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碧兒嗎?”儲良緩緩開口。


    “不準你提她的名字!”公子千咆哮,頭發散開,身後的銜尾蛇迸發出幽幽黑光。 人總是這樣,失去了才知道珍稀,公子千一直不敢向碧兒表白,因為碧兒是儲良的一個卑微婢女,公子千在儲良麵前從未認輸低頭過,如果他向碧兒表白,等於承認了自己的卑微。而且,一旦被拒絕,他在儲良的麵前會永遠抬不起頭。自尊和愛情相互糾結折磨著公子千的心,變成了心魔。碧兒突然死去,心魔消散,公子千的內心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懊惱悔恨和愛意混雜到一起,在憤怒的驅使下,他的魔性爆發,將搜魂鍾吞噬煉化,才一舉突破進階宗主級。心中無底的深坑變成了一股執念,複活碧兒的執念。他知道這異界,知道這永生鼎,他要獻祭儲良的肉身來複活碧兒。如果還不夠,他會殺掉在場所有人來填補。


    “碧兒神魂俱滅,如何複生!”儲良撐著紅淚起身。


    魘魔如同附骨之蛆發出窸窸窣窣的恐怖聲響。這種魘魔如果使用純正的佛係心法或者至剛至陽的道家法術,很容易就能驅散,但儲良都不會。他用手指抹掉嘴角的鮮血,手指向下鮮血順著指尖滴落,下方不知何時綻開了一朵蓮!鮮血滴入蓮花,蓮花層層綻開,黑紅相間的花瓣異常美麗。紅淚沒入蓮花,天地色變!


    “紅蓮刀獄!”


    周圍景象大變,儲良被巨大的蓮花包裹,三千花瓣折射出儲良的倒影,花開斬、花合斬,花開花合斬的是三千生世的悲歡離合,斬盡前世今生。黑紅相間的花瓣如同鋒利的刀刃旋轉切割,在儲良的身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儲某一直想知道,到底是紅淚鋒利還是儲某的肉身堅硬!”


    “斬!”


    蓮花一縮,一斬三千年。中招之人仿佛置身無盡刀獄,前世今生同時被三千刀刃切割,如此反複三千年,皮膚開裂,血肉炸開,仿佛綻開的紅蓮般美麗。


    蓮花消失,儲良立在原地,他的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傷口,傷口半寸深淺,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而那附骨之蛆般的魘魔,卻全部消失了,這種無根的東西在紅蓮刀獄裏,根本經不起斬殺。識海中灰色的氣息也耗盡能量消散了,因羅刹正和杜雲海鬥得難分難解,根本顧不得儲良。


    “不可能!”公子千麵色一變。


    儲良倒提紅淚神識鎖定公子千,雙腿彎曲下蹲,青鳥浮現正在瘋狂蓄力,一圈圈波紋散開,地麵承受不住重量下陷開裂,泥土飛濺,石塊漂浮。儲良雙腿的肌肉膨脹到極限,青筋虯結如同老樹根。


    隻聽見嘭的一聲巨響,儲良如同炮彈般瘋狂激射而出,身形直接消失!而他所在的地麵開裂崩塌,如同地震。


    幾乎是同時,儲良出現在公子千的跟前,手中紅淚拖著長長的撕扯到變形的黑色刀光,狠狠劈向公子千!


    公子千法力猛抬,周身出現金色宮殿,這著名的防禦法術在憤怒的紅淚跟前宛如紙紮,紅淚勢如破竹,層層突破瞬間欺身到公子千胸前!公子千手掌一翻,一麵白玉圓盤翻轉著出現,擋在了胸前!這圓盤蘊含著瑩瑩穩重的光芒,其內的圖案栩栩如生,仿佛一方世界。以目前的紅淚竟然堪堪切開圓盤,剩下的力道卻被公子千用法術擋住,公子千被迫連退十步,但這隻是第一擊!公子千剛站穩身形,神識重新鎖定儲良,隻見儲良右手在肋下緊握,做出了拔刀斬的姿勢,他右臂肌肉暴起上麵附著的臂鎧爆發出強烈的猩紅光芒!紅淚顫抖著發出低沉的刀鳴!


    好恐怖的威壓!隻見儲良渾身仿佛靜止了一瞬間,肌肉爆發發出啪的一聲,紅淚掄圓了揮出,漆黑的刀光破風炸響形成一道刀幕。刀幕一閃即逝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公子千深吸一口氣,掐出了一個奇特的訣。


    一圈環形刀光將公子千圍繞,刀光如同折紙燈籠般層層展開,形成一個恐怖黑色球體,而從其內看去,卻是放眼漫天無盡的鋒利刀刃,無從躲避!


    球體一縮,縮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公子千踉蹌著出現,一道猙獰的刀口從他眉心一路延伸到肚腹。但他還沒死,他嘔出鮮血,身後的銜尾蛇斷成了無數片消散了,公子千目露絕望之色。


    這銜尾蛇是母親凝聚全族的力量給他塑造出來的,為的就是讓他在佛魔之間建立一個平衡點,佛魔來迴交替形成一個輪迴圓,如同這銜尾蛇,周而複始。


    銜尾蛇救了他一命,卻導致平衡崩潰。


    公子千身上的金色消散,漆黑如墨的魔氣從刀口湧現,公子千即將墮入萬劫不複的魔道。他突然狂笑起來,長袍一揮,化作一團黑煙向淡藍色的旋渦逃去。


    儲良沒有攔他而是打坐調息,第一層的入口已經啟動,就算是公子千自己也無法摧毀,如果他還有這個心思和力氣的話。儲良內視自身,神魂上的傷勢,讓他精神有些異常,仿佛醉酒後在深水裏行走,而這種詭異的感覺,竟然讓修為不穩,隱隱有突破的征兆。


    另一邊光芒炸裂。“你真的忘記了嗎?”杜雲海叫喊,不知為何,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因羅刹表情冷漠,不帶一絲情感,她不明白這個女人在做什麽。


    宗主級的法術可以調動天地靈氣,但在這火焰之地天地靈氣非常稀薄,杜雲海凝聚了方圓百裏的靈氣匯聚成一點,用封印層層加持法術層層包裹,終變成一顆晃動顫抖的球體。同時施展了一個玄妙複雜的法術,隻見天地一變,頓時,因羅刹和杜雲海置身無盡繁星之中,因羅刹望向杜雲海,她們之間的距離很近,隻有三丈,因羅刹冷哼一聲右手虛空一招,無數白光吞吐的劍刃憑空浮現,這些劍刃排列成劍陣將杜雲海包裹。“斬!”因羅刹一聲令下,劍陣嗖嗖作響,突然繁星一動,兩人的距離雖然隻有三丈,但在這繁星之中,咫尺天涯,她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了幾萬光年,劍陣觸不可及。


    而此時杜雲海一揮手,那顆球體向因羅刹飛去,頓時那幾萬光年的距離迅速縮短,因羅刹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準確擊中,劇烈的爆炸,仿佛靈魂都被轟出體外!


    劇痛,痛到失神,一股奇怪的咒文鑽入腦海,這一瞬間,因羅刹的大腦空間通透,仿佛在冰涼的池底打坐,她的腦海出現了一些迴憶的碎片。她又迴憶起這段日子對杜雲海的怪異感覺,仿佛她們之間隱藏著什麽。


    但是有什麽比永生還要重要?因羅刹嘶吼,渾身法力瘋狂宣泄,強大的能量爆發開來,震碎了杜雲海的繁星空間,杜雲海一個踉蹌倒退,還未站穩就被一劍白光刺中心口。


    杜雲海噴出一口血,憤怒地盯著因羅刹,因羅刹不敢看她的眼。


    “你真的忘記了嗎?”杜雲海雪白的牙齒上全是血漬,她痛哭嘶吼:“我可是你的妻子啊!”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讓因羅刹渾身一震!


    因羅刹頭痛欲裂,殘存的記憶侵蝕著她的大腦,她痛苦無比,冷汗直流瞬間渾身濕透,她痛得死去活來,隻想殺了眼前的女人,因羅刹抽迴劍光再次刺出,直指杜雲海的眉心!


    就在這時一把水刀憑空出現,斬斷了因羅刹的劍光,正是突破封印的連城雨。因羅刹如同魔怔,手中劍光消失,嘴裏念叨著奇怪的詞語,不停地敲打自己的頭顱。


    新一代因羅刹如果是女兒身,就會繼承衣缽,但如果是男兒身,他會經曆痛苦的蛻變,最終變成女性因羅刹。


    這種蛻變是一種痛苦的考驗,也是成為因羅刹的最後一道關卡。


    而她曾經是男兒身,並且和杜雲海墜入愛河。往日一幕幕在因羅刹的腦子裏翻江倒海,碎片拚接成完整的圖,因羅刹曾經和杜雲海一起生活了百年。而這百年的記憶,隨著因羅刹的蛻變,碎成了一地琉璃。如今又被杜雲海混入攻擊中的一道咒文慢慢喚醒。


    “你記起來了嗎?”杜雲海狼狽地跑到因羅刹跟前,一把抓著她的肩膀。因羅刹的眼神慢慢恢複,她看著杜雲海,陰森森的黑白瞳孔裏,竟然流露出溫柔之色,因羅刹罕見地流淚了。


    連城雨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打了個哈欠,不遠處雷朗正在打坐,儲良也在吐納,公子千敗逃。美好的尋寶之旅竟然變成了這樣。


    就在這時,杜雲海突然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因羅刹的心髒!混亂的法力借由刀尖在因羅刹體內肆意破壞,因羅刹身體一挺瞳孔一縮。


    杜雲海一指點在因羅刹眉心,將她身體封印,又施展了一個詭異的法術,隻見鮮血從匕首上湧出,在空中凝結到一起,這是一個修士的本源精血。


    “為什麽?”因羅刹的聲音慢慢衰弱,精血被抽離,修士就會死去。


    因羅刹的目光越來越黯淡,在那暗無天光的記憶深處,她想起了一件可怕的往事,蛻變成因羅刹的最後一個關卡,就是親手摧毀自己的弱點。因羅刹沒有弱點,所以他需要培養一個,他選擇沉淪為人,渡過凡人的簡單一生,而那個弱點,便是他的孩子。他和杜雲海的孩子,因羅刹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將他煉化到身體裏。而杜雲海選擇此時出現,迫使因羅刹迴憶起痛苦的往事,就是為了取她體內的精血,用永生鼎來複活他們的孩子。


    因羅刹的衣服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背部,而那裏脊椎突然開裂,裏頭慢慢鑽出一個麵無血色的小人!杜雲海激動得無法言語,這就是他們孩子的肉身。小人鑽出來後一動不動,杜雲海手指一招,那永生鼎的蓋子打開,法力一引,因羅刹的精血和那小人同時飛入鼎中,鼎蓋啪的一聲合上,因羅刹施展一個玄妙的法訣,頓時一股火焰在鼎的下方燃起。


    連城雨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這杜雲海所知道的事情比他預想的還要多。但他沒有阻止。


    僅僅過了片刻,那鼎蓋就自動打開,杜雲海也是驚訝,隻見那永生鼎內爬出了一個瘦小的男子,此人五官俱全身體健康,杜雲海欣喜若狂,那就是她的兒子!她一下撲到男子身邊,托著他的臉仔細地瞧,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而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是,自從永生鼎的寶箱打開,一股微弱的氣息泄露,遠處的村莊池塘裏的那朵蓮花,正縈繞出一縷青色的煙絲,煙絲直直飄入天空,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它凝聚成一團青色的雲霧。雲霧越來越凝實,慢慢引起了天地變化,火焰般的雲朵在空中聚集,形成漏鬥般的旋渦,雷電爬行狂風唿嘯,一股強大的威壓彌漫開來,眾人被這股威壓震懾到,紛紛探出神識。突然那團漏鬥般的焰雲猛然炸開,將方圓百裏之地化作了漫天火海,緊接著那百裏火海急速聚攏收縮,方圓百裏的體積最終收縮到成一個核桃大小的珠子,珠子輕輕爆開,幻化成一縷青衣。袖口探出雪白的柔荑,裙下探出柔弱無骨的玉足,腰間絲帶盈盈一係,是女子曼妙的腰肢。三千青絲微微昂頭,雪白修長的頸脖上,是一張美麗的臉,好一個畫中的仙子下凡!


    “小心!她是宛青!”儲良擁有初世的記憶,他一下就辨認出此女的氣息。


    眾人戒備,唯獨杜雲海沒有理會,她發現兒子不言不語舉止怪異。


    宛青不知道想起什麽,素手一點,一股詭異的氣息化作青光,瞬間橫跨萬丈,朝著連城雨唿嘯而至,連城雨展開層層水幕抵擋,卻被這青光層層穿透,一下打在了肩膀,頓時連肉帶骨貫穿,連城雨噴出一口血,傷口縈繞詭異的青色氣息無法複原,這一下傷得很重。


    宛青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調整力道,緊接著她又打出一擊。杜雲海左眼一跳,這一擊是奔她而來!


    她一點禪杖,六字真言紛紛脫離,在她的跟前形成一個法陣屏障,同時她祭出那顆青色鏤空法寶,法寶噴出三色光芒,將杜雲海層層隔離。青光如期而至穿透三色光芒,徑直打在六字真言形成的法陣上,法陣嗚咽一聲崩裂開來,青光長驅直入,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傳來,若被這青光擊中,恐怕要當場殞命!杜雲海麵色大變。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一個身影踉蹌地擋在了杜雲海的跟前,正是那彌留之際的因羅刹。青光擊中因羅刹的背心,因羅刹微微一震,她笑著看向宛青,伸出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子。


    黑婆娑脫離因羅刹的身體,灰飛煙滅,因羅刹本身也化作一團白煙消散了。一代宗主因羅刹就此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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