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韶徹底被他們激怒了,儼然變成了一條瘋狗,雖然已經動了殺心,但看見裴戎一手飲酒,一手按住桌上寶刀的姿勢,心裏還是有幾分忌憚,想著如果能先搜羅一些二人的罪證,也好借題發揮,出師有因。


    “你們說沒有就沒有了?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眾將聽令,給我搜!”


    “是!”


    士兵們立即四散開來,在屋子裏翻來翻去,行營雖然東西不多,也是有一些的,他們翻箱倒櫃的掏,東西散落一地,裴戎想阻止,滕王卻一擺手,對他搖了搖頭。


    “不必了,他們願意翻,就讓他們翻去。”


    裴戎隻好坐下,與滕王並著肩,他想解釋給滕王聽,卻又不知道該解釋些什麽,畢竟他真的見了王陸,又收了那個東西,雖然他沒有陷害滕王之心,做得卻是對他不利的事情,他心裏虛的很,也沒法張嘴解釋,隻能低下頭,默默地喝悶酒。


    滕王看著他,眼神很柔軟,裴戎聽見他又在自己耳邊問了一遍,語氣也是很軟很輕:“崇德...他們說的是真的麽?你真的與他們一起...想要害我?如果這是真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你放心,我不會生你氣,也不會怪你,你隻需要告訴我...崇德,你告訴我,好不好?”


    裴戎說不出話,眼睛裏漸漸噙了淚,卻始終沒有說是還是不是,隻是迴答道:


    “李元嬰,我對不起你。”


    滕王突然釋然了,好像知道了一切究竟是怎麽迴事,他癱坐在椅子上,失去了一切力氣,闔了眼,不再去看他,喃喃地說著,好像在自言自語。


    “崇德,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真心麽。”


    裴戎僵在那裏,他的一滴淚,終於垂落下來。


    “參軍!證據找到了!”


    “快!快拿過來!”


    士兵搜到一個紫檀匣子,薛雲韶拿到東西一看,裏麵端端正正躺著一個件錦囊,正是靈芝紋,金羽織,與上麵交代的一模一樣,頓時氣焰大漲:“滕王殿下,人證物證俱在,看你還能怎麽狡辯!”


    怎麽會這樣!


    滕王沒想到剛才讓昆侖奴把東西收起來,怎麽就收的這麽草率,隨隨便便就讓人搜搜了去。


    “把東西還我!”此刻滕王終於有些坐不住了,試圖從薛雲韶手裏把東西搶迴去,薛雲韶自然不肯,一下子,幾十把刀對準了滕王,把他攔在一邊。


    “哼哼,滕王殿下還是別做無謂的反抗了,難道還想銷毀證據不成?這寶璽,果然是在你這裏!”


    “這不是什麽聖人寶璽!這是崇德送給我的生辰禮!”


    “那麽你已經親口承認是裴戎送的了?來人,將裴戎一齊拿下!”薛雲韶一聲令下,又有幾人將裴戎團團圍住,其中包括幾個弓箭手,也拉滿了弓對準裴戎。“滕王殿下,我倒是要讓你親眼看看,你的好友裴戎到底送了你什麽好東西,好讓你也死了這份心!”


    “不行!時辰未到,不可以打開!”


    “什麽時辰?哈哈哈,”薛雲韶笑的陰險,“滕王,他說的莫不是送你上路的時辰?”


    送我上路...滕王喃喃地重複這話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突然轉頭望向裴戎。


    難怪他一直強調今日不讓我打開...原來他等是不是我的生辰...而是他們找上門來抓我的時辰!


    “崇德...難道你真的想害我?”


    裴戎別過頭去,不敢接觸他的目光,也不再迴答。薛雲韶見狀哈哈大笑:“他自然不敢說,因為他送給你的生辰禮,就是聖人丟失的寶璽!”


    “滕王殿下,就讓咱們打開一起欣賞欣賞,裴少卿的心意吧!”說著,薛雲韶解開了錦囊的抽繩,一把將裏麵的東西掏了出來。


    當‘寶璽’從錦囊裏展露出來的時候,屋裏的氣氛凝固到幾乎令人窒息。


    這是怎麽迴事?


    聖人的寶璽...竟然是牛角犀的料子?


    所有人麵麵相覷,氣氛頓時尷尬起來,薛雲韶忽然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再仔細一看手上的東西,竟然是一枚牛角犀印章,做工居然還有些粗糙!


    印章的確是通體烏黑的牛角犀,頂上刻著一尊頗為嚴肅的虎首,章麵用的是瘦金體,筆力雄渾,上麵四個大字,‘欣於所遇’。


    這是什麽玩意?!


    聖人的寶璽哪兒去了!


    坐在一旁沉默許久的裴戎突然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沉,雖然沒有看向滕王,但這話卻是對他一人說的:


    “我說過,這是送你的生辰禮,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大概也入不了你的眼,不過我想對你說的話,全都刻在上麵,希望...你能喜歡。”


    欣於所遇。


    麵對裴戎突如其來的剖白,滕王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本以為今夜自己注定會是黯然收場,而裴戎會為了整個裴家果斷地背叛自己...可他根本沒有想過,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裴戎為了他,寧願犧牲掉自己。


    他的心裏,真的有他。


    而且他不後悔遇見他。


    一時間,所有的情緒好像全都化成溫柔的水,在滕王心裏蔓延開來,他想流淚,想去擁抱裴戎,可是他不能,他強行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將牛角章從還在發愣的薛雲韶手裏搶過來,緊緊地握住。


    薛雲韶當眾吃了大癟,無地自容,恨不得一下子把裴戎這個罪魁禍首生吞活剝了才好,隻好對滕王一拱手:“末將今日也隻是依令行事,實在是對不住了,還請殿下多擔待。如今已經查清此事與殿下沒有關係,那末將就先行告退,來人,把裴戎拿下,我們走!”


    “慢著!既然已經查清這件事與我們沒有關係,你憑什麽帶走他!?”


    “雖然這件事與殿下沒有關係,但是大理寺裴戎涉嫌寶璽丟失一事,必須帶迴去審查,還請滕王不要管這閑事,末將奉右相之命,將人拿下!”


    “這不是閑事。”滕王斬釘截鐵道,“沒有人能夠當著我的麵把我的人帶走,就算是他長孫無忌親自來了也不行!”


    ‘我的人’這三個字滕王咬得特別狠,裴戎終於敢抬起眸子看向他,卻說道:“殿下,你讓我走吧,不管這件事有沒有牽連到你,這都是我的劫數,躲不掉的,你不要攪合到這灘渾水裏來,好好當你的王爺,迴去滕州,從今天開始,忘了我。”


    忘了你...怎麽可以...


    是誰剛剛才告訴我他欣於所遇...我剛剛知道你心裏有我...怎麽就要讓我忘了你....


    滕王沉了眸,像是深不見底的海,迴答道:“裴崇德,你錯了,這不僅是你的劫數,還是我的,我不允許有人從我身邊帶走你,永遠也不允許.....薛雲韶,你是不是以為我不過是一個隻知道花天酒地,可以任由人隨意拿捏了的藩王?就算你今日把刀架在了我的麵前,再由你的靠山出來隨便說兩句,這件事難道就算是過去了?是麽?”


    難道不是麽...


    “哼哼...真是愚蠢,今天我就告訴你,薛雲韶,你,惹錯了人。”滕王散發出來一種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氣場,一種詭異,甚至可怕的感覺。


    薛雲韶下意識地感覺很不妙,又往後退了一步:“你...你什麽意思?”


    沒等對方迴答,他就已經覺得這屋裏不大對勁,強大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騰起,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狀況,但能清楚地察覺到莫名的殺意正在席卷而來,噴薄欲出!


    滕王嘴唇闔動,說出了六個字:


    “動手吧,殺無赦。”


    突然,一個黑影從屏風後麵閃了出來,一刀砍斷了薛雲韶的後頸,鮮血四濺,緊接著,幾十支弩箭從各個方向旋轉而來,刺穿了左屯衛的鎧甲,有幾個人想跑,剛到帳門前,外麵直插進來一把障刀,把人捅了個對穿。


    不到十個彈指,原本幹淨的地麵,血流成河。


    這一切來的太快,幾乎就在轉瞬之間,裴戎還半跪在屍體堆裏,目瞪口呆的望向滕王。


    隻見他悠悠地甩了甩袍角,掏出手帕,擦去手指上的血,順手又撓了撓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還好事先換成了一身黑,本王不太喜歡大紅色,太過俗豔。”


    冷酷,無情,甚至還視這幾十條性命如同草芥...這還是他認識的滕王麽...裴戎不可置信,顫抖著說道:


    “李元嬰...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就算你手中沒有那件寶璽,左屯衛乃是天子親兵,你殺了他們,也是罪同謀反...”


    “我當然知道。”滕王忽然笑了,眼睛彎成一道新月,他的笑容,在滿是屍體的屋裏顯得那麽的殘忍和可怕,然後,他最歡快的語氣說出了在裴戎聽來最恐怖的一句話:


    “對了,忘了重新向你自我介紹,我,李元嬰,就是你們一直想要抓的,


    狻猊公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洛陽浮屠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鳶少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鳶少澤並收藏洛陽浮屠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