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濃霧看不太清,那就慢慢開著唄,顏月牙挺相信自己的反應力的,如果保持全程二十碼的速度,那在危急關頭,他絕對能踩死刹車。


    招唿幾人上了車,顏月牙開得確實小心謹慎,單靈靈臉貼在車窗上,往外麵看。


    這街道,真的很安靜。


    偶爾,能看見幾個人路過的身影,單靈靈看了看日期,確實是在工作日,街上遛彎的行人不多,也很正常。


    普通人現在肯定都坐在辦公室,忙前忙後吧。


    單靈靈一時間有些心酸,她想了想自己活著的這二十六年,如果她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和正常的人生,可能她和那些芸芸眾生一樣,此時正在為生計奔波。


    說不定早就談了戀愛,結婚生子了呢。


    外麵溫度不高,顏月牙把車窗開著,胳膊伸在窗外,他開得很慢,隱隱約約能聽見人聲喧嘩的聲音。


    “我們是不是到集市上了?”王子煦把腦袋探出去,“師姐,旁邊有人在賣菜。”


    單靈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霧氣中隱約可見幾個人坐在地上,他們麵前擺著小攤,還有路人走來走去,應該是在挑選攤位上的蔬菜吧。


    顏月牙倒是啥也不管,對著霧中的人喊了一聲:“喂,老鄉,這邊有路不!”


    他的嗓門本就很大,在這安靜的中午時分,穿透力極強,一時間,那看不太清的幾個人影,齊刷刷地迴頭盯著他。


    那些目光投向他們這輛車的時候,單靈靈隻感覺到一陣汗毛倒立。


    好像……正在被審視,被凝視著。


    然後,傳來的是腳步聲。


    應該是皮鞋踏在馬路牙子上的聲音,蹬蹬蹬的,對方走得很慢,每一步聲響,都仿佛在帶動著單靈靈的心跳節奏。


    噔。


    噔。


    啪!


    單靈靈被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一雙手嚇得直往後縮,那人的手,穿過了層層濃霧,啪的一下,狠狠地拍在了單靈靈身旁半開的車窗上。


    “喂……”


    整個車身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了一下,顏月牙很不高興:“喂,老鄉,你倒是說話,嚇我們幹啥?”


    接著,一個中年禿頂,從車窗上擠了進來。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毫無情緒波瀾的臉,單靈靈的車窗開得不是很大,他這樣硬擠進來,耳朵都被壓紅了,但是他沒有在意這些事情,隻是用空洞到無法聚焦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單靈靈。


    菠蘿在單靈靈身後,下意識地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向後退。


    車裏的空間太小了,單靈靈長刀很難活動,她甚至想拔刀出來,都覺得胳膊伸不長,隻能被菠蘿拽著向後躲去。


    “你幹啥啊!”王子煦從副駕上扭過身子,一巴掌拍在那人腦門上,“你盯著我姐看什麽看,我姐這麽美,給你看呆了?!”


    那人像是被他這一巴掌拍得迴了神,有些迷茫地扭了扭頭,最後看向了顏月牙:“這裏……有路……”


    “有路就有路唄。”顏月牙見他能正常說話,鬆了口氣,“幹嘛把腦袋擠進來啊,咱們不是聾子,聽得見!”


    王子煦按著他的腦門,把他從車裏按了出去,單靈靈趕緊關上車窗,那人渾身僵硬地向右走了一步,走到王子煦旁邊。


    “你們……去哪……”


    “四中!知道四中在哪吧?”顏月牙趴在方向盤上,幾乎是吼著,對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月牙哥,小聲點,我耳朵受不了……”王子煦捅了捅耳朵。


    “沒辦法啊,這老大哥說話跟丟了魂一樣,我怕他聽不清。”


    那人聽見顏月牙問四中,卻也反過來問他:“去……四中……幹什……”


    “我——侄——女!我侄女在四中讀書!”顏月牙聲音越來越大,“我去接我侄女迴家!”


    那人聽見了,木訥地點了點頭,然後後退了一步,右手抬起,指向他們正前方的濃霧:“四中……在……那邊……”


    “謝謝老哥啊!”


    “你還廢話什麽!趕緊走啊!”菠蘿急了,一巴掌拍在顏月牙車座的靠枕上,“這人有點不對勁!”


    顏月牙一邊哦哦哦地答應著,一邊踩了一腳油門,終於又上路了。


    “這一個破菜市,搞得跟鬼市一樣……”顏月牙絮絮叨叨地說著,“要是沒個準備,鐵定會被嚇一跳。”


    “我看月牙哥你還挺客氣的,還跟人說謝謝呢。”王子煦翻了個白眼,不是很想搭理他。


    “別吵,我聽見了什麽聲音。”


    一時間,前麵兩人閉了嘴,四周一下完全寂靜了下來,單靈靈仔細聽著,嚐試著從吹進車內的風裏,捕捉到一丁點的異常聲音。


    沒有,單靈靈有些困惑,剛剛自己確實是聽見了……


    她閉上了眼睛。


    凝神靜氣的時候,其他五官的感知都被減弱了,隻有耳邊,耳邊傳來了很多平日裏不會捕捉到的聲響。


    風刮過的聲音。


    車子引擎的轟鳴聲。


    車輪壓過馬路,蹦起一塊小石子,石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曲線,然後穩穩落地的聲音。


    顏月牙憋不住想要清嗓子的聲音。


    菠蘿撩了撩頭發,對著她欲言又止的聲響。


    偶爾飛過,卻沒有鳴叫的鳥兒振翅的聲音。


    然後……


    鍾聲大作。鍾聲?


    不對……那是鈴聲。


    是鈴聲,單靈靈沒有聽錯,就是鈴聲,那是在她十歲的時候,偷偷摸摸跟著她的親生弟弟跑去學校,躲在教室外,小心翼翼地去偷看教室裏的黑板的時候。


    耳旁突然響起的,讓她又害怕又嫉妒的聲音,害怕被人突然發現,嫉妒……嫉妒那些人可以坐在安逸的教室裏,學著她夢寐以求的知識。


    下課的鈴聲。


    單靈靈被困在車裏,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走在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上,突然有了一種錯覺。


    不能這樣,她想著,我好像……正在被過去吞噬。


    單靈靈猛地睜開眼,緊緊地握住了手裏的長刀,試圖將那種情緒從腦子裏擠出去,她對顏月牙說:“那個學校就在前麵。”


    “女俠,當真?”顏月牙眯了眯眼,“老哥啥都沒看見啊?”


    “我聽見鈴聲了。”


    鈴聲。


    學校。


    是那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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