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梅耶再無迴應。


    庫巴河絕不是一條溫和仁慈的河流,每年不幸葬身的溺水者不知多少,何況【紅罌粟商會】最近向內排放了放射性汙染物質,危險性難以言喻。


    所幸,林安可以用係統定位到和每個世界樹的使用者,他用【上帝的獨眼】轉向兩女的位置,徑直飛去。


    湍急的河流之上,一艘小船飄飄蕩蕩,猶如大海裏的一葉扁舟,水已沒過船身大半。


    【上帝的獨眼】放大情況,林安發現原來是船底最中心破了個大洞,導致河水咕嚕嚕地大量倒灌進來。


    除了米蘇魯三兄妹,船上還坐著趕集的狩獵隊,各個死死抓著船邊,努力讓自己不要掉進河裏。


    然而漲水速度極快,看上去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即將沉入河底。


    “梅佐、梅佐!”


    悲痛的唿喚混雜著河水的嘩啦聲傳來,隻見一道水花狠狠地打向這艘搖搖欲墜的小船,本就力氣不如男人們的梅佐被當頭擊中,當即眼冒金星,五指失去力氣。


    她猶如羽毛,無力墜入波濤洶湧的水中。


    梅耶大驚失色,立刻鬆開手,想要追著妹妹一起跳進河裏,離她最近的米蘇魯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怒喝道。


    “梅耶,你不要命了!”


    “放開我,我要去救她!梅佐、梅佐——!”梅耶瘋狂地掙紮著,指甲抓得米蘇魯滿手是血。


    “你現在跳下去隻是送死,梅耶!我失去了太多的親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麵前!”米蘇魯大叫道,無論梅耶怎麽抓撓,他都沒有放手。


    “我和梅佐從出生起就在一起,從沒有分開一天,我要保護她!我會保護她!無論怎樣我都要把她救迴來!”


    “冷靜點,你——”


    梅耶一口咬住米蘇魯的大拇指,後者痛得哆唆了一下,力氣略鬆,她趁機“撲通”跳入水中,隻留下滿臉懊惱的米蘇魯。


    “要是我有林那樣的力量就好了……”


    他望著兩個消失在浪頭的妹妹,牙齒緊咬。


    這時候,林安已飛到離小船較近的位置,鎖定了落水昏迷的梅佐和緊隨其後的梅耶,剛想出手時,忽然又中途停下了。


    因為梅耶的ranger_10的狀態欄裏,本是“暫無數據”的神秘者數據忽然變動,亂碼猶如老虎機似的閃爍不已,混亂數字接二連三地出現又消失,仿佛出現了巨大bug。


    覺醒了嗎。


    梅耶前些陣子一直在學習神秘學資料,還參悟了【幻靈】條目,本就處於成為神秘者的邊緣。


    遺憾的是,林安不知道各個原型對應的神話級儀式,隻能誤打誤撞,通過不斷試錯總結經驗。


    他用【上帝的獨眼】監控梅佐和梅耶,防止她們支撐不住,屏氣凝神地關注著狀態欄最終的結果。


    獨眼視野跟隨著梅耶潛入水中,黑暗鋪天蓋地,冰冷的河水刀鋒般銳利,暗礁和鱷魚的影子若隱若現。


    猛烈的流水橫衝直撞,狠狠抽打著梅耶尚未成年、略顯單薄的身軀,她卻盡力忍住骨頭斷裂處的悶痛,四處張望,尋找著妹妹的身影。


    濃密的黑發飄散,從縫隙之間,梅耶看到昏迷的梅佐漂浮在不遠處,離她僅有幾米之遙,連忙四肢用力地劃了過去。


    “彭——!”


    巨大的浪頭高高揚起,瞬間吞沒了熟悉的身影。


    她仿佛即將永遠地隨著浪潮離開,梅耶忍不住頭皮發麻,恐懼和慌亂達到了頂峰。


    妹妹,不要迴歸卡倫加線那邊的冥府!


    我不想喝下你的骨灰!


    別讓這條河帶走你!


    忽然間,她純黑的頭發散溢出了綠鬆石和瑪瑙般的色彩,以一根手指的寬度自顧自地互相編織在一起,“嘶嘶嘶”的響聲迴蕩在梅耶耳畔。


    蛇?


    梅耶愣了愣,心底隱隱有種預感,自己可以操控這些又長又細的蛇!


    不光如此,當她揚起“蛇”的腦袋時,許多人的輕聲細語從四麵八方傳來,窸窸窣窣,嘰嘰喳喳,在她的腦海裏匯聚成了嘈雜的喳喳聲。


    但梅耶覺得它們並不吵鬧,不如說,它們似乎在指引她如何使用頭發,告訴她怎麽在水中來去自如,怎麽成為這片水域的“女王”。


    “咳咳、咳……”


    梅耶聽著其中一個聲音的指導,劇烈地咳嗽幾聲,冷水湧入肺部,卻沒有令她感到窒息難受,反倒化作星星點點溫暖的能量,殘渣順著她的頭發流出。


    我能在水裏唿吸了?


    盡管聲音們仍在熱情地教導梅耶開發新的力量,她暫時無心一一聽從建議,手腳並用地向被水衝走的梅佐遊去。


    水流分開,她感到河流的節奏和自身的靈魂是如此契合,不分彼此。


    梅耶輕而易舉地遊到妹妹的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身軀。


    她已不需要四肢遊泳,能量自然而然地從她的頭發裏散溢,操控著水流推動她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嘩啦!”


    河麵噴出高高的水柱,晶瑩水花散落,梅耶逆流而上,穩穩地落在對岸的地麵。


    不過,當她登陸的那一刻,耳畔的說話聲徹底消失,又細又長的小蛇恢複成了正常的頭發,濕漉漉地垂下來,貼著她的皮膚。


    將失去意識的梅佐放在地上,梅耶剛想折返迴去救出其他族人,卻見林安操控著【賢者之石】,撈起險些沉沒的小船,讓它擱淺在了岸邊。


    斑獅族人從船體上魚貫而下,他們忍不住四肢著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啊,祖靈大人來了……


    梅耶的心頭閃過這個想法,全身忽然徹底放鬆,緊繃的神經隨之斷裂,隻覺得天旋地轉,隨後她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梅耶!”


    米蘇魯略一喘息,趕緊確認她們的情況。


    兩女沒事,梅耶隻是剛覺醒神秘,就過度使用能量,導致汙染程度上升太多,身體無法適應,精神過度勞累而已。


    (


    係統的提示音在耳畔響起,林安查看起了ranger_10的資料。


    “經過你的見證,【辛比】的圖鑒已解鎖。”


    “條目《居於彩虹彼岸的靈體ii:辛比》已收錄,你得到了介質‘農耕之神’x3、‘預言家’x1,‘求知者’x1。”


    “通過和他人分享來自‘柯默思’的知識,【神秘百科大全】汙染程度降低了0.6%。”


    【名稱】:辛比、自然之靈、巫毒水星


    【評級】:傳說c級


    【輻射值】:0.1%


    【汙染程度】:2.8%


    【介質】:農耕之神


    辛比simbi,也稱為cymbee,是班圖的卡倫加神話體係以及海達胡毒文化中的水和自然之靈。


    這種靈性概念起源於班圖文化,是作為他們了解精神本質的一種手段。


    simbi一詞源自simba,基班圖語單詞,意思是“持有、保持”,類似的短語有kisimbikinsi,翻譯為“不死的老人”,代表bisimbi與生者和死者之地的聯係。


    同時basimbi一詞也可翻譯為“守護者”,當在短語isimbaiansi的環境時,它的意思就是“土地的守護者”。


    班圖人相信辛比的形象可以以人、蛇、葫蘆藤的方式顯現,是自然的守護者,也是庫塞克(生者的物質世界)和庫姆彭巴(祖先的精神世界)之間的精神向導。


    卡倫加的十字空間裏,塵世和靈魂世界之間是一片浩瀚的水域,而辛比正是其中的一種居民。


    它們的活動難以預測,但可以通過特殊的神秘學手段,將力量借助給生者。


    米洛·裏戈milorigaud在《巫毒的秘密》中,詳細描繪了辛比的本質,如何詢問它們得到語言結果、和使用它們力量的辦法。


    他將辛比稱作“巫毒水星”,它們引導靈魂從可見到不可見,引導死者的靈魂走向以十字架的四個神奇方向為邊界的各個方向,是巫毒傳統魔杖legba的召喚原理,重要性堪比煉金術的水星。


    梅耶在水中聽到的聲音來自精神世界,它們通過水的靈性,給予她源源不斷的能量和知識。


    粗略過了一遍辛比的條目,林安感受到馬祖茲集市那側或是熱烈,或是好奇,或是不懷好意的視線,降落下來,讓高大植被遮蔽自己的身影,檢查著那艘漏水小船的情況。


    它本該由堅硬木材製造的船體竟然被鋸出了一個大洞,填充了亂七八糟的泡沫,用膠水簡單固定,上麵塗了一層棕色染料,因此河水稍微衝刷,它就散開了。


    鋸口很新,林安甚至覺得它大約是幾分鍾前剛造的。


    沉船是一次人為的陰謀。


    而搞鬼的不出意外就是【紅罌粟商會】,畢竟其他人沒理由也沒實力短時間做出這麽一艘破船,等待斑獅部落掉進陷阱。


    將靈感和視野與【上帝的獨眼】同步,林安找到了主謀的所在地,可惜他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隻得暗暗記下他們的臉。


    思索片刻,林安決定先帶斑獅族人迴到雨林,略做休整,再作打算。


    …………


    另一側的馬祖茲集市,有一處和其他臨時搭建的簡易商鋪不太一樣,它的外部材料結實、避光,四麵封閉,給足了隱私空間。


    帳篷裏擺著幾張塑料凳子,坐著幾名蹺二郎腿的人。


    盡管長相和行色匆匆的商人無異,但他們穿著防水防曬的迷彩服,神態滿是洋洋得意、憑幾據杖的味道,用扇子驅趕蚊蟲,有意將自己和平民區分開來。


    這些人的身側擺著一些抽了真空的整理袋,表皮紋著凸起的罌粟圖案,顯然就是他們的底氣。


    【紅罌粟商會】。


    商會對麵的人也穿著比較幹淨的現代服飾,此時在清點貨物,赫然是虎魚部落的酋長和一些地位較高的首領們。


    那艘破船正是出自他們的手筆,準確的說,是商會提出主意,而虎魚部落執行。


    一來為了試探林安的實力,二來看看能不能趁機淹死斑獅部落的酋長和下一任大長老,以及一批壯年的生力軍。


    “嘟嚕嚕、嘟嚕嚕……”


    鬧鍾般的鈴聲響起,紅罌粟商會的人拿起亮著燈的通訊設備,放到耳側,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虎魚部落聽不懂的尼德蘭語,隨後他們將對講機遞給虎魚部落的酋長。


    “找你的。”


    “我?”酋長愣了愣,隻得接過,“你好,商會,是我。”


    “哦,我的老朋友,聽到您的聲音真讓人開心。”慵懶的女聲響起,酋長的臉色微變。


    “伯爵女士……願意為您效勞。”


    “有位朋友和我提到了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很有意思的神秘者,你有沒有聽說過?”女伯爵的口吻溫文爾雅,“人們叫他【護林人】,說他是雨林的守護者,班圖的救世主。”


    “呃,略有耳聞。”酋長舔了舔嘴唇,“是那些人胡說八道,女士,他們喜歡給事實添加神話色彩。【護林人】隻是上次我和商會使者們提到的那個新部落祖靈而已。”


    “啊,這就不奇怪了,班圖人總是這樣誇張。”


    女伯爵恍然大悟,無奈地感慨道。


    “怪不得說一個文明的開化程度在於其民眾是否能夠獨立思考。您知道西方什麽時候擺脫你們這種愚昧嗎?”


    “不知道,伯爵女士。”


    “早在三千年前,希臘人就開始思考民主和哲學了。”女伯爵笑了笑,“算了,跟您說這些,您也聽不懂。我們再聊聊【護林人】——他來自哪個部落?”


    “斑獅部落,伯爵女士。”酋長不卑不亢地迴答。


    “很好,我讓我的兒子來一趟。”女伯爵下達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上次跟我提到,他對你的妹妹蘇蘇米很有興趣。事成之後,記得給他們安排點時間。”


    酋長瞳孔縮小,剛想說點什麽,女伯爵打斷了他,溫和的口吻夾雜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雖然您這次沒能第一時間將神秘者信息報告給我,看在他們兩個年輕人相親相愛的份上,我也不追究虎魚部落的責任了。”


    酋長的喉結滾了滾,在商會審視的目光中,隻好壓著嗓子說:“這是我們的榮幸,女士。”


    “當然了,好好招待他吧,期待和您的下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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