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厭剛上三樓,銳利、仇恨的目光便刺穿黑夜向他投射而來。


    一道矮小的身影站在他的房門前,瘦弱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那不是畏懼,而是野獸在準備拚命前對敵人所發出的威喝。


    很早的時候,陳厭也喜歡這樣,但他已經很久不這樣做了。


    虛張聲勢,是弱者能在逆境中找到的唯一解藥。


    “我殺了你!”


    陳厭闊步上前,黑仔突然抽出一把短刀,手臂一甩,刀刃對準他的腹部快速橫切而來。


    當!


    就這身手,勉強可以殺死一隻雞,捏碎人的骨頭,想都不要想。


    陳厭半倚著門框,手裏握著魚腸,平靜地看著黑仔,“再來。”


    黑仔怔怔斷成幾截掉在地上的短刀,聞聲迴過神,兇惡地盯著陳厭,驟然抬起雙臂,像發怒的小牛,猛地往前一撞。


    砰!


    陳厭收迴小腿,“再來。”


    黑仔滾在地上,翻身站起,繼續發起衝鋒。


    “再來。”


    “再來。”


    ……


    接連三次,連陳厭身體都沒碰到的黑仔跪在地上,連喘粗氣,身上的鬥誌漸漸渙散。


    “滾。”


    黑仔拖著酸痛的四肢緩緩起身,這一次沒再看陳厭,低著頭轉身離去。


    望著漸遠的身影,陳厭若有所思,他轉身推開房門。


    黑暗裏,一道影子撲向了他,柔軟的手臂纏住他的脖子。


    滴答。


    “救我…救救我…就現在……”


    “你兒子在外麵。”


    “我知。”


    啪。


    陳厭拉動燈繩,白熾燈晃眼。


    女人的襯衫隻係了兩顆扣子,展出胸口那處恐怖疤痕。


    “你打錯算盤了。”


    陳厭抬指在臉頰上劃過,擦下殘留在皮膚上的口紅印。


    “我打乜算盤?”


    女人放開陳厭的脖子,晃動著身體往後退了兩步,玩味地看著陳厭的側臉。


    崖姐,龍城的紅牌女郎,


    在陳厭的記憶裏,他曾跟在太子昆身後見過這個女人幾次,雖然未曾有過正麵接觸。


    但女人想在龍城混出些名堂,靠的可不光是一張漂亮臉蛋兒。


    “我唔知你聽講了乜,但那五百萬的確不在我手裏。”


    崖姐咯咯一笑,顯然是對陳厭的這套說辭不感冒。


    “就算你有五百萬,也唔敢碰我,太子昆的女人,嚇都嚇死你了……”


    啪。


    黑暗中晃著歎息。


    陳厭關上燈,依次搜索各間房屋。


    一間屋子裏,書桌靠著窗台,照相機擺在上麵,下方壓著一摞稿紙。


    是亮仔的房間。


    陳厭上前扣出相機裏的膠卷,舉起來對準月光。


    看到影像的同時,亮仔的聲音在身後傳了過來。


    “那個盲女很賤的,十塊錢隨便讓我拍,雙人成行哦,如果你喜歡,以後免費送你一本寫真集。”


    陳厭麵無表情,將膠卷撕扯至粉碎。


    “應該冇機會,擅闖民宅,擅自破壞私人財物,就算你係太平紳士,我也可以擊斃你啊。”


    亮仔站在門前,手裏握著一把柯爾特,對準陳厭的後腦勺。


    語氣陰沉下來的同時,食指開始扣動扳機。


    砰!


    “草!衰仔啊!”


    亮仔捂住快速紅腫起來的手腕,額頭青筋暴起,吃痛大罵一句,轉輪手槍跟陡然飛過來的相機同時摔在地上。


    再抬頭,瞳孔快速縮小,皮質外套刺啦撕破空氣,碩大的拳頭由遠及近,迎麵而來的,是陳厭如同猛虎一般的身軀。


    哢嚓!在清脆的骨碎聲中,陳厭的拳頭陡然陷入亮仔凹陷飆血的鼻梁內。


    在巨力的衝擊下,亮仔的身軀化為炮彈,轟鳴聲中砸爛薄脆般的門板,重重摔在走廊上,抱著鮮血淋漓的腦袋,身體蜷縮,不停抽搐。


    陳厭從屋內走出,異常冷靜的步調落在奄奄一息之人的耳朵裏,格外醒神,“冇理由啊!行俠仗義冇理由啊!我付錢了!付錢了嘛!”


    在陳厭抬腳踩住他的脖子時,其聲戛然而止,隻剩喉結在不停滾動。


    驀地,陳厭側頭看去。


    或許是聽到動靜,崖姐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黑仔被她緊緊抱在懷裏。


    兩人直勾勾注視著他,一個畏懼,一個隱隱有期待。


    啪!


    陳厭收腿,踢在亮仔的胸口上,“滾出龍城。”


    話音未落,重物墜地之聲忽然從公寓外傳來。


    “有人跳樓了!”崖姐忽地迴過神,喊道:“是阿香啊!”


    公寓裏現在就住著他們幾個,除了孫香還能有誰。


    陳厭衝進房屋,推開窗戶探身往下一看,天青色的衣衫下,鮮血緩緩暈開。


    “厭哥!”


    崖姐拉著黑仔跑過來時,一道黑影已從窗邊躍下。


    陳厭落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水花四濺。


    他一手護住孫香的後顱,抓著她的肩膀,將其緩緩翻轉過來。


    雖然頭破血流,渾身狼藉,但還有唿吸。


    幸好是二樓。


    陳厭剛鬆一口氣,忽覺左臂一緊。


    似有一條遒勁的蟒蛇纏繞上來,正用強健的體魄,絞碎獵物的骨頭。


    殺死兩個泰國佬的兇手!


    他想也不想,手握魚腸,寒芒斜刺,隨著淡金色血液飆出的同時,左臂一鬆,趁此時機,陳厭抽離束縛起身往後一躍。


    還未站定,眼前的一幕,令他下意識肌肉一繃。


    兩條潔白柔軟的手臂從孫香的腹部刺出,像蜘蛛一樣,肘部折出一個驚人的彎度,雙掌撐在地上。


    快速繃直的同時,一道身軀如同紅色幕布,陡然從孫香腹部昂揚而出,刺向天際,於半空嘩啦一轉,轉眼輕巧落地。


    “妖?”


    陳厭身軀前傾,將匕首橫在眼前,與那怪物對峙。


    怪物形容枯槁,睜著兩顆漆黑的眼珠,身披大紅袈裟,卻像個僧人。


    他張開嘴,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


    血紅的袈裟無風自鼓,黃色黏痰剛淌過烏黑腐爛的牙齒,一片紅雲已朝陳厭迎麵撲來。


    濃烈的腥氣令人惡心反胃,陳厭腳掌頂在牆上,身子微斜。


    在妖僧即將逼近之時,啪一聲,驟然繃直的長腿抽爆空氣。


    狹窄的巷道中,兩輛開足馬力的車輛兇悍相撞。


    陳厭肩頭如錘,卻碰到了鐵板。


    妖僧胸膛堅硬似牆,接觸的瞬間,他的大半個身軀過電,筋骨微顫。


    但他這一靠的威力也不容小覷。


    以力換傷,就算是猛虎公牛,也要被頂出兩丈開外,更何況妖僧這幹巴巴的身軀。


    就在妖僧的身體即將向外飛出之時,陳厭強忍住體內傳來的不適感,抬手凝爪,向上一刺,硬生生扯住了妖僧喉嚨,同時反握匕首刺入妖僧腹部,直挺挺往上一舉。


    刀刃鋒芒無雙,妖僧的肚腹如同布匹絲帛一樣被割開,當,徑直撕碎它的脖子,到頭卻被堅硬的頜骨阻斷了去路。


    這都不死!


    妖僧的雙眸中黑芒閃過,柔軟似蛇的手臂快速朝陳厭纏繞而去。


    已經感受過這怪物的恐怖力道,要是被它絞住了,生存概率為零。


    陳厭往後一閃,朝其腹部飛出一腳。


    想拉開距離?


    察覺到陳厭的用意,妖僧雙掌化鏟,對準他的小腿急速紮了下去。


    就在此時,陳厭卻如同踩到西瓜皮,砰一聲,後背著地,整個摔在了地上。


    妖僧一擊撲空,正想再攻,雙膝忽遭重擊,重心不穩,袈裟鼓動,碩大紅雲驟然蓋地。


    兔子蹬鷹!


    當陳厭如同虎豹般從地上翻起,手握匕首對準妖僧的背心紮落時,雙目卻是一顫。


    “你說過…會保護我的…會保護我的……”


    那是一張柔美、驚恐的麵孔,此時目光正在戰栗,看著陳厭,滿是哀求。


    但此刻這張臉出現在妖僧的後腦勺上,隻剩驚悚。


    是這個聲音。


    出現在自己夢裏的,就是這個聲音。


    妖僧口中發出陣陣嘶吼,陳厭凜然,刀鋒迴勾。


    “啊!”


    在那張柔美麵孔被鋒芒劃破,飆出鮮血的同時,妖僧如同一座發怒的山巒,轟地將陳厭頂翻開來。


    它起身,在刺耳哀嚎的伴奏下,腹部的傷口冒出滾滾黑煙,悍然朝陳厭衝擊而來,不死不休。


    陳厭目光凝重,腳踩鴛鴦步,快速後退。


    身後的那張臉,是這妖僧的罩門。


    正當他尋找機會想要繞到妖僧身後時。


    砰!砰!砰!


    三聲刺耳的槍響突然在冷清的街道中響起,陳厭一愣。


    噔,妖僧一腳踩在地上,忽地頓住,漆黑的雙眸中滿是呆滯。


    當這具怪異的身軀緩緩倒地時,神情惶恐的女人漸漸出現在陳厭的視野之中。


    柯爾特槍口中散發出來的黑煙隨著主人的身軀一同輕顫,但很快,女人的目光又變得堅毅與篤定。


    崖姐將腦海中的雜念通通掃去,抬頭直視陳厭,平靜道:“龍城的男人,絕唔會讓一個肯為他開槍嘅女人,去陪別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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