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正當下午,卻烏雲蓋頂,黑漆漆一片,這種黑不似黑夜,倒像是陽光被反射了一般,萬物透出一種奇特的黑光。


    森林扭曲,樹幹上長出恐怖的人臉,唱著詭異的童謠。山上的巨石滲出血水,鳥獸落到地上死去。地上的河流發出惡臭,放眼望去,全是死掉的魚肚皮。房屋倒塌、路麵開裂,露出深不見底的縫隙,黑煙從縫隙裏源源不斷地湧出。宛如地獄,而真正的地獄裏空蕩蕩,魔族行走在人間!


    四大宗門所有的駐紮點被滅,這個消息傳開,讓眾修的緊張氣氛達到了最高點。


    捉迷藏是一種兒童遊戲,躲好的兒童靜靜地待著,等待著被人捉到,外麵危險,而躲藏的地方安全,等待的本身就是一種刺激,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刺激會上升,直到被人捉到。


    這像一種屠宰者的命運,最可怕的不是被屠宰的那一刻,而是等待著被屠宰的過程,勇氣隻能管一瞬間,隨著時間的推移,死刑來臨的恐怖會越發濃鬱,直到耗盡勇氣,內心崩潰決堤。


    而現在修士們扮演著躲的一方,魔族扮演著捉的一方,雖然所有人都有勇氣去麵對仙魔大戰,但這等待的時間也太漫長了。修士們連唿吸都非常謹慎,因為下一刻魔族就可能會鋪天蓋地地攻上來!


    問天殿內,儲良用神識“看”這那個玉石鏡,上麵魔族分為兩個部隊,一支小部隊向北麵出發,另一支大部隊向南麵出發,如果沒猜錯,南麵的部隊定會攻向菩提宗!


    而就在這時,那玉石鏡上的點全部消失,鏡子如同失去了能量般熄滅了。儲良一驚,玉傾城問其原因。儲良說:“偵察法器全軍覆沒!”閻如聽到這話心中一顫,她聽碧兒說過,這一批偵察法器可以隱身,完全躲過殿主級的神識,價值不菲,竟然就這般損毀了。


    儲良拿起通訊法器,發出了另一個消息。


    片刻後,另一頭的仲尚離收到了消息,不動聲色地將內容密語傳給另外三位宗主級。


    “奸細是殿主級!”


    儲良留了一手,偵察法器的詳細位置,隻有殿主級才完全知曉,普通弟子絕對不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若是能排查掉魔族的奸細,那會是一步巨大的成功。


    可現在,幾乎所有的哨兵都被滅掉,如此一來,修士對魔族的動向便一無所知了!


    菩提宗,那萬象佛光亮到了極致,大佛孤立在空中,幾乎緊挨著頭頂的烏雲,弟子們呆在佛光裏,看著頭頂被佛光染成金色的烏雲,手中緊緊握著法器,直到手心出汗,有個弟子,指節握得發白,他鬆開法器,伸直五指,關節竟然發出咯吱的聲響。


    緊張的氣氛縈繞在整個菩提宗,雖說他們有整個仙魔界最強的防禦法陣,雖說他們有四位宗主級坐鎮,雖說他們有無數調遣來的殿主級修士,但仙魔大戰一旦觸發,是生是死,還是要憑自己的本事!


    時間緩緩過去,天仿佛要塌下來,除了這金色佛光,四周陰風陣陣,腥臭味此起彼伏,仿佛有無數惡鬼,靜靜地躲在黑暗深處,望著佛光裏的人。


    而就在這時!大佛頭頂的烏雲驀然破開一個孔洞!一縷光芒從天而降!


    看到這個異象,弟子們紛紛起身,渾身法力湧現,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天空!


    弟子們緊張到了極點!隻見那個孔洞越來越大,光芒越來越盛。不少弟子都緊張得滿頭大汗。


    孔洞繼續膨脹,突然猛地散開。眾人望著頭頂耀眼的太陽,望著重迴光明的世界,不少人往地上一坐,顫抖著長籲一口氣。


    並不是魔族進攻,而是申時過去,烏雲散開,太陽重迴人間了。


    而三大兇星值時已經成了一個往事。


    弟子們看著雲開日出,燦爛的陽光灑到地麵,無視冷汗濕透的後背,直接躺到地上,還慢慢升起僥幸的心理。


    就像被槍斃的人,本來慷慨赴死,沒想到一槍打出,卡殼了!再發一槍!又卡殼。他就會想,也許這一槍永遠都不會來,那自己也就不會死。


    他從未想過,也許下一刻就會“嘭”的一聲。


    一道強大的氣息猛然炸開,席卷整個菩提宗,眾弟子雖然沐浴在陽光下,頓時如同墜入冰窖,神識稍微探測這股氣息,如同在漆黑的山洞裏,摸到了冰冷恐怖的屍體!眾人嚇得從地上彈起,卻沒想到爬不起來,上一次猛然緊張又猛然放鬆,手腳竟然像凡人一樣脫力了!


    “這!這是什麽!”不少人顫抖著出聲。


    “魔?魔族?難道是魔族!”


    眾人大驚。


    “廢物!”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遍整個菩提宗。竟然是宗主仲尚離,他強大的神識在排查尖細,卻看到弟子們這般不堪的模樣。


    牧軒坐在閣樓上看著這些弟子,心中想笑,這些人有的是菩提宗弟子,有的是其餘兩宗的人,他們如同初入戰場的新兵,不管是心理素質還是身體素質,都不合格。但若是有一個合格的指揮,將他們擰成一股繩,那也是一個強大的戰鬥力。


    閣樓的中間傳來啃食聲,牧軒望過去,隻見莊不邪正將一隻獸腿三兩口吃完,這家夥開心會吃、難過會吃、緊張也會吃,不過現在還早,魔族大部隊剛過麒麟山脈,殿主級修士從麒麟山脈全速飛到菩提宗需要一個月。除非魔族有大型禁忌傳送陣,否則不會這麽快攻過來,現在需要擔心的是:一直遊蕩在仙魔界的魔族部隊。牧軒想到極寒之地遇到的雙頭魔族,右手微微顫抖,這一次,我一定要將你斬殺!


    突然,牧軒把頭轉向閣樓裏麵說:“你怕不怕?”那裏縮著一個胖胖的身影,正是仙魔界的記錄員龐鵬,他滿頭大汗,剛才他也以為魔族攻來了。他心裏默念幾句,我可是見過大世麵的!我可是見過大世麵的!輕微咳嗽一聲迴答:“不怕!”一開口聲音卻止不住地打顫。


    申時一過,天地重迴光明。


    但儲良吩咐仇子尋,讓眾弟子繼續堅守,魔族隨時會攻來,不能掉以輕心。


    斷刀門的防禦法陣完全開啟,整個宗門大致分為三層,最外層是哨塔層,這一層,大部分的建築頂端都改造成了炮塔,炮塔可以自由旋轉,即使在防護法陣開啟的情況下,也能向外麵自由轟擊,其中東、西、南側的炮塔極其巨大,炮管上刻滿了符文,符文閃著絲絲霞光,一看就很厲害。除了炮塔還有密密麻麻的攻擊型法陣,這些法陣或單獨布置,或幾個法陣連環成一個。而在西南側和東南側的屋頂,布置了一個巨大的玄妙法陣,上麵鑲滿了光晶石,而在屋頂的下方,更是囤積了數不清的能源。


    中間一層是修士層,留守斷刀門的修士在仇子尋的規劃下,由副殿主級帶隊,分成了二十多隊,井然有序地分布在中間這一層。而最裏麵第三層,便是問天殿,由儲良親自坐鎮。儲良將一個封印嚴密的木匣子交給碧兒,並密語囑咐幾句,碧兒將木匣子慎重收好。


    仇子尋派遣一隊弟子往東,這些弟子或專修速度類功法,或有玄妙的飛行法器,六人組成一個小隊,急速向東麵飛去。他們的目的是偵察前線。


    這六人帶頭的名叫王爍,尚未突破副殿主級,卻對宗門忠心耿耿,他們幾人腳步很快,一直往東麵飛,隻需要一個時辰,他們便能飛到著名的湖泊百裏浮玉。


    亂鯊湖除了鯊魚,沒有任何植物生存,即便是亂鯊湖周邊的森林,也有大片的枯萎,而一旦出了斷刀門的範圍,方圓百裏,樹木鬱鬱蔥蔥,生機盎然。可今天,下方的森林如同遭遇了劫難,王爍看著下麵,百年老樹大麵積倒下,樹根翻出泥土,將地麵翹出一個個大坑。森林裏隨處可見鳥獸的屍體。


    這都是申時大兇的景象,若魔族在當時攻來,必然占據極大的優勢。可話又說迴來,修士受到天時的影響,魔族難道就不會?


    修士和魔族的本質都是什麽?王爍曾經問過師傅。


    師傅說,修士逆天而行,追尋大道。


    王爍迴,可魔族亦是修煉,追求永生。


    師傅說,魔族生性嗜殺,毀滅萬物。


    王爍迴,可修士汲取天地靈氣,影響萬物平衡,師傅,你睜開眼看看,四大宗門周邊,已經枯萎了。師傅睜開眼看著王爍說,那你可願意犧牲自己,放棄永生?王爍無言以對。


    而與此同時,光明之城坐落在仙魔界的土地上,遠遠看去,如同一個倒扣的透明的碗,層層法陣開啟,將光明之城圍得密不透風,這裏雖然繁華富裕,裏頭也躲藏著大量的散修,可魔族最不可能攻打這裏。


    光明堡壘雄偉矗立,頂端一麵巨大的旗幟迎風招展,旗幟黑底金邊,中間是一把攝人心魂的金色大刀,正是斷刀門的旗幟。旗幟下方是一個塔樓,塔樓裏隻有一門巨炮,這門巨炮是上任宗主斷臂修羅所鑄,專門應對九尾極夜。此時那門巨炮發出嗡嗡的聲響,隨時能轟破天穹,巨炮旁邊站著一男一女。男子中年模樣個子矮,他穿著一身蔚藍色衣裳,眼神深邃如同大海,正是連城雨。他答應做斷刀門金剛殿的掛名殿主,雖說是掛名,但金剛殿殿主之位一直空缺,外界基本全部認定連城雨就是殿主。他和儲良約定,除非關係到宗門存亡,否則不出麵,而現在要爆發仙魔大戰,不僅關係到斷刀門的存亡,也關係到他連家的存亡。所以他幹脆將連家上下,全部帶到了光明之城。他身後的女子,正是連小小,她長得可愛,站在巨炮旁邊一點也不怕。


    除了連城雨,不少和斷刀門交好的家族,也紛紛住進光明之城,這些人雖然是尋求庇護,倘若真在這裏發生戰爭,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


    光明堡壘的中層,城主林煙正坐在窗邊喝茶,難得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完畢,她也偷得浮生半日閑。她素手端起雪白的碧玉茶盞,茶水清淡幽香,聞著精神一震,渾身的疲勞都散去了幾分,那茶水裏頭有一朵千年淬雪的冰蓮王,蓮花打轉,甚是好看。而她的對麵坐著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正是那斷青詩,她在林煙這裏打打副手,也撈了不少好處。


    這時一個修士快速跑到門口,拱手說:


    “城主!護城法陣靈石快要耗盡。”此人白白胖胖,名叫徐黃,是林煙的得力助手。


    “儲藏室!”林煙將一個令牌直接丟給徐黃。


    “可是,魔族連個影子都沒有,要不要先把法陣關了,這消耗的光晶石,實在是太多了。”


    “不用!”林煙斬釘截鐵,沒有她的命令,誰也動不了護城法陣。


    徐黃瞟了一眼斷青詩,斷青詩吐吐舌頭,意思是她也無法改變林煙的主意。


    徐黃心裏惋惜,這護城法陣開一天所消耗的光晶石,要抵他十幾年。他拿著令牌乘坐懸浮梯,往堡壘的下層沉去,光明堡壘原先的地下儲藏室已經被改造,主要用作私下交易,而如今大戰在即,私下交易停止,林煙將大量的光晶石囤積在這裏,方便拿取。


    徐黃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修士來到儲藏室,用城主的令牌施法打開了一道秘門,他咬破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特殊的符咒,那符咒一閃,印在他的頭頂。徐黃進入密室,秘門立即層層封鎖。不到一會兒,徐黃從密室出來,手裏多了一個儲物袋,那裏頭有五十萬光晶石。符咒消散,秘門封鎖,徐黃等人離開。


    修士們如同一根繃緊的弦,等待著不知何時會攻來的魔族。


    遲暮森林鴉雀無聲,雖是晴空萬裏,卻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遲暮森林的深處,一座月牙山高高聳立,山頂濃霧繚繞,伸手不見五指,這濃霧包含了好幾種禁製,掩蓋了濃霧下的月羅宗。


    月羅宗坐鎮的是新任書簡堂堂主:不動山趙歸林和煉法堂副堂主:風行者徐楓。


    這趙歸林身材矮小、脖子短粗、鼻子又黑又大、上頭長著一顆黑幽幽的肉痣、肉痣上長著三根短粗的卷毛。他原是西北大荒漠的散修,精通土係法術,擅長防禦,自然是坐鎮月羅宗的不二人選;而這徐楓和他截然不同,他長得高大英俊,一身颯爽的淡黃色衣裳,如同秋天的黃色楓葉。他原是東南方一個秘密組織的殺手,有一年刺殺行業不景氣,他接了一個刺殺月羅宗大總管的活。由此他和李富海相遇,也造就了李富海三寸不爛之舌的傳說。傳說李富海將刺客硬生生勸退,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由於行業不景氣,刺殺李富海的真實報酬隻有一百枚光晶石,和龐家發布的尋找丟失靈犬的報酬相同。所以當徐楓來到李富海跟前,而李富海管理信息樞紐,早就知道了自己低微的報酬,他給了徐楓兩千光晶石,徐楓就走了。


    而如今徐楓進階堂主級,機緣巧合下被李富海尋到,當了這煉法堂副堂主的位置。


    此刻的徐楓正站在東麵探虛堂的哨塔上,警惕地監視著整個月牙山以及周邊的遲暮森林。


    下方傳來陣陣低吼,聽方向是西麵的戒律堂,戒律堂堂主尊少卿被調走,但是裏頭卻留下了一個恐怖的東西。


    天空靜悄悄的,森林也靜悄悄。仿佛魔族的入侵,隻是星老怪一次錯誤的占卜。


    趙歸林正吩咐一隊弟子,讓他們再檢查一遍宗門防護法陣。這隊弟子領頭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婦人顴骨高、眉毛白、臉頰消瘦,一邊臉上遍布疤痕,有些觸目驚心。正是以前刁難儲良的兆白眉。這麽多年,她的修為再無精進,仍舊是副堂主級。


    月羅宗的建築排布在月牙山上,呈現月牙型,月牙凹麵向西,頭尾尖端分別指向南北,而凸麵是探虛堂向東。


    領命後,兆白眉帶著弟子們,先去月牙的凹麵、戒律堂檢查周邊法陣,再往北麵去月牙尖、煉法堂,再繞迴東麵的探虛堂,最後去往整個宗門法陣的陣眼、南麵的書簡堂。


    書簡堂守衛森嚴,兆白眉亮出弟子玉牌和堂主的手信才能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煉法堂的大堂中間,一個巨型法陣發出強烈的光芒,但它不是陣眼,它是宗門防護法陣的具象。他們來到懸浮梯,下層是廢物間,放著千百年來,宗門弟子的遺物。往上第十層,才是陣眼的所在地。兆白眉等人來到第十層,房間加持了層層屏障,進不去,但檢查陣眼也不需要進去,兆白眉在第一層屏障外麵施展了一個法訣,一股白光緩緩透過屏障,而兆白眉正閉著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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