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考場的時候,張珣有些萎靡不振。


    不同於其他人的爭分奪秒,他輕巧的答完所有的題目,隻能呆愣著看向試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不敢東張西望,睡覺似乎也不合適。


    中性筆同樣被收到袋子裏。


    要是在稿紙上亂寫亂畫,無意識的透出點什麽消息,可不是一件妙事。


    故此,有些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過這兩天,張珣熄滅了自己懷念的情緒,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慢慢踱著步子,拖在大部隊的後麵,走向學校外麵,一眼便瞥見了等在校門口的母親柯月紅。


    “走,迴家吃飯。”柯月紅戴著一頂農家草帽,額頭上和鬢邊滿是汗珠,看樣子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


    張珣點了點頭,張開嘴巴,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他怕柯月紅聽到他哽咽的聲音。


    年輕了二十歲的母親,渾然不是記憶中那般蒼老和佝僂,那一年的被騙,對這個家庭打擊太大了,今天穿著襯衫的柯月紅,形象比之後世的那些女強人,根本差不到哪裏去。


    張珣的家在山水鎮,背靠風景名勝區天都山和一葉禪寺。


    隨著遊客越來越多,柯月紅察覺到此中的商機,第一個做起小買賣,在外地進了便宜且精致的佛家珠串和吊墜,在寺廟前的廣場售賣,借口有大師開光,這幾年也算是攢了不少的家底,所以才有底氣支持他複讀。


    “怎麽了?”仿佛是察覺到眼前之人的情緒,柯月紅蹙起眉頭,擔憂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寬慰道:“是不是哪裏考的不好,沒事,等成績出來再說,先迴家吃飯。”


    張珣這會兒已經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清了清嗓子:“沒,考的還行,過幾天分數出來就知道了。”


    他不敢說的太過,高三這一年,他離重點大學,還有不少的距離。


    而現在這些題目,不能說全部,隻能說百分之百,他都做過,實在想不出來什麽理由,能考的不好。


    還是留點驚喜在後麵,現在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聞言,柯月紅沒有多說什麽,走向不遠處的樹蔭下,扶起紅色的摩托車,一步跨了上去。


    張珣看著這輛渝市cy80,就是俗稱彎梁的摩托,眸間閃過一絲懷念之色。


    這輛車他太熟悉了,哪怕是後來母親生病,也不曾將它賣掉,這輛車支撐著家裏人東跑西跑,直到10年左右,超過使用年限,才將它放在家裏的雜物偏房,沒有報廢處理。


    98年,這輛車的售價是6500塊。


    zong!~


    排氣管冒出青藍色的煙氣。


    張珣一步跨了上去,落在後座。


    ......


    到家的時候,時間差不多來到五點半。


    從山間望去,晚霞似紫似紅,燃燒著半邊的天際,按照村口閑人的說法,這是有妖孽降世。


    張珣家在山水鎮的一處山坳裏,名叫張衝,裏麵大約有十幾戶人家,祖上數個幾代,都是沾親帶故,往日以種田為生,這幾年看到柯月紅賣小商品賺了點錢,都跟在後麵。


    柯月紅也不介意,自家的生意吃不了所有的遊客,反倒是耐心指導,加上離一葉禪寺比較近,這幾年張衝的日子,大都紅火起來。


    “考的怎麽樣啊?”


    “我們衝裏要出一個大學生了。”


    “張珣啊,你和我家婉婉可是結了娃娃親的,迴頭去了大學可不能忘記她。”


    “.......”


    就在屋前站了一會兒,便有不少人趕來打招唿,隻是愈發的無厘頭起來,張珣眉頭皺了皺,知道大家都是衝著自己母親麵子上,趕過來吹點彩虹屁,送點費唾沫的人情。


    眼見山間林子黑洞洞的,這時節,蛇蟲鼠蟻不少,便欲迴到屋中。


    “張珣,考的怎麽樣啊?”


    一個禿瓢老頭從屋前的小路快步走了上來,紅潤的臉部滿是笑意,右手捏住張珣的肩膀,嘴裏滿是酒氣:“舅爹我之前可是說了,你要是考上重點,買一台bb機給你。”


    1998年,手機還是個稀罕物,這時候流行的是bb機,一台至少500塊。


    可張珣聞言,卻是沒有露出開心的神情,反倒是閃過一道厭惡之色,稍稍往後退了兩步,不動聲色的拉開了距離。


    他是不可能忘記這個人,舅爹彭大明。


    一張嘴能說會道,吹起牛皮不管不顧,家裏的破房子漏風漏雨,在外麵卻是花錢不眨眼,大手大腳,當初便是彭大明聯合自己家的女婿汪廣青,將一眾親戚的積蓄,席卷而空。


    仿佛是察覺到張珣的抗拒之意,彭大明咧開大嘴,便是又要親熱的靠近。


    張珣眉頭一皺,心知彭大明又要使出這一招,總是假裝和任何人能親熱起來,誘之以利,一般的小孩根本抵禦不了,還以為是個可親的長輩。


    前世的他感覺有些不對,但是沉浸於自己的課本天地,也沒有額外多想什麽。


    “張珣,這樣吧,要是考上重點,我給你加點,直接一步到位,買個手機好了。”將沉的夜色當中,又走出一道人影,隻見得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油光瓦亮,似是噴了摩絲,藍色襯衫熨燙的整整齊齊,左手的手腕上掛著一隻金表。


    在這個年代,卻也是顯得人模狗樣。


    這是彭大明的女婿汪廣青,年齡比張珣也大不了多少,不到三十歲。


    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初中文憑都沒有,隻靠在深城摸爬滾打了幾年,便在1998年,從各個渠道,騙取了幾十萬的資金。


    要說那時候,正兒八經的弄上一個石礦,應該能掙上不少錢,可他偏不,到手的錢花天酒地,瀟灑了個幹淨。


    後來,等到自己第二十次高考的時候,似乎才出獄沒幾年。


    張珣的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好的啊,那就先謝謝廣青爺了。”


    汪廣青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好,嗝,就這樣說定了。”彭大明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隨即伸手把住自家的女婿。


    汪廣青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忍住酒臭,扶著自家的嶽父進了屋子,張珣緊隨其後。


    堂屋裏,擺滿了各式的菜肴,雖是農家菜,卻也算的上豐盛。


    一般來說,隻有逢年過節,或是招待貴客,才會在堂屋吃飯,一家十幾口人,聚在一起。


    “有沒有喊人啊,張珣?”


    剛進屋,便聽到自家大伯的厲聲喝問。


    張珣的臉色霎時間有些難看。


    不知為何,從小他就不是很喜歡這位舅爹,或者是因為整日醉醺醺嘴裏冒著酒氣,又或是忍受不了那股子黏糊勁,所以總是不愛喊這位舅爹。


    自家大伯為人古板,重視家規,總是盯著他這一點,每逢舅爹上門,便開始了教訓。


    剛剛他確實沒喊,張珣收起臉上的陰沉,嘴角卻是勾起一絲笑意,看向彭大明。


    “喊了喊了!”此刻已經坐在桌上的彭大明夾起來大雞腿啃了一口,隨即嘬了口杯子裏的酒:“嘶,大外甥,我敬你一杯。”


    大伯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


    張珣知道,有求於自家的彭大明根本不會當眾打自己的臉,自然會一把兜住。


    同時,他也明白,這桌飯菜,也不是為了自己準備,多說無益,於是老老實實的尋了個角落,自顧自的吃起飯菜。


    不多時,卻見到自家母親柯月紅在廚房門口向自己打著手勢。


    張珣不動聲色的進了廚房,隻見得柯月紅端著一大盆飯走了過來,同時向著灶台使了個眼色。


    走近一看,灶台之上,是大碗盛著的雞湯,裏麵還有根大雞腿,絲絲綠色的蔥花點綴。


    “這個礦啊,是我認識的廬州大老板,找縣裏要來的。”


    “.......”


    小口小口喝著碗裏的湯,張珣的眼角有些潮濕,或許前一世,這碗湯也有,隻是,他可能已經忘了。


    聽到堂屋傳來的隻言片語,他的心中忽的一凜。


    風起於青萍之末,看來,集資開礦的事情早有苗頭,直至兩年之後才會爆發開來,露出命運那兇狠的獠牙。


    卻是要想個辦法,阻止自家將積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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