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祖靈不敢說話,寂靜中,林安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更“熱鬧”的事發生了。


    四散的螢火蟲翻滾扭動,它們背部的黃尾巴似乎成了腐蝕劑。


    身體先是變成金紅色,然後又變成了黑色,最後成了一攤攤熒光的汁液,汁液順著牆壁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祖靈聚會的帳篷孤零零地懸在叢林間,它的裝飾像平常供人居住。


    林安想到大長老所說的“圖騰創始者不屬於任何部落,是孤身一人”,覺得這大概率就是“紮伊”的住所了。


    因此在隱身時,除了聽六位祖靈議論怎麽“屠殺斑獅部落的成員”,林安還在觀察屋內情況,終於發現了異常。


    盡管在放空模式中,帳篷僅有六個可見的強烈光點,但它們的中心隱隱約約縈繞著詭異的能量波動,時有時無。


    這種異樣和幻想家紮伊脫不了幹係。


    經過一番搜索,林安鎖定了房屋裏存放著螢火蟲的罐子,紮伊的本體要麽藏在裏麵,要麽他將能量存放了進去。


    對方沒有察覺到隱身的林安,於是後者決定先發製人。


    林安一腳踩碎罐子,螢火蟲受了驚嚇,驚慌失措,紮伊的能量波動愈發明顯,卻仍然朦朧虛幻,仿佛存在於另一個空間。


    這就讓林安有些驚訝了。


    以前他見到的所有神秘者,無論介質或評級,都有一個可鎖定“本體”。


    而紮伊卻是一團浮動不定的能量聚集,林安甚至不確定他是不是真正的活人。


    忽然間,一道靈光劃過腦海,林安想到了兩種可能性。


    一來南洲的神秘偏向於純粹的靈魂,二來經過愛得莉亞在迪特裏市的那次儀式,脈輪進一步擴張,提升了所有神秘者的輻射值上限。


    不像和林安略有分離的係統,當神秘者的輻射值提升時,他們的本質也會發生微妙的改變。


    輻射值越高,人體的分子結構就越偏離人類的生理學。


    通俗點講,得到更多的“被動能力”。


    紮伊的模糊存在完美地詮釋了這項規律。


    林安無法親眼“看到”他,但驟然遭到突襲,他的力量一下子變弱。


    由於整間帳篷被賢者之石轉化成了金屬質量,紮伊發覺自己逃不出去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隻得對林安發起攻勢。


    民間小調在林安的耳畔響起,它的演奏飽含深情,聲聲人耳,音符似乎承載了成百上千年來的沉重曆史。


    那些曆史未經記錄,不為人知。


    歌曲透漏著深深的壓抑,林安看見一個怪異的東西從黑暗裏爬了出來。


    他的身軀幹癟修長,肋骨不正常的凸出,長著玻璃珠子般的盲眼,脖子和臉滿是長長的翎羽,螢火蟲、蚯蚓和蜘蛛在裏麵爬來爬去。


    瞎子沒有手臂,隻剩一對瘦骨嶙峋的翅膀,就像正在經曆從骨架變作鳥的過程。


    圖騰的創始者,紮伊!


    林安的眉頭一皺,腦海中閃過思緒。


    “係統,使用《神秘百科大全第一冊》的【驅逐靈魂的儀式】!”


    “該目標不存在,是否轉移到剩餘目標?”係統的機械音發出了錯誤的提示。


    所謂的剩餘目標就是其餘的六位祖靈,林安眯了眯眼,移除了赫銻儀式的發動。


    哪怕和紮伊的真身麵對麵,也沒法親眼“看”到這位幻想家……


    盡管沒法痛下殺手,察覺到赫銻儀式氣息的紮伊驚得翎毛乍立,用一對翅膀劈頭蓋臉地朝林安打來。


    “嘩啦!”


    涼風拂麵,林安的大腦深處一陣鈍痛,如法炮製地使用了【不受影響的船隻】,方才解除了異常狀態。


    視野清晰,他定睛察看,發現身前居然站著一群麵目猙獰的士兵。


    景象全變了,驕陽似火,眾士兵揮舞棍棒,沒頭沒腦地朝一群逃竄的平民頭上砸去,他們毆打婦女,直到女人們變成了一大群滿地打滾的蠕蟲。


    男人們被綁到行刑柱上,後麵是一望無際的雨林,前麵是一排拿槍的士兵。


    “開火!”有人命令道。


    士兵扣動扳機,閃爍的白光掠過,硝煙燃燒,林安下意識地用手背阻擋,再拿開時,場景又變。


    紮伊用一雙爪子抓撓庇護林安的希伯來文,掀起滾滾熱浪,兩人一下子身處雲端,忽而墜落,世界光怪陸離,沒有定型。


    林安明白這是紮伊入侵並包裹他的幻象,一邊維持“審判長”的神秘術,一邊定位著破碎撕裂的現實。


    時間似乎停滯了,六名祖靈呆滯的臉龐被切成小小的碎塊。


    螢火蟲的光影在他們的眼底閃爍不息,星星點點,無法聚焦,難以捕捉。


    “幻想家”的瘋狂還在持續,林安被紮伊叼進了一個暴力橫行的世界。


    饑荒盛行,餓殍遍野,城市中心乞丐密布。


    小孩餓得奄奄一息,蒼蠅啃噬著他們睜得大大的眼珠;道路交通癱瘓,駕車者因高血壓發作暴斃於方向盤後,汽車尾氣成為似火驕陽的幫兇;房屋建造計劃是黑心商人的貪贓工具,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士兵大開殺戒,槍口對準學生,肆意屠殺。


    舉國上下,暴亂頻繁!


    監獄人滿為患,糞便和著血腥的惡臭令人難以忍受。


    紮伊甩了一下爪子,撲騰翅膀,從城市來到了另一側的城市。


    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貴大排筵宴,飽食終日,他們的汗液散發著濃烈的酒氣。


    樂隊賣力表演,媚態十足地把讚助商的名字編進了歌裏;殘羹剩飯濺落在光可鑒人的地麵上,眾賓客肆無忌憚地踐踏踩壓,珍饈美味花樣翻新,八方賓客狼吞虎咽。


    滿載士兵的裝甲車隆隆駛進城市,政變不斷,一次平息之後又是一次新的戰爭。


    “嘎嘎!”


    紮伊長大鳥嘴,吐出一串永無盡頭的念珠。


    每一顆珠子都代表一次成功暗殺國家元首的行動;一次政變未遂者組成的神秘數字;一次在淩晨被處決的判決。


    他把林安帶進一段極具荒誕色彩,卻無比真實的曆史,像一個手握機關槍的狂人,將自己的過去混雜著神話色彩,打進了林安的太陽穴。


    “嘶啦啦……嘶啦啦……”


    (


    利爪深入幽藍的希伯來文防護,紮伊帶林安經過了無數個燥熱難耐的下午,經年累月的時光在此刻匯聚融合。


    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


    而且按照正常的軌跡繼續,不做任何改變的話,這種災難永無止境。


    林安剛冒出想法,係統立刻發出提示音。


    “幻想家的理念在虛妄之境無處不在,通過和他的夢共感,你得到了‘幻想家’x1。”


    “受到‘幻想家’的輻射,你的汙染程度提升了1%。”


    看來得到“幻想家”的途徑是接納一個幻想家的想法。


    如今林安有了降低汙染程度的辦法,不像過去那麽緊張兮兮,把思維束縛於“求知者”的行為。


    不如說,目睹了這麽多悲慘和不公平,任何正常人都不會心無波瀾,林安也放任自己流露出的一絲惻隱之心。


    可幻想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林安的目光穿過濃煙滾滾的火海,望著無始無終的戰爭循環往複,形成了銜尾蛇一樣的怪圈。


    士兵挺起刺刀紮向同胞的眼睛,炸彈猛烈爆炸,斷臂殘肢四散紛飛,鮮血從折斷的棕櫚樹樹幹上淚汨湧出,殘肢、腸子、眼球在濕漉漉的灌木叢糅合,黑色殘影一閃而沒。


    肉身受到《密西拿》的保護,林安把意識沉入【賢者之石】的赫爾墨斯雕像,小世界裏日月光輝悠然照拂。


    在紮伊演奏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歌聲中,純粹的煉金能量逆水行舟。


    就在這裏!


    林安睜開雙眼,他抓住了虛妄的一角。


    氣流攪碎月牙般的幕布,金屬色彩高漲,帳篷的現實如同不和諧的音符,強行插入這場無窮無盡的混亂交響曲。


    “啊呀!”


    紮伊大叫一聲,翅膀隨著碎裂的幻境一同被粉碎了,隻剩半邊頭顱。


    下一刻,他用雙管獵槍對準額頭。


    “乒”的一聲,紮伊的腦袋西瓜似的爆開,羽毛紛飛,大鳥衰亡變形,化作一灘扭曲蠕動的血肉,就像劇毒的蟲子。


    嬰兒從血肉分娩,重返人間,開始生長。


    他看向林安,初生的眼珠裏麵帶著無法掩飾的挫敗感。


    剛剛的神秘者遭遇戰中,紮伊顯然落於下風了,然而林安嚐試一番,也沒法殺死他。


    “我們似乎對彼此無能為力。”


    沉默片刻,紮伊說出這個無奈的事實。


    林安腦海裏思緒紛飛,但他不想打草驚蛇,隻是語氣淡淡地問道。


    “為什麽無緣無故地攻擊我?”


    “你闖進了我的夢。”


    紮伊指了指他的瞎眼,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了如夢似幻的歸處。


    “我原本是個普通的木匠,直到軍閥擄走了我的兒子,我的妻子躺在醫院,我的女兒沿街小巷地說著瘋言瘋語。”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本想在雨林建立一個樂園,沒有宣傳海報,沒有民族邊界,沒有政治領袖,可惜這裏也有外來者的蹤影,所以我失敗了。”


    紮伊一邊說,嬰兒一邊長大,已變成了十二三歲的少年模樣。


    “哪怕世界即將土崩瓦解,我也想盡量延後末日的到來。”


    最初林安有些一頭霧水,而後他意識到紮伊或許以為他和那群弗蘭德人是一夥的。


    “你指的是【紅罌粟商會】?”


    紮伊頷首:“外來者,你流著侵略者的血,不過我們之間似乎有種上古的聯係,這也是我決定和你說話的原因。”


    “我不是紅罌粟商會的人。”林安攤了攤手,“你在幻境裏那麽痛恨互相殘殺,實際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樹立了一個敵人。”


    “如果你不是我的對手,那還不如死在幸福的陰影底下。”紮伊毫無悔過,“你會明白我的話,太太帶了一根刺。”


    影子?


    紮伊亂七八糟的話語提醒了林安,此人的神秘原型應當來自一個班圖神話。


    鏡中人,也叫【影中人】,發音為“kishi”,正是祖靈圖騰聚會時那塊石頭刻印的文字。


    【影中人】是冥府的居民,無法迴到塵世的祖先的混合體。


    長年累月的單調生活,他們學會了附身在昆蟲身上,渡過生與死之間的河流,藏進塵世人們的影子的巫術。


    隻要太陽和月亮還在發光,他們的影響就不會消失。


    【影中人】喜歡給人們的大腦塞滿邪惡怪誕的念頭,長時間接觸將使人陷入瘋狂。


    當地人會佩戴一種棕櫚葉的護身符,防止被【影中人】侵蝕。


    林安思考期間,紮伊富有光澤的肌膚漸漸出現褶皺,隨著時間流逝蒼老,直到形體穩固,迴到了半人半鳥的狀態,各式各樣的蟲子在他的腦子裏穿梭來迴。


    原來此人藏在卡倫加線另一側的“冥府”,和身為“生者”的林安分離開來。


    藏匿於另一世界時,紮伊影響不了現實,但這個變形大師把神秘放入化作昆蟲的載體,跨越卡倫加線,通過影子遠程影響塵世的區域。


    不過能量越是分散,他的力量越弱。


    適才被林安踩碎罐子後,螢火蟲紛飛,影子薄弱且紊亂,紮伊便發揮不出更強的實力了。


    他也永遠發揮不了了。


    林安暫時沒有手段跨越生與死的界限,攻擊紮伊的本體,但他想到了一個把紮伊從冥府“扯出來”的辦法。


    盡管隻是一次嚐試,不見得成功,林安還是決定趁著紮伊消耗大量心神恢複原形,處於最虛弱的狀態時,猛然發難。


    被收入【賢者之石】的兩顆【上帝的獨眼iv】亮起,它們和防止【影中人】襲擊的護身符形象頗為相似,指不定有著共同之處。


    果不其然,被兩顆猙獰眼珠注視之際,紮伊一下子僵住。


    猶如從水裏浮起的屍體,一層薄膜從他的身上剝離。


    機會轉瞬即逝,林安操控【瓶中小人】向猝不及防的紮伊撲去。


    《魔法大全ii-動物王國的命名權》!


    紮伊頓時被一分為二,一小部分螺旋式旋轉,順著瓶中小人的共鳴向注入它的核心;另一部分抱頭鼠竄,迅速迴到冥界,深深沉了下去。


    黃色花瓣漫天飛舞,猶如無窮無盡的蝴蝶。


    黑暗來襲,遮蔽了林安的視野。


    光芒再度出現時,他看見六位祖靈有些緩過神的臉,錯綜複雜、充斥狂妄色彩的虛幻空間凋落殆盡。


    祖靈們顯然對兩者的戰鬥一無所知。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時間隻過了不到兩分鍾。


    林安托起掌心,紮伊三分之一的神秘被困進【瓶中小人】,導致白發少年清澈無神的雙眸出現了些許變化。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變化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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