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念侵四野,劍氣如點屏,風初靜,天地一片歸寂。


    雙方的氣勢爭奪在這一刻來到了巔峰,短暫的沉寂後,第五流霞率先有了動作。


    左手劍指一並,右手竹杖微傾,一口古樸的神劍虛影自九天之上落下,凝於竹杖之上,恐怖的劍意混雜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厚重氣息,如驚濤拍案,輕易便碾碎了索橋上不知凝結了多少年的堅冰。


    “請神劍之威?”


    柳庭越的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凝重。


    這把神劍全長二尺九寸,共鑄八麵,看上去似乎極其的古老,甚至可以說有些鏽跡斑斑。劍身上的紋飾晦澀難以理解,隻能勉強認出兩個代表著天與地的符號,其上還篆刻著幾個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文字,仿佛來自太古之初,塵封了無數個時代,於今日重新降臨人間。


    “青蓮劍宗鎮派仙器——壁琮。”


    裂穀一側,一個看上去年紀頗大的修士一眼便認出了這把神劍。


    “蒼壁禮天,黃琮禮地,傳聞中,人族尚處微末之際,便有先賢以此劍祭天禮地,壓上一脈人族氣運,披荊斬棘。這把劍也因此沾染了整整一脈的人族氣運,這一脈,便是現如今的玄門。”


    “這把神劍,並非仙材所鑄,隻是由太古之初一塊極其普通的玄銅打造,但它所承載的東西,卻根本不是尋常仙器所能比擬的,那是真正可以鎮壓一族的鼎盛氣運。此後,這把神劍又被大道青蓮劍宗供奉了無數年,如今,請出此劍的一縷威嚴……”


    老者沒有繼續說下去,此時的裂穀之上,第五流霞僅僅右手微抬,便有劍氣浩蕩,橫壓十裏不絕,煌煌大氣。


    透過那道神劍之影,眾人仿佛看到了一代又一代古之人族先賢的漫漫求索,那藏在劍光裏的,除了銳不可當的鋒芒,更是一個種族在大荒之中爭渡的烈血與艱辛。


    下一刻,第五流霞手持竹杖,挾浩蕩神威,馭劍光匹練,一往無前!所過之處,飛索橋的橋麵被盡數斬斷,殘存的劍威生生壓製住裂穀內向上噴湧的寒氣,最終沒入幽寂的黑暗之中。


    “劍光飛遁術。”


    柳庭越眯著雙眼,身化遁光向後飛掠。


    洞明通幽訣急速運轉,強盛的靈氣自柳庭越體內迸發,帶著這卷地藏道典特有的神華。


    遁光中,五道神光如璀璨星辰,攜磅礴之力,柳庭越拔血色長刀出鞘,霸道絕倫!


    一刀劈出,天地之間乍現驚雷!


    驚雷之下,還藏著濃鬱的化不開的純粹惡念。


    百尺堅冰被掀開,迎著第五流霞的劍光如蠻荒巨獸肆虐奔馳!


    天地間,藍色的刀芒和白色的劍氣交錯,仿佛那相依了萬萬年的瓊芳玉海驟然交織,在純粹的刀光劍影中,那道浩蕩十裏的劍光最終擊穿了一切!


    碎冰如紛飛的柳葉刀,向著周圍激射而去。第五流霞的這一劍,借助壁琮劍的一縷威嚴,可謂攜一絲玄門大勢橫壓一切,同輩之中,無人可擋。柳庭越作為焚隱出來的弟子,自然不會有硬拚的想法,雖然在戰鬥之初便失“勢”於對方,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一定會輸。


    “碰!”


    一劍碾碎柳庭越此前不斷凝聚的“勢”,神劍虛影在空中碎裂,化為點點金光消失不見。


    第五流霞神色不變,踏空而行,竹杖輕抖間,百道劍光疾射而出,化為百丈巨劍沒入冰層。


    從上方俯瞰,宛如一朵盛世蓮花,將方圓數千尺內完全封鎖,整片小天地也變成了第五流霞的劍域,以及用來困住柳庭越的囚牢。


    劍域之內,一道道符文在虛空中不斷閃現,那原本漫天飄散的碎冰細雪,也仿佛受到了某種神性力量的牽引,開始有規律的悄然匯聚著。


    “青蓮劍獄。”


    柳庭越緊了緊手中的長刀,環顧了一圈這個名震東土的劍道大術。第五流霞的第一劍,便是要以勢壓人,再將自己困於劍陣之中,一方麵是防止自己遁逃,另一方麵,這座巨大的劍陣本身對其他修士還有很強的壓製效果。


    現如今,自己一身修為隻能動用九成。


    還好,自己也是早有準備。


    柳庭越的嘴角勾起一絲邪惡的笑容,身形不退反進,長刀所向,靈氣迸發,一輪完全由刀氣凝聚而成的彎月在劍域內升起。


    高高抬起右手,柳庭越飛身而起,一刀斬下,似要開天辟地。


    彎月沉淪,第五流霞目光淡漠,手持竹杖,舉輕若重,以竹代劍,一劍刺出,卻有千鈞之勢。


    刀氣崩裂,劍勢凝而不散,但柳庭越卻恍若未覺,反而殘忍一笑。


    “抓到你了!”


    下一個瞬間,劍氣刺穿柳庭越的身軀,卻沒有鮮血飛濺,第五流霞刺出的竹杖還未收迴,身後,柳庭越的長刀帶著獵獵腥風斜斜斬下!


    他的瞳孔放的很大,咧著嘴角狂笑著,不知是這種生死之間的對決讓他感到極度的興奮,還是將要斬殺青蓮劍宗的劍道天才讓他感到來自靈魂上的顫栗,這個瞬間,柳庭越將內心的極惡展現的淋漓盡致。


    “是嗎?”第五流霞微微挑眉。


    一抹刺痛突然出現在喉間,餘光中,那原本紛飛的細雪不知何時已經被大陣凝聚成了一把把透明的細小飛劍,幾乎要將自己完全包裹住。


    電光火石之間,柳庭越就已經知道,這一刀如果繼續向前,自己必定會被這些極度銳利的飛劍絞殺成一地碎末。


    眼中雖然滿是不甘,但柳庭越還是以秘法生生止住了身形,急速閃到了另一邊,突破了飛劍的封鎖。同時,一抬手,恐怖的暝焰在劍獄內升騰,頃刻間,便將包圍著自己的漫天飛劍焚成了灰燼。


    “焚隱的秘術流光,傳聞可將百丈距離納入方寸之間,一步而至,你猜,我會給你機會嗎?”


    第五流霞抖了抖手中的竹杖,沒有理會被清理的飛劍,而是看了一眼對方手裏的長刀。


    “方才那一刀,可是傳聞中能將修士肉身與神魂皆斬的生殺之術“斷愁”?”


    “小娘皮知道的不少嘛…”


    柳庭越嘴角一咧。


    “畢竟被你們焚隱刺殺也不下十多次了,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哦,是嗎?嗬…不要緊,反正也沒有下一次了。”


    柳庭越話罷,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長刀之上,暝焰蕩漾如九幽惡靈,麵對第五流霞迴身斬來的一劍竟是不偏不躲,似是打算同歸於盡。


    劍獄之中,一道道飛劍不斷凝結,生生不息,隻要劍獄還在,自己最終隻會變得越來越被動。


    雖然不想承認,但第五流霞的確不愧為大道青蓮劍宗最年輕的長老,如果他沒感覺錯,這少女的修為應該是不如自己的,可即使如此,同為聖地的修士,對方居然一直掌握著戰鬥的主動權,並壓著自己打。


    “叮!”


    柳庭越的刀斬在第五流霞手中的竹杖上,非但沒有斬斷,反而發出了一聲金鳴之音。不少人看的心頭狂跳,要知道,這可是劍意大成的最直觀表現,這也意味著,在這個少女手中,除了仙器之外,這天下神劍對她而言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隻要她想,一草一木皆可化為絕世神兵。


    難怪隨手提著根竹杖就敢萬裏追殺焚隱的弟子,劍意大成,這可是無數玄門劍修一生都沒有達到的境界,而冰原上的這個赤足少女,今年不過才二八年華。


    一擊未果,柳庭越再次施展秘術,少女微微側顏,卻沒有找到對方的身影。


    想遁入虛空?


    少女不以為意,


    左手變換劍指,同時竹杖向著自身左手邊一劍刺出。


    下一刻,柳庭越的身影從虛空中浮現,還伴隨著一聲爆裂,緊接著,他的左肩被第五流霞的竹杖刺穿。


    “動手!”


    沒有理會大道劍痕帶來的創傷,也沒有去管肩頭洞穿的竹杖,柳庭越狂笑著大喝了一聲。


    說話間,又是四個黑袍蒙麵的修士自虛空顯出身形,將第五流霞團團圍在中間,而後,便是整齊劃一的一刀劈斬!


    人的命樹的影,麵對第五流霞,自己又怎麽可能沒有任何後手?


    之前所有的戰鬥,等的就是這一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柳庭越的獰笑,少女的蹙眉,還有那四道殺機森然的凜冽刀鋒,眾人不自覺的屏息,注視著這場聖地間的較量。


    “要結束了嗎?”


    有人不禁在內心中問道。


    “無劍。”


    第五流霞左手劍指向內微叩,其身驟然間迸發出一股直衝九霄的恐怖劍意,一瞬間,第五流霞整個人的劍勢在這一刻達到巔峰,一道肉眼可見的劍氣屏障在周身升起,將她牢牢的鎖在其中。


    四把長刀像是被某種神性力量牢牢吸附,想再抽迴來卻變得異常困難,而後,四人便聽到第五流霞再次輕輕吐出兩個字。


    “碎獄。”


    劍指變動,以第五流霞為中心,青蓮劍獄自內而外轟然炸裂,除了劍獄本身的域場力量外,還夾雜著雙方戰鬥半晌所積攢的劍氣劍意與劍勢。


    眾人隻感到附近的冰原一陣搖晃,百丈高的巨劍頃刻間爆開,符文寂滅,帶著恐怖的破壞力,猶如大廈傾覆,掀起大片白茫茫的冰屑塵埃。


    半晌後,塵埃落定,第五流霞隻身一人赤著雙足站在一片廢墟之上,周身流轉著劍氣屏障如一道神光衝向天際,仿佛墜落凡間的星辰。在她身旁,是一個足足兩千多丈長的巨大深坑,深坑的邊緣處更有八道裂縫在冰原之上延伸向更遠方。


    “這…是脫凡境的修士能造成的破壞?”


    一個凝神境的道宗修士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大坑,對玄門攻伐之術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這就是東土最年輕的劍道宗師嗎?確實有些過於恐怖了…”


    “看她身上的靈氣波動,似乎隻點燃了第三火的樣子?是我眼花了嗎?”


    “不應該啊…正常來說,隻有爽靈之魂歸正,才能借天地之勢,這第五流霞,果然是個怪胎…”


    “等等,有人知道其他幾人去哪了嗎?方才的塵埃裏劍意太盛,就連神念也難以勘察。”


    ……


    戰鬥落幕了,眾人卻沒有離開,依然在熱火朝天的探討著,畢竟,聖地天才間的碰撞本身就不多見,像這種公開場合的對決就更少了,因此,有聰明的人已經將兩人的戰鬥畫麵用留影石記錄了下來,等迴到霜娥城,估計又能發一筆橫財。


    這場戰鬥,最讓人感興趣的,自然是碰撞的最終結果。


    從柳庭越遁虛瞬間被第五流霞以大道劍痕逼出來,再到柳庭越被竹杖洞穿左肩,而後圖窮匕見,以絕殺之姿想要反殺第五流霞,結果在第五流霞捏碎青蓮劍獄後又消失不見,不少人都想知道,這個柳庭越以及另外四個事先埋伏著的焚隱殺手,究竟是死是活……


    就在眾人紛紛猜測的時候,天邊一道劍光疾射而來,幾息後,穩穩的落在了第五流霞身側。


    來人是一個身著褐色玄袍的老者,一頭白發隨意的盤著,雖然看起來年紀挺大,但目光卻依舊如劍般銳利。


    落地後,對方隨手一劃,便在兩人身旁形成一道劍氣屏障,阻隔了聲音和周圍人的視線。


    “第五長老。”


    來人對著少女拱了拱手。


    “柳庭越被帶走了,來人的修為還要稍稍在我之上,我留不住他。對方說,用那四個弟子的死給我們抵命,另外,焚隱承諾五年內不會承接任何有關青蓮劍宗的委托,但不包括柳庭越本人找你尋仇。”


    “抵命?嗬…抵的起嗎?想平息事端,又不想付出太多代價,四個最多第二火的普通弟子罷了…恐怕全東土也就隻有焚隱能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了。”


    第五流霞聞言冷哼了一聲。


    “話雖如此,不過,五年內能不被這幫瘋狗盯上,也算是個好消息了。焚隱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說的話還是作數的。隻是第五長老你,還需要多加小心。那個柳庭越,是真正的極惡之人,此次與您對戰了一次,下一次,隻會更加難對付…”


    第五流霞點點頭,雖然她天賦異稟,但也不會小覷了天下修士。更何況是焚隱聖地裏出來的這種不擇手段的人。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柳庭越若一心想弄死她,隻會比暗箭更加難防。


    “想來報仇就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說這個了…唔…你身上有魚嗎?剛打了一架,有點累。”


    ……


    我是護道人,不是打魚人!老者暗自誹謗了一句。


    “沒……”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經人誰帶那玩意?


    第五流霞瞥了他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兩人聊完,沒有再做停留,身化劍光,向著大道青蓮劍宗的方向飛去,隻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和一座被神劍壁琮一縷威嚴斬斷的索橋。


    ……


    雖然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如何,但魔道聖地與玄門聖地年輕弟子的生死搏殺依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東土。


    與之前事關整個人族的仙塚不同,兩人對戰的留影一度被賣到六百枚靈石一份,讓不少人發了一筆橫財。


    無數年輕的修士在感慨第五流霞的確變態的同時,也不禁對焚隱的年輕一輩有了更加直觀的認知,如果將自身帶入第五流霞的位置,估計幾個迴合就被柳庭越給殺了。


    ……


    不同於各大坊市的喧囂,大乾國北的雪玉山下,入冬之後越發的寒冷,也更加的寂寥。草原變成了冰原,藏在厚厚的積雪之下。


    飛鳥絕跡,走獸不顯的荒原裏,唯有一棵枯樹旁,一個巨大的血繭內散發著磅礴的生命力,並且在某個瞬間,血繭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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