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林安放置在甘薯中央,海狸便離開了。


    戴著麵具的下東洲神秘者好奇地觀察瓶中小人,但很快失去了興趣,轉到彼此身上,眾神手拉著手,轉圈跳舞,欲望漸漸萌生。


    男人把濕乎乎的泥濘倒在女人的頭上取樂,而後者不甘示弱,抓住男人的下體反擊,兩者滿身是泥地滾到一起,顧不上冷眼旁觀的林安了。


    之前猜得還真沒錯,這場狂歡節就是所有下東洲神係的“聯誼晚會”。


    林安望著陽光消失在水霧的彼端,在這個時刻,巴西利亞的雨林更為生動。


    盡管太陽已經落山,生命和自然的光輝卻達到了高潮。


    果蝠撲撲簌簌地掠過蒼穹,昆蟲們開始夜間的合唱,緊接著眾神也亮起歌喉加入其中。


    雨林的樹木在火焰的映照下形成一片片陰影,充斥著未知而深沉的神秘感。


    “啪啪啪、啪沙啪沙……”


    奇異的拍擊聲傳來,林安感受到一股視線,猛地轉頭,一隻藍綠色的蜂鳥正站在甘薯上麵,歪著腦袋,用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自己。


    很難用言語形容它的眼睛,兩個凹凸的符號分為四種類似齒輪的形狀,中心是日月星辰的圖案,外層是各式各樣雨林動物,最後則是被一條蟒蛇圍住的男男女女。


    驟然之間,符號消失不見。


    原來是蜂鳥的麵具反射著狂歡節的倒影,形成了圖騰的假象。


    林安不清楚蜂鳥的來曆,出於謹慎,決定閉口不言。


    蜂鳥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興致索然地離開,反倒主動往前跳了一截,踩住甘薯的根莖,仰望著瓶中小人。


    “當我們停止舞蹈和音樂時,我們喝酒。”


    蜂鳥的喙上叼著一根狀如同丁香花的小小酒杯,往林安的方向揚了揚。


    “和我共飲一杯吧。”


    出於禮貌,林安接過蜂鳥的酒杯,花朵中流淌著那種叫做“奇恰”的下東洲傳統酒,由玉米和醱酵水果製成。


    濃鬱的糧食香氣彌漫,金黃色的液體醇厚醉人,泛著一層白色泡沫。


    隱約間,林安看到花朵的末端染著鮮紅的顏色,頗為奇異。


    瓶中小人是純粹的“柯默思”能量體,沒法食用泰坦星的東西,他剛想婉拒蜂鳥,一股熱意順著花蒂流了下來,從手腕處直直鑽入瓶中小人的四肢百骸。


    熾熱焦躁、略帶潮濕的能量宛如潮水,玉米汁水四溢的味道在林安的口腔彌漫,絲絲縷縷。


    雖然可以隨時讓魔女中斷聯係,但他覺得這股能量沒有惡意,便集中意識地觀察它們的流向。


    隻見一根玉米的虛影出現,玉米粒四散,和煉金造物的身軀融為一體。


    這玉米完善了他的身軀,每根神經、血管、器官、內髒、肌肉紋路愈發靠近活生生的人類,無比栩栩如生。


    玉米的汁水融入鮮血,汩汩流淌;玉米的穗子和瓶中小人的白發合二為一,隨風飄揚,猶如絲綢;玉米的葉片成為皮膚,比起曾經的蒼白,終於有了健康的血色,吹彈可破。


    經過種種變化,瓶中小人也從孩童長成了迷你版的青少年,除了一頭詭異的白發飄散,臉龐更像林安本人,幾乎稱得上是幼年版的他。


    由於瓶中小人的製作會消耗係統的能量,林安之前的鮮血喂養方法相對謹慎,他每天在葫蘆杯裏滴上兩三滴大拇指的血,導致它的成長速度一直比較緩慢。


    可那杯奇恰酒卻帶來了洶湧的能量衝擊,使得瓶中小人一下子長大了25厘米左右,等於林安前兩個星期小心翼翼的總和。


    隨著胚胎的發育邁向成熟,林安對它的控製愈發得心應手。


    正如之前操控“煉金傀儡”時一樣,一個煉金造物越是接近人類的形式,它們的生命形態就越活潑,林安和它們的聯係也愈發緊密。


    玉米的虛影消失,能量的衝刷漸漸平穩,林安睜開眼,神色複雜。


    哪吒重塑蓮花身是吧?


    你是下東洲版的太乙玉米真人嗎?


    收迴思緒,他認真思考。


    將類似“印記”的東西留在他人身上,這隻蜂鳥是“自然祭祀”?


    自然祭祀比較稀少,林安在迪特裏市遇到過的神秘者評級也不高。


    盡管身邊有著雷子哥這麽一位源頭級的自然祭祀,但林安又沒和它對打過,對這種介質的能力知之甚少。


    隻知道最初雷子哥留了個“視線”在自己身上,而後它通過這種視線追隨林安的經曆。


    (


    在此期間,如果他殺死和本土人敵對的神秘者,便會反映到雷子哥身上,降低它的汙染程度,轉化為輻射值。


    自然是被動的,但他們能選中一個祭司施行自己意誌,可以是具體的人,可以是洪水、龍卷風、地震、火山噴發。


    所以,蜂鳥此舉算是一種投資?


    考慮最近的所作所為,林安嘴角抽搐地想:從聖安尼洛夫基金會離職以後,我“收錄”的條目確實有點多,而那些人肯定不是本土人……


    鷹國的本土人滿打滿算才50萬左右,隻占到總人口的1%,有不少生活在南部和中部的文化保護區,與世隔絕。


    幽靈的鼎鼎大名居然傳到了巴西利亞的雨林深處。


    “因為我是迪特裏市的【幽靈】嗎?”林安試探性地問道。


    “因為一路走來,你有讓我相信的價值。”蜂鳥的眼神在麵具後方閃爍,“你就是你,林安,你是活著的。”


    說罷,它飛向天際,留下一頭霧水的林安。


    撫摸著奇恰酒流入的部位,他皺著眉頭,決定一會問問雷子哥,這種自然祭祀的“印記”對他有沒有危害。


    按照庫魯皮拉的“銀行觀念”,瓜拉尼眾神和下東洲神靈可以樂於助人,但不像上東洲較為溫和的神靈,前者每次幫忙都需要對應的迴報。


    假如被幫助者拒不支付報酬,他們將麵臨來自眾神雷霆的怒火。


    庫魯皮拉很好糊弄,本來他也要參加狂歡節,順帶捎上了林安而已。


    但蜂鳥通過奇恰酒贈予了林安大量輻射值,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迴答,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安,你在這裏。”


    渾厚男聲響起,說著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林安迴過頭,一名戴著蒼鷹麵具的男人正向他打著招唿。


    此人身高兩米,黑發亂糟糟地披散,小麥色皮膚,渾身肌肉線條流暢,威嚴的雙眸夾雜著暖意。


    “雷子哥?”


    那隻遮天蔽日的雷鳥的本體是個這麽雄偉健碩的男人,挺符合他的性格。


    時間緊迫,林安從甘薯堆一躍而起,和雷鳥寒暄一番,趕緊講出了蜂鳥請他喝“奇恰酒”的來龍去脈。


    “戴著蜂鳥麵具的人……”雷鳥捏住林安的手腕,用他虎虎生威的眼睛檢查,“興許是煙霧鏡的化身。”


    “特斯卡特利波卡?”林安想起某個批臉立繪,連忙將它甩出腦海。


    煙霧鏡,阿茲特克神話中最重要的神隻,統轄著第一太陽,擁有至上的神力。


    據說祂是人類命運的操弄者,代表世間的無常,像“夜晚之風”一樣無所不在、捉摸不定。


    祂有個麵相正是蜂鳥,倒也說得通。


    先前林安以為世界上不會再有阿茲特克的神秘者了,因為這個民族的血脈和傳承基本斷絕,文物要麽毀了,要麽在西洲人的博物館展出。


    “柯默思”的輻射沒法憑空製造神秘者,神靈介質的具象化需要文明的根基。


    “不過我沒見過煙霧鏡,聽說祂和聖靈走得很近。”雷鳥放開林安,“別擔心,祂隻是在你身上存放了一縷‘自然祭祀’的氣息,沒有實質性的危害。”


    “我相信你,雷子哥。”


    果然是自然祭祀。林安邊說邊想。


    那麽,蜂鳥莫非是看中了幽靈在迪特裏市大殺四方的潛質?


    他扯了扯嘴角,按照經驗,自然祭祀可以通過選中者獲取祭品,從而遠程提升輻射值。


    隻能這麽解釋蜂鳥的行為了。


    感謝榜一大哥的打賞。


    察覺到他的溢於言表的急躁,雷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林安的肩膀,伸出縮小些的翅膀將依然相當迷你的瓶中小人攏了攏,放上寬厚的背部。


    氣流環繞兩人,雷鳥帶著林安一飛衝天。


    “小犬牙很想見你。”他中氣十足地解釋道,“她參與祭祀的時間較早,因此遠離人群,正在河邊完成最後的階段。”


    驟然遠離歌舞的吵鬧,四周寂靜下來,潮濕的風在耳畔刮過。


    “雷子哥,事到如今……”林安忍不住打破沉默,“在你看來,我應該不是像耶利歌一樣的人吧。”


    “你願意親眼見證被四個四分之一的圓滋養的民族之環。東方給予狡獪的智慧,南方給予生生不息的堅韌,西方給予純淨的思維,北方給予強大的耐力。”


    雷鳥悶雷般的嗓音隆隆迴蕩。


    “因此你不需要我的‘認可’,通向聖靈的道路早已向你開啟。”


    林安抬起頭,無數星星高懸在蒼穹之上,冰冰涼的,隻聽他繼續說。


    “銘記你所經曆的一切,繼續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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