!


    趙鼎等人瞬間明白,原來李經的不破不立,就是要殺掉趙構,徹底掀翻棋盤!


    突發情況令秦檜等人麵色蒼白,狂唿:“來人!護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弟兄夥!殺!”


    陳厭陡然暴喝,抬手一揮,三支丈許長的大槍憑空從他手中飛出。


    馮善水等人剛接住,陳厭已飛身縱至皇位前。


    噗嗤一聲,綠沉槍輕而易舉貫穿了趙構的胸膛。


    他麵容痛苦扭曲,神色定格為疑惑、驚恐、不敢置信。


    皇帝,被刺死了!


    這…這……


    霎時間,滿朝文武看著趙構身前狂奔不止的鮮血,腦海空白。


    陳厭神色淡漠,手腕一擰,趙構的內髒被攪成稀爛,隨即槍頭抽出。


    兩名魁梧太監神色猙獰,剛要迴頭,身體便原地消失。


    唿吸之間,場麵急轉直下!


    秦檜等人城府再深,也無法承受此刻的巨變,呆傻在原地。


    昨夜還貪圖榮華富貴的村野武夫,為何刹那間,成了敢行兇刺帝的殺手!


    “兄弟夥!既然今日必死!那挑著不順眼的,殺個痛快!”


    馮善水三人狂笑,如同惡狼般闖入了秦檜一行人之中。


    羅汝楫、秦檜,這等權勢滔天之輩,根本無力反抗,便成了槍下亡魂!


    大批將士聽到動靜,往宮內衝殺,忽聽有人發出高喝。


    “秦檜是金國奸細!當朝行兇刺殺皇帝!現已被梟首!”


    陳厭循聲望去,說話的人,是李經。


    他振臂高唿,目光與陳厭交錯。


    秦檜?刺殺皇帝?


    眾大臣一詫,隨即反應過來。


    趙構既然已經死了,那就讓他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一個皇帝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皇帝。


    誰能掌握主動權,獲得擁立之功,便能在往後的朝堂中占據絕對的話語權!


    此刻秦檜已死,正是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的絕佳時機。


    轉瞬,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們,表情變得如同野獸一般兇猛。


    “殺金奸!誅國賊!”


    他們擼起袖子,奔跑衝擊,用最原始的方式來對對手進行致命打擊。


    趙構的屍體斜躺在龍椅上,死不瞑目,混亂鬥毆的朝堂映入他漸漸冰冷的眸子裏。


    慘叫聲不絕於耳,陳厭幾人此刻成了配角,被擠到了邊緣。


    聞訊而來護駕的士兵被隔絕在人群外,看到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都傻在了原地。


    方寸之間,人盡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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