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靈靈看著雨後夏日烈日下的村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在來到王子村之前,單靈靈設想過無數個可能性,這個村子,這個已經荒蕪的村子,應該和所謂的“鬼村”沒什麽區別。


    可能滿地都是人的屍骨殘骸,也許到處都有十多年前幹涸掉,卻深入石縫之間的血跡,再或者就在盛夏,會突然刮過陰風,吹起那些破敗的茅草棚。


    但是,沒有。


    入眼的確實是一片荒敗,卻不如單靈靈想象的那般淒涼可怖,那些隻會存在在這樣的偏遠村莊的土質低矮房屋,雖然很大一部分都坍塌了,但是從牆縫中努力掙紮出來,還勉強抵抗著陰氣的盈盈小草。


    給了單靈靈一種……說不太上來的感覺。


    這塊土地好像死了。


    但是……它又好像還活著。


    燭洺赫也沒有說話,他牽著單靈靈,邁開步子,走進了王子村。


    這個村子好像真的還活著,落在路上,已經生了厚厚鐵鏽的鐮刀,民居外砍了一半的木材,碎在門口的瓷碗……


    這是一個有著千年曆史的古老部落,就算估計這十三年都沒有外人踏足過此處,卻也能在每一處感受到它曾經活著的氣息。


    走到一個路口,單靈靈停了下來。


    她認出來了,在王子婍的迴憶裏,他們姐弟倆就是在這裏,吵鬧著是否要跟著小虞下山去玩。


    “婍姐,走啊!”


    “阿煦,我覺得不……”


    小小的王子煦和王子婍的身影,似乎都浮現在了單靈靈眼中,她突然感覺有些心酸,燭洺赫低頭看著她半晌,將她抱進懷裏。


    “不要想了,都過去了。”


    “嗯……”單靈靈抹了把眼淚,突然意識到有一些不應該出現在燭洺赫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怎麽有血腥味?”


    聽她說這句話,燭洺赫一秒鬆開了手,太近距離的擁抱,讓單靈靈聞到了燭洺赫傷口處的血腥氣息,那味道有些重了,甚至蓋住了平日裏他身上的冷冽香氣。


    單靈靈疑惑的抬眼看他,燭洺赫決定裝傻充愣,他假裝低頭聞了聞:“沒有吧,我怎麽沒聞到?”


    “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單靈靈抬手捧起了他的臉,很嚴肅的和他對視,“燭洺赫,聽見了嗎?”


    燭洺赫愣了愣。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聽見有人這麽和自己說話了……


    他的思緒一下子被扯到了很古早的時候,那時候他練功走了岔子,單靈靈又好氣又好笑的把他趕進一口可以療傷的溫泉裏泡著,然後十分認真的捧著他的臉,對他說。


    “小九,你幹嘛這麽折騰自己。”


    “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和我講。”


    “嗯,我聽見了。”燭洺赫點了點頭,是在迴應自己的迴憶,也是在迴應麵前的姑娘。


    “你這樣會讓我很擔心的!”


    燭洺赫拉下單靈靈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個吻:“謝謝。”


    “哎。”單靈靈拉長了調子歎了口氣,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主動拽起燭洺赫的手,目光在四周的破敗房子上打量了一圈。


    “我們該去哪?玄狐在哪?”


    “我試試能不能感應到他。”燭洺赫站在那裏,閉上了眼睛,他微微歪著頭,眉頭緊蹙,半晌才睜開眼。


    “我能感受到他的一縷妖力,但是……”


    “太淡了,無法追蹤。”


    “那咋辦?”


    燭洺赫也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村子有蹊蹺。”


    “如果對方真的是九陰,那他的目的一定是王子煦,我們先去王子煦的家看看,是否有什麽線索。”


    “好。”單靈靈趕緊點頭,“不過……阿煦的家怎麽找啊……這些房子都長得差不多。”


    燭洺赫想了想,問她:“你還記得王子婍迴憶的畫麵嗎?”


    “記得啊。”


    “閉上眼。”


    單靈靈聽話的乖乖合上了眼睛,燭洺赫微涼的手指尖輕觸在了她的額頭上,有一股冷冽的氣息瞬間襲遍了她的大腦。


    “好了,我們跟著走吧。”


    單靈靈睜開眼睛的一瞬,便驚訝地張大了嘴,她看見燭洺赫將王子婍對這個村子的記憶從她的腦海裏拽了出來,然後扔進了空氣中。


    然後,虛幻的房屋和眼前殘破的房屋重疊了。


    迴憶的畫麵被他變成了立體可視的樣子,眼前一間塌了一半的真實屋舍上,已經被如同煙霧般的虛影填補了消失的另一半,路邊枯死的樹,都又重新生出頗有些迷離的綠葉。


    “哇!”單靈靈沒忍住驚唿出來,她震驚的連轉兩圈,然後一臉崇拜的看著燭洺赫,“你這可比任何投影技術都高超啊!”


    “全息立體影像!”


    燭洺赫噗嗤一聲笑了,他其實並不知道什麽是全息立體影像,可是單靈靈臉上的驚訝表情一點不作假。


    他覺得眼前的姑娘實在是可愛的有些過分了。


    眼前的屋舍,虛幻的房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婦人旁若無人的走了出來,她繞過屋子走到後院,從地上的盆裏撿出衣服,一一掛在繩上晾曬,隔壁一個精壯有力的老人正高高舉起斧頭,猛劈而下,木材瞬間被一分為二。


    一群比王子婍更小的小孩鬧鬧騰騰的從單靈靈身邊跑過,單靈靈下意識的給他們讓了路,他們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盡頭,化作一道煙霧。


    買菜歸來的女人,教自己孩子騎自行車的男人,坐在門口寫作業的小孩……


    這個村子……好像活過來了。


    除了眼前的一切都沉默無聲,單靈靈感覺自己仿佛在沉浸式的看一場默劇,她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迴過神來,燭洺赫拉了拉她。


    “我們要抓緊了,這個法術不會持續得太久。”


    找到王子煦家其實不難,走過兩個路口,單靈靈就看見了躺在自家院子裏看著天空發呆的王子煦,他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腳尖,像是在哼歌。


    單靈靈剛剛走到他身邊,就看見他們家的後門被推開了,煦媽走了出來,遞給了王子煦一個剛剛烙好的餅,王子煦伸手接了過來。


    如果後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這會是多麽愜意平靜的一個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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