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居廢墟。


    黑暗中,烈風淫雨,風裹挾著雨,浩浩蕩蕩,衝刷著一道道橢圓形的玄盾。但雨水濺在這些流光溢彩的玄盾上麵,隻留下淅淅瀝瀝的水聲,以及豗瀠彈跳的三寸水霧,而薄薄的透明玄盾有如一堵堅固的牆,表麵紋絲不動。——一道道光芒交相輝映,照亮滿地殘骸。


    顯然,堅固且又明亮的玄盾既可以充當燈籠,也可以遮風擋雨。


    東方鳴被一群煉士護在中間,感受不到風雨的侵襲,倒是風雨聲震耳發聵。他的身邊靜立不少人,而他的目光集中在一個很高的煉士身上。那煉士大抵十二尺,身穿輕甲,麵裹紫色臉譜,此時高高舉起一幅畫,已有多時。


    這幅畫,正是歲墟之門,——老苟門。


    除了東方鳴之外,很多人的也在注視老苟門,其中馬驌最為著急。聽朱變等人決定誅殺三鬼,此時他們早已走了進去,按道理來說,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帶著三鬼的屍體出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馬驌癱坐在地上搖頭歎氣,覺得那個高流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等會兒高流出來,極有可能再度殺向自己。他惶惶恐恐地思來想去,感覺四腑之內的玄氣恢複到了七成左右,那僵屍癔也已消退,奈何雙臂受傷,目前喪失了九成實力,而他麵前不光有象翥駐守,還有一大批巨持守著,想要逃走絕無可能,一時間麵露愁苦,目光遊來移去。


    三鬼全被拘禁在老苟門的第一間“密室”。


    東方鳴打開老苟門之後,朱變為了安全著想,沒讓他跟進去,另外讓蒙鳶帶著一群厄侍留收外麵:一來保護東方鳴,二來盯緊馬驌。


    老苟門裏,除了朱變和高流,還有鹿讖、朱延、畝化田三人,那渤海公和大廷尉擔心朱變暗中使壞,萬一趁著他們走進歲墟之後,讓蒙鳶和一幹厄侍殺了馬驌那可遭透,便命手底下的人守在外麵。


    朱延和鹿讖來往密切,左司法晁薪和右司法沈耽,早和鹿氏的三名家臣成了老朋友,此時這些人站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麽,臉上時而露出奇怪的笑容。


    蒙鳶帶著一幹厄侍閉口而立,麵無一色,尤其是高舉老苟門的那名厄侍,更像是一座嚴肅的雕像。


    東方鳴焦急萬分,心中有很多疑問,卻見眼前的這些人一個都不認識,而且每個人金剛怒目,看起來很難接近,隻能閉著嘴巴站在老苟門旁邊靜候高流出來。


    馬驌的肩膀傷勢很重,再不醫治,往後恐將成為廢人,於是對著晁薪等人乞憐,托他們行個方便,幫自己塗抹傷藥。


    晁薪等人不太願意,隻怪馬驌倚老賣老,曆來目中無人,倘若成為廢人,反倒讓人皆大歡喜。


    馬驌聲淚俱下,哀求不止,連風雨也蓋不住他的哭嚎聲。


    東方鳴聽了一陣子,一雙鳳眼落在馬驌身上,見那老者麵容滄桑,涕零如雨,看起來可憐巴巴,不由地鎖緊眉頭徐徐走去。


    “老人家,你哭什麽?”東方鳴躬下身子問道。


    “我……”馬驌看見東方鳴的臉龐,似是看到了東方弘的影子,於是雙目躲躲閃閃,羞愧地低下頭。


    “為何不說話?”東方鳴繼續問道。


    “唉……”馬驌歎口氣,沉默一會兒,“沒事,沒事……”


    “你真沒事嗎?可是你的肩膀看起來……”東方鳴蹲下,貼近馬驌的肩膀看了幾眼,看見對方的衣服上全是血跡,不敢伸手觸摸,“看起來很嚴重!”忽地掃視一眼周圍,“小藥王不知去哪了,要是有他在就好了!”


    “小藥王……”馬驌盡管羞愧,可聽到東方鳴這麽說,感覺這孩子和東方弘一樣心善,自是害怕傷勢嚴峻下去,轉眸哀道,“小公爵,能否幫老朽上點藥?我這手臂再不上藥,以後鐵定廢了!”


    “可我沒有藥啊!”


    “我有!”


    “在哪?”


    “我胸口褡褳裏。”


    “那麽老人家,晚輩得罪了。”


    東方鳴說完,一手拉開馬驌的右衽,一手伸進去摸索褡褳,隨後摸到兩個軟綿綿的物件,順手取出來一看,乃見兩個歲囊。


    “白色那個!”馬驌神色有些緊張,“黑色的那個,還請放迴去!”


    “好!”東方鳴如言而作,將黑色的塞迴馬驌的褡褳裏,隨後拿著白色歲囊問道,“那我就幫你取出藥了!”


    “嗯!好!多謝小公爵!”


    東方鳴將手指伸進白色歲囊裏,摸到很多瓶子狀的物體,緊接著一隻一隻夾出來一看,還真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瓷製藥瓶。


    “這麽多,哪個是啊?”


    “都不是,你繼續找!”


    “好!”


    東方鳴又把手指伸進歲囊,不斷取出藥瓶,但剛取出幾隻以後,卻聽馬驌叫道,“對,就是你現在拿的這個藥瓶!”


    “這個?”東方鳴拿著一隻青色藥瓶問道。


    “是!”馬驌笑道,“就是這個,上了這個藥,我的雙臂就有救了!”


    沈耽聽此,走到東方鳴身前,臉上掛著嘲意,“小公爵,你當真要救他?你可知道他因何受傷?”


    “因為受傷?”東方鳴疑惑道。


    “沈耽!”馬驌一臉慍色地喝了一聲,忽見對方麵色暗沉,便不敢多說什麽狠話,隻好賠笑道,“沈司法,且就行個善吧!請不要為難老夫了,迴頭給你備一份大禮如何?”說罷,又把笑臉瞥向晁薪,“晁司法,老夫也不會忘了你,行個方便如何!”


    “小公爵胸懷如此之大,本大人佩服!”晁薪笑道,“馬尊者好歹也是玄機城的二代弟子,要是手臂廢了,恐怕其他的老尊者很心疼啊!我等怎敢讓老尊者傷心?請便,請便!”


    是啊,要是馬驌的雙手被廢,玄機城不會不查,萬一引來注意,決不是什麽好事。聽完晁薪的話,鹿氏的三名家臣覺得言之有理,也都沒有阻止東方鳴。


    玄機城大名,東方鳴自是聽過,卻想不到眼前的老人家竟是玄機城尊者,想他必是除魔衛道才受的傷,如今能救此人,深感榮幸。


    “老尊者,是誰傷了你?是遊氏嗎?”東方鳴一邊說著,一邊上藥。


    馬驌垂著頭,連連歎息,沒有迴答。忽見東方鳴眉頭一皺,雙手突然止住,馬驌神色一振,呆滯地看向東方鳴。


    之前,東方鳴迴到半仙居時,先被家中的變故驚呆,後被朱變打暈,有一段模模糊糊地記憶表明:眼前的老人家似乎是趕屍派的人,而高流當時好像欲殺此人。


    他一頭霧水,分不清真實與否,像是錯覺,又像是真實的記憶,一時間雙眼失神,臆想連連。


    “你為何受傷?高流為什麽想要殺你?”東方鳴試探性的問。


    “我……”


    “你是趕屍派的人對不對?”東方鳴似乎有所察覺。


    “我怎會是趕屍派的人?”馬驌幹笑道,“還是繼續給我上藥吧。”


    “真不是?我記錯了?”東方鳴粗毛緊蹙,沉思一會兒,覺得老人家麵容慈善,不像惡人,眼下救人要緊,便繼續上藥。


    晁薪和沈耽從旁聽著、看著,覺得東方鳴那會兒都被英邪挾持了,豈能不知馬驌的身份?難道被朱變打傻了不成?


    那時,東方鳴悲傷過度,眼裏隻有半仙居被毀的畫麵,耳畔僅有模模糊糊的聲音,後來被朱變打暈,於是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很亂很亂,有如碎成很多塊很多塊的鏡子,短時間內很難拚湊起來。


    隻是,按道理來說,玄機城尊者受了重傷,旁人豈會置之不理?


    “奇怪!”東方鳴上完了藥,將藥瓶放在地上,隨之雙手抱臂,“老人家,你到底是誰,你的傷到底怎麽來的?”


    正說間,天邊飛來一群撐著玄盾的煉士。


    晁薪和沈耽抬望一眼,發現都是漢州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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