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遵循本能聽從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對她來說,隻要有大哥在,就會安心了。


    她的眉心在發燙,當初烙下的冥想法印記在發光,“逍遙遊”在運轉,精神能量在擴張,那種飄飄乎羽化之感徹底壓下了神樹感召的魔音。


    向葵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意識不再沉淪,自虛無感中超脫,她的身體無意識地盤膝坐下,凝如白脂的肌體縈著淺淺的光,神聖不可侵犯!


    陡然間,一股赤色的光被排斥了出去,她感到心神更輕鬆了幾分。


    *


    不知過了多久,當向葵再睜開眼時,窗外天色仍是暗如深夜。


    “發生什麽了,好像做了一個恐怖的噩夢…”向葵喃喃低語。


    這時,她突兀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房間裏了,她站起身,環顧四周,眼神中充斥著茫然。


    家裏好像變了一副樣子,少了許多家具,變得更空蕩蕩了。


    “大哥,你在哪裏?!”向葵在家裏找尋了一圈,可不見陳陽的身影。


    天花板上的吊燈散著明亮的光,將各處地方都照得纖塵不染,向葵有些踉蹌,不斷在家裏尋找著。


    她用手機給陳陽撥去了電話,鈴聲卻在他房間的床下響起。


    向葵伏著身子,伸手在床底下摸索。


    她看著手上屏幕爆碎的手機,心裏有些慌了,到底……發生什麽了啊?


    “大哥,你別藏了,快出來吧……”


    “大哥,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別躲了呀!”


    “陳陽!你再不出來我就要生氣了啊,我數三聲,3,2,1.9……”


    “大哥……”


    向葵無助地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腿,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腿間,心裏麵空落落的,就像是猛地空缺了一大塊。


    手機上顯示著時間已經是上午10:42分了,可太陽仿佛遲到了般,並沒有如約灑下光明,屋外還是漆黑如夜。


    向葵皮膚上感到一絲涼意,雞皮疙瘩都泛起來了,沉默無聲中,她隱約想起了什麽。


    房間裏的猙獰怪物、她揮刀斬去、緋色的雨……


    “不會的,不會的,都是假的,隻是做夢而已!”


    向葵心神震動間,視線猛地看向了陳陽房間的牆壁上,掛在上麵的那柄刀不見了。


    她不敢再去思考自己記憶丟失的那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站起來,想去尋找陳陽。


    屋外沒有光線,漆黑如淵。


    打開門的一刹,恍如隔世,門裏門外恍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電梯被暴力破壞,無法正常運行了,向葵隻能繞了遠路去走安全通道。


    這裏安靜的可怕,唿吸聲跟心跳聲糾纏在一起,格外清晰。


    就在向葵快到一樓時,腳下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用手機微弱的亮光去照明,下一瞬就被見到的東西給驚了一下。


    地上的,竟是一個被切半的頭顱。


    手機照明燈將它照亮的刹那,殘缺頭顱上的獨目轉動了一下。


    那隻眼球上布滿血絲,眼神極度怨毒,似乎想要把向葵殺死,生吞活剝……


    它隻剩下了半邊頭顱,身軀都已不在了,也失去了攻擊的手段。


    可這樣的東西,哪怕無害,仍是驚悚到了極點!


    向葵的心跳都差點驟停了,她慘叫出聲,下意識地朝那東西一腳踢去,身上的焏在爆發,腳上竟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力量。


    半邊活著的頭顱猛然砸在了牆壁上,“砰”得一聲巨響中,徹底炸碎開,變作一團血霧。


    ……


    整片小區,到處是這樣的支離破碎的屍體,殘肢碎肉擁有著詭異的活力,感受到向葵的氣息後,便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朝向她湧過來,場麵詭譎而森然,仿佛無間煉獄!


    向葵捂著嘴忍住了胃裏翻上來的劇烈嘔吐欲,同時不斷做著心理建設,調整著自己的心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陳陽的緣故,向葵是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偏離了世人認知的超凡生物的,如焏的力量、如神秘莫測的結界、如妖魔、如墮者……


    世界很殘酷,可一直以來,她都被陳陽保護的太好了。


    她雖曾直麵過墮者,卻並沒有磨練出強大的戰鬥技巧。


    哪怕她也算一境的煉焏士了,可對於那些猙獰陰森之物,她的心裏麵還是抱有著強烈的恐懼。


    向葵釋放自己的焏,用出了在陳陽那裏學會的感知技巧,探查著小區中的情況。


    在黑白色的視野裏,並沒有陳陽的氣息,周圍都是些灰色的輪廓,那是有別於亡者的氣息,又跟傳統的墮者不太一樣,非生非死,怪異至極,從那些東西上麵感受到的,隻有無盡的混亂和狂暴!


    向葵感到一陣發寒,皮膚都要被那種強烈的陰冷感給刺痛了。


    但她沒有放棄,強忍著不適,一邊移動著,一邊朝向更遠處看去…


    正在這時,有一道赤色的光照進了“圓”的視野中。


    那是遙遠處的神樹,那是不可名狀的恐怖,神聖與魔性在交織,灑下光輝,彷佛要將整片世界都映照成了如血的赤色。


    神樹的存在,肉眼凡胎不可見,唯有超凡者的視野才可以模糊地觀測到冰山一角。


    可就是這樣從遙遠地方傳遞過來的一縷神樹氣息,就令向葵幾欲瘋狂,心神瞬間失守了。


    此刻的神樹才算真正展露出了真實麵目,跟幾天前在深夜裏觀測到的模糊虛影截然不同!


    神樹暗紅的枝幹上,猙獰瘋癲的臉孔愈加清晰;蔓延的鋪天蓋地的枝椏已經生出了墨色的葉子;在頂端,還有一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乎正在孕育著碩果……


    向葵的目光再難移到他處,她的視線被神樹的身姿緊緊攝奪住了,哪怕身後地方,有一具灰白色皮膚,渾身長滿綠毛的墮者向她撲來,她也旁若無睹了。


    危急關頭!


    “緋紅之雨”從遠處飛來,就在那隻利爪將要捅穿向葵的後心時,長刀切開了空氣,先一步刺穿了墮者的身體,並將其牢牢地斜釘在了牆壁上。


    灰皮綠毛的墮者好像不曾受傷一樣,雙手把住了刀刃,使力間,就要將長刀從自己的身體上抽離出來。


    音爆聲轟鳴,陳陽自黑暗中現身,他急速靠近,隻是眨眼間的功夫,他就已來到墮者近前。


    陳陽抬腿踩下,踢動“緋紅之雨”的刀背。


    下一秒。


    “緋紅之雨”被一股巨力牽動,向地下剜去,金屬的刀刃在焏的纏繞下綻出一抹刺眼的光輝。


    墮者連同著整片牆壁,竟如切豆腐般,被平整地切成了兩半。


    長刀旋轉著飛起,陳陽目光一凝,雙手精準地捏住了刀柄,接著,他在瞬息間又揮出了數道斬擊。


    灰皮綠毛的墮者身體一僵,隨後徹底碎成了數十塊“活肉”,牆壁在坍塌,將那些破碎的“活肉”掩埋住了。


    陳陽重重一揮手臂,將揚起的煙塵吹散,同時,他已來到了向葵身邊。


    他的焏快速延伸出去,包裹住了向葵,在唿喚下,終於重新喚醒了她的意識。


    向葵恍如初夢,在看到陳陽的一刹,眼裏就盈滿了淚水。


    “大哥…對不起……”


    陳陽扯了扯嘴角,捏著她的臉蛋兒:“你睡糊塗啦,說什麽對不起?”


    “我……我好像忘記了你的樣子,還,還傷害了你……大哥,嗚嗚……對不起……”


    向葵哽咽道,她本想忍住眼淚,先好好道歉的,可嘴邊的話剛一出口,就已經自責到泣不成聲了。


    陳陽輕輕地把她攬進懷裏,閉上了眼,“什麽都沒有發生……”


    - - - - - -


    在幾個小時以前。


    陳陽在睡夢中驚醒,他感受到了不遠處傳來一股異樣的氣息。


    很快他就判斷出了那是跟神樹相似的氣息,同樣的不祥,充滿著混亂與暴虐,誘使著人類發狂、瘋癲!


    向葵不知何時也受到了同化,並對他展開了瘋狂的進攻。


    正常來說,作為超凡者的抗性是遠勝於普通人的,向葵無論如何也不該這樣沒來由的中招……


    可陳陽突然想到了當初自己在那個墓園中,跟梅花3大戰的情景。


    宮雨瞳對他說過,墮者化的過程是不可逆的。


    向葵被喂食過藥劑,體內存在著誘使血肉墮變的因子。


    當初,是因為讓她提前覺醒了超凡,利用焏的力量才壓製下墮變,可藥劑的因子並沒有消失,或者說,那種東西本就無法祛除隻能壓製。


    後來風平浪靜的生活也讓他們慢慢忘記了這個潛在的威脅。


    可如今,在神樹的汙染下,向葵體內的墮變因子再次被激活了……


    宮雨瞳傳授的冥想法“逍遙遊”很不凡,竟在那樣極端的狀況下重新搶迴了向葵的意識。


    可陳陽仍對現狀感到極度的不安。


    在向葵進入到了冥想的狀態,恢複了平靜後,陳陽收拾了一下家裏的殘局,就前往了外麵探查情況。


    他想知道,神樹的影響究竟到了哪一步?


    很快的他就發現,情況要遠比他想象得更加惡劣。


    附近的人全部進入到了一種“發瘋”的狀態,正在肆意破壞著…


    這次的黑夜太過漫長了,神樹的光輝代替了太陽的存在,在這種災厄的赤光輻射下,那些發瘋的人更進一步的墮變了。


    他們先是思維受到汙染,緊接著血肉跟在赤輝的感召下出現共鳴。


    陳陽看到附近的人如何一步一步的從肉體凡胎變到力大無窮,幽暗中,他們的眼睛泄著猩紅色的光。


    最先被“感召”的那一批人,身體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異變著,成為了類似於墮者的存在。


    之所以說“類似”,是因為陳陽發現,那些存在跟他以往見過的墮者並不相同——


    曾經的墮者都是追逐焏而存活,它們會渴望著不斷吞噬血肉。


    那些墮者雖然形態各異,戰力、愈合力等各方麵都超出了想象,可對於陳陽來說,並不難對付,他可以利用強大的焏進行碾壓、殺死…


    而受到神樹感召出現的墮者,它們是不死的。


    陳陽從向葵的身邊離開後,先是將附近出現的墮者都進行了掃蕩。


    一段時間後,他無力地發現,“神樹墮者”真的是不死的,就算將它們徹底切碎,它們的身體也不會失去活性。


    哪怕隻是一根斷指,也會不斷蠕動著,朝向另外的血肉爬去,再相融到一起,成為新的墮者…


    陳陽嚐試用焏將它們燒成灰燼,可還是無法從根源上消減它們的數量。


    僅從戰力上說的話,神樹墮者也很弱,但陳陽是真的想不到辦法該如何殺死它們…


    另外的發現就是,神樹墮者是不食血肉的,似乎在本質上,驅動著它們行動的力量並不一樣。


    為了得到更進一步的信息,陳陽讓小區附近的神樹墮者都失去了行動能力了後,就前往了更遠處的地方進行探索。


    在別的地方,還是有正常的活人存在著的,他們還沒有被神樹汙染。


    那些人都有著相同的特質,自身的精神能量和生命能量旺盛磅礴,遠勝旁人。


    陳陽救了一些人,慢慢地也發現了神樹墮者的行動邏輯——


    在神樹的影響下,特殊的墮者不死不滅,它們會瘋狂地攻擊尚且存活著的人類,將他們殺死。


    最後,死去的人也逃不過神樹的汙染,會迅速墮變…


    陳陽地腦海中閃爍過這樣一個畫麵:


    那是一對正在逃亡的小夫妻,妻子懷孕了,還大著肚子,在逃亡的過程中,妻子不幸跌倒,有大量的鮮血自她兩腿間流淌,鋪滿了地麵,隨後,身後數不清的墮者撲了上來,像螞蟻一樣形成墨色的海潮。


    妻子的身影被徹底吞沒了。


    陳陽感知到這一幕,已經盡快趕過去了,可還是來不及救下對方,最後,隻能勉強救下夫妻中的丈夫。


    陳陽帶著他來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但目睹了那殘酷的一幕,男人無聲的崩潰了。


    絕望之下,男人自盡了,他的身體倒下去,接著很快又重新站了起來,以墮者的姿態撲向了陳陽。


    陳陽的內心深處感到了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緋紅之雨”再次抽離刀鞘…


    ……


    “小葵,我們逃吧。”


    “什麽?!”


    向葵怔了兩秒,她抬起頭,看見了陳陽眼神中深深的疲憊。


    “我說,我們逃吧,柘城已經淪陷了,我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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