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傳來“咯呲咯呲”地踩沙聲,慕容酒聞聲望去,已然看見一個滿臉焦色的白麵男子急猝走來。


    “這不是走狗嗎?”慕容酒凝視高流,戲謔道,“你家鬼老都要被打死了,你這條狗不去幫主人的忙,跑來這裏做什麽?”


    咚!


    慕容酒剛說完,遠處頓時襲來一道衝擊波,他以為是高流偷偷使壞,卻見麵前的牆壁震倒,隻好先和木蘭荘往後退卻數十步。


    一陣塵土飛揚,緊接著大地顫動,“半間廂房”就此坍塌。


    慕容酒見師姐無虞,立馬惡狠狠地盯向高流,而對方負手矗立,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不遠處的戰場上。


    “唉……”發現又有幾個伊藤部的人倒下,高流搖頭歎息,旋即跳轉目光看向慕容酒:小藥王的眼神充滿厭惡,似乎看見了一條惡狗。


    這種眼神沒少見,已是司空見慣,高流拱起雙手,言簡道,“家父抱恙,請小藥王隨我走一趟!”


    “哦?”攸關人命,慕容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但很快轉過身去,抱緊雙臂,“走狗的父親,我可不救!”


    不救,也得救!高流白去一眼,因不想浪費時間,便從歲囊裏掏出瘦風馬鈴扔了過去。


    慕容酒聞到動靜,當下吃了一驚,甩手接住瘦風馬鈴,“卑鄙!”


    “卑鄙?”高流幹巴巴一笑,“把法寶扔給別人,這也叫卑鄙?你以為這是暗器?廢話不多說,家父的身體不容樂觀,事不宜遲,請小藥王速去看看,這件法寶就當席敬!”


    “法寶?”慕容酒看向手中物件,還果真是件法寶。


    看病收錢天經地義,就算別人不給錢,他也願意救人。不過,以一件法寶當做席敬,叫人匪夷所思,亦是生平首次遇到。


    千金萬金,買不來已故父親,行為之怪,足見高流的父親病得不輕,慕容酒忽而擔憂,“走,帶我看看!”


    木蘭荘埋頭沉吟著,耳畔傳來張皇而去的腳步聲,方一抬眼,發現慕容酒和高流的背影已然及遠。


    方才,高流掏出瘦風馬鈴之際,她端看一眼,就已呆住,身子一動也不動。


    ——那件法寶巴掌大小,像個銅鍾,全身青灰色,共有五塊凹下去的紋路,握在手裏,每根手指的指螺剛好可以貼上五塊凹紋。


    瘦風馬鈴內,有五根音錘,金絲穿珠,搖而不響。要它發出響聲,也很簡單:隻需把指尖的指螺對準凹紋,接著輕輕用力即可。


    這件法寶響動時,能教人神魂顛倒,隨之出現幻覺,厲害之處在於磨滅人的意誌,其後配合殺招,殺敵易如反掌。


    此法寶雖屬三色,卻精妙絕倫,真正用好此物,還需懂得音律,——那五塊凹紋代表五音:大拇指為宮、食指為角、中指為徴、無名指為商、小拇指為羽。


    其實,木蘭荘沒有見過瘦風馬鈴,以前看過一本名為《百寶圖》的圖冊,那本書記錄了古荘煉製的所有法器,其中詳細記載了此件法寶物的外貌以及效用。


    據說,古荘和瞿考關係很好,兩人都懂音律,瞿考曾經創作一首《關山曲》送給古荘,因意境深邃,古荘聽完頗有感觸。當時他正在煉製一件法寶,許是從中悟出了創作靈感,便將瘦風馬鈴打造出來。也正是如此,在製作這件法寶時,古荘特別用心,後來這件法寶製成,就被當成迴禮送給了瞿考。


    如今,瘦風馬鈴怎會掉進高流手裏?


    ……


    半仙居祠堂。


    水波兜法陣幾近失形,祠堂岌岌可危。


    慕容酒收下席敬,很快跟著高流來到這裏。


    走進祠堂,他對高盧的氣色目測幾眼,忽而心中的忐忑轉為狐疑,隻因眼光銳利,已經看出高父無甚大礙。用這麽珍貴的法寶求醫,他以為高父命懸一線才對,如今看來,高流的擔憂很沒道理。他也不敢怠慢,遂讓旁邊人安靜,接著欠下身子,為高盧專心把脈。


    眾人心急如焚,一雙雙目光全部集中在這個少年身上,有一部分人的眼神帶有一絲質疑,覺得這個少年僅僅隻有十幾歲,看起來無甚經驗,使人堪憂。


    “他的醫術有真那麽好嗎?”馬屁猴輕聲嘀咕著。


    “閉嘴。”小草毛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慕容酒看著小草毛說道。


    “是。”小草毛勉強一笑,“謝謝小藥王出手相救。”


    “小藥王,替高管家看病要緊,管他作甚?”胡大嘟噥一聲。


    慕容酒放下高盧的手臂,心中早已有數:高盧不過是悲傷過度,引發心慌心悸,除此之外,倒還有消渴病的症狀。


    高盧病況,沒有什麽大問題。


    以前,慕容酒登上高府,給人看病時,沒病也要說有病,有些府邸家大業大,適當的嚇唬一下,可以多拿不少席敬。這種事兒,他還是跟著師父學的,所以良心不會受到任何譴責。


    但,高流的老父年紀大了,高流恐怕經不起恫嚇,況且人家給出的席敬,已經讓人為之震撼,無須再動一些花花腸子,便就如實相告。


    “無礙,”慕容酒衝著高流微笑道,“迴頭抓些草藥,調理調理就好,但尊父悲傷過度,動了氣,你這麽孝順,可不要再惹老人家生氣啊!迴頭是岸!”


    “迴頭是岸”意味深長,讓人遐想萬千。


    幾個家奴聽到這句話,心裏感慨萬千,仿佛有很多話告誡高流。可是呢,這些人都是凡子,通常情況下沒有勇氣對一個煉士指指點點,要是一句話刺痛對方,那就事大了,隻敢在心裏嘀咕道,——高流啊,小藥王說的對,迴頭是岸!


    “哼,讓你看病,沒讓你多舌!”高流白去一眼。


    “兒啊……”高盧蘇醒過來,仍是滿臉凝重。他看著高流,緩緩說道,“伊犁來投主人,當時隻有十五歲,他什麽人,爹知道,他雖然隻跟了主公六年,其赤膽忠心,有目共見,沒有難言之隱,決不可能背叛主人,趕屍派……”


    提及趕屍派,東方弘視之為敵,亦視之為友,高盧不禁感慨,“趕屍派良莠不齊,好與壞有別天壤,伊犁能和無名鬼使打起來,想必無名鬼使來者不善,乃大奸大惡之徒,伊犁是為了保護我們半仙居而戰的啊!”


    他抬手喚來高流,拍著對方的手背,“兒啊,你是東方氏家臣,修為也高,如今大敵來犯,那伊犁都能浴血相抗,你為何怯戰?去幫伊犁吧。”


    “幫伊犁?”慕容酒輕聲嘀咕著,你兒子都已投靠趕屍派了,怎會去幫伊犁?看來你這個老頭什麽都不知道!


    “兒子一去,爹怎麽辦?”高流看著高盧說道,“爹,不是我不去幫他,而是我的水波兜法陣源力不濟,馬上就要化為泡影,我走了,你們……”


    “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我可以保護你爹!”慕容酒高聲打斷。在他心裏,高流已經倒戈趕屍派,豈會援手伊犁?眼下無非是拿高盧等人的安危當做幌子,倘把這幌子扯破,就能揭穿他偽善的麵孔。


    他作為玄機城弟子,自然與趕屍派為敵,而之前隱約聽到伊犁與無名鬼使的對話,大抵摸清了這場動亂的起因。有道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之前看到伊犁處於劣勢時,他早想出手一助,可那無名鬼使和遊哉的修為實在太高,自知不是對手,所以不敢出手。


    要是高流真能援手伊犁,那就證明高流不是敵人,慕容酒倒是期待這個結果,“由我保護你爹,你豈不是沒了後顧之憂?還猶豫什麽?”


    “你保護他們?”高流不屑道,“憑你這點修為,還是保護好自己吧!”


    “瞧不起誰?”慕容酒眉頭一蹙,“你分明就是不想去!”


    “兒啊,不用管我。”高盧看著高流,憂心道,“隻要退去大敵,尋迴小主,爹就算死了,也會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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