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雨滴砸在傘麵之上,發出類似於鞭炮炸響的聲音,張珣隻覺得手下一沉,艱難穩住,才能舉起傘柄。


    還好沒有大風,否則這個傘也沒法打了。


    隻一刹那,褲子就已經濕透到大腿處,冰涼的雨水緊緊貼著皮膚。


    張珣咬了咬牙齒,趟著已經是溪流的小路,走到被暴雨籠罩的梯田邊。


    隻是,一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哪裏還有能得見任何的人影。


    甚至梯田邊留著的水道,此刻都有點咆哮的意味,混著泥巴,滾滾向下流去。


    張珣不免有些心中一緊,98年的這場雨水,不斷的從記憶深處中被挖掘出來。


    那一年,就他所知,梨水的河水甚至漫上山水老街,河邊的不少人家,房倒屋塌,山上雖說好點,但是水稻也由於持續的雨水,導致欠收。


    更恐怖的是,泥石流動輒毀路,甚至還有破壩的情況。


    不過,印象中,張衝似乎還好,沒有出現特別危險的情況。


    前世的98年高考後,他幾乎就在玩和睡之間度過,似乎要將之前十幾年的損失一股腦全部補迴來,直到決定複讀之後,才依依不舍的迴到書桌前,對於這一年的暑假還發生了什麽,再沒有更多的印象......


    隻有濕漉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腦海。


    張珣搖了搖頭,甩開頭發上的雨水和汗水的混合物,忽的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無奈之下,他一邊沿著梯田邊的小道往下走去,一邊唿喊著自己母親。


    好在,往下走了一百多米後,他總算看到了柯月紅。


    這會兒她已經沒有打著傘,也不在自家田裏,瘦弱的身體被雨水澆了透,搖搖晃晃之間,在用鋤頭撥弄著田埂上的水道口子。


    張珣湊了過去,大聲喊著:“媽,你怎麽這裏?”


    柯月紅沒有迴答,將堵住水道的泥土扒開後,指向了不遠處的一塊梯田,隻見得已經塌了三分之下的樣子,綠色的稻苗混著泥土,擠在一處角落,嘩啦啦的積水從破口中流出。


    張珣瞬間明白了,梯田的結構是從上到下,而雨水缺少的時候,這水田裏的用水,來源都是最上麵的一個池塘。


    這池塘是人工建造的,也算個小的水利工程,雨季蓄水,旱季放水,滋潤著下麵的梯田,甚至連月不下雨的時候,這寶貴的水源,成了所有人爭奪的目標。


    前麵的梯田肯定是最占便宜的,隻有池塘有水,這水都要從這裏過,下麵的梯田可就不一定了。


    有偷偷在自家田埂上用泥土塞住水道的,隻為能多占點便宜,更有甚者,半夜偷偷摸摸將別人家的田埂扒開,將水蓄到自家田裏。


    為了一點水,拌嘴甚至打架,都是常有的事情,這就是那時候的農民,和二十年後,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不把田拋荒已經是頂呱呱,一個村民小組最多隻有一兩千斤水稻收獲。


    而這點產量,約莫是98年一戶人家就能搞定的。


    可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又太多了,而這時候,要做的,就不是蓄水,而是放水。


    看樣子,隻有自家母親柯月紅率先反應過來,已經將自家蓄水的田埂水道扒開,甚至還擴大了些,這會兒已經是幫別人家在處理。


    張珣也不再多言,扔開雨傘,連忙向下麵的梯田跑去,這時候,也不必區分太多,都是友鄰。


    沒有合手的工具,張珣看著漫向田埂的積水,直接將手伸進泥巴裏,奮力扒開,好在,這泥巴混了水,已經是足夠鬆軟,僅僅有些黏手而已。


    鼓搗了一分鍾,這處梯田的口子就已經被扒開,蓄滿的水瞬間像是找到歸宿,極速的從扒開的出口激流而下。


    而這還不夠,張珣掃了一眼,下麵還有四五個水田,最下麵的那塊,似乎是變成了湖,已經看不到一點稻苗的顏色。


    正待他準備過去的時候,隻見得田埂之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人影,均是沒有打著傘,隻是扛著鋤頭,一路小跑,甚至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是很快起來,奔到水道阻塞的口子,揮著鋤頭開挖。


    人多力量大,剛剛還有些緊急的局麵,瞬間就完成了反轉。


    人群集中到一起,觀察了片刻積水流出的情況,均是鬆了一口氣。


    這雨天好睡覺,不僅僅是張珣,而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等到從睡夢中驚醒時,才有些著急忙慌。


    “月紅啊,還好你反應過來,不然要出大事。”有個臉上滿是胡須的漢子,有些心有餘悸。


    今天早上起來的晚,還是柯月紅經過的時候,在屋外喊了幾句,自家婆娘才催促著自己過來,看到那塊已經塌了梯田,他的心裏就有些慶幸。


    水多水少,最多隻是欠收,這田都塌了,那塌了這部分,可是要絕收,到後麵還要費功夫重修,還要花錢費人工。


    餘下的眾人紛紛附和,都準備冒雨往家裏走。


    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冒出:“要是早點給我家田放水,就不會塌了。”


    沒待柯月紅和張珣反應過來,就有人直接開口罵了。


    “說什麽屁話呢,自己不注意,能怪到誰?”


    “你腦子是不是被泥巴糊住了?按照你這說法,我家米倉就該建到你家。”


    “......”


    挨罵的人縮了縮腦袋,也不敢說話,臉上有些漲紅,欲哭無淚。


    張珣也沒做聲,跟著自家母親默默往迴走。


    那家夥也是衝裏麵出了名的難纏,平時小偷小摸,去人家菜地裏弄上兩顆菜,或者摘點果子,大家也都無所謂,鄉裏鄉親,吵了吵了,罵也罵了,最後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主要是不會說話,一張嘴能氣死人。


    所以平時也比較孤僻,不過柯月紅也沒怎麽介意,在一葉禪寺做生意也帶著,隻是生意可想而知,是最差的。


    隻是,人都是複雜的,在張珣的記憶裏,有一次放牛,摸牛下巴那塊肉,直接當場就被弄煩了的牛頂倒在地,還好這個人看到,幫著牽住牛,不然,也難說結果。


    更重要的是,自家母親後來病重,衝裏的人背後或有嘲笑或有奚落,總歸沒有像之前那麽尊重,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人在某個雪夜,送過來一千塊,也不說借,塞了就走。


    那雪夜的月光下,留在地麵上腳印,張珣很難忘卻......


    “大家迴去洗個澡,換個幹淨衣服,煮點薑湯喝,晚上到我家吃飯!”


    長滿胡須的漢子吼了一聲。


    眾人紛紛響應,也包括那個挨罵的人,一幫人冒著大雨,各迴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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