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荘與慕容酒離開厄司之後,並沒有返迴上陽郡,而是留在王都另作打算。


    如今已經查出赤鳩劍的流向,慕容酒可謂不辱使命,輕鬆完成任務,此時很想返迴鎏州,畢竟自己即將榮登八混巨持,務必平心靜氣專注修煉。


    木蘭荘的任務核心,在於查出趕屍派據點,倘若帶著這樣的結果迴師複命,師父倒也不會降下責罰。然而她的性子有些執拗,做事追求圓滿,目前沒有查出趕屍派據點,十分不甘,所以一時之間,尚未決定何去何從。


    但見慕容酒神氣活現,如釋重負,她認為師弟想迴鎏州了。


    終究緣分一場,木蘭荘把慕容酒引進一家酒樓,二人點了一桌佳肴對坐享用。


    木蘭荘替對方斟上一杯酒,微微笑道,“師弟,這杯酒,祝你圓滿完成任務!”


    “師姐,是祝我們,非師弟一人!”慕容酒受寵若驚,一飲而盡。


    木蘭荘又斟滿一杯,笑道,“師弟,這杯酒,請你原諒師姐,這幾日對你嚴加管束,切勿埋怨師姐。”


    聽此,慕容酒眉頭一皺,始終沒有舉起酒杯,“師姐,莫非這頓飯是為師弟餞行的?我們是要分手了嗎?”


    不錯,這頓飯確有此意。


    不過,聽到“餞行”二字,木蘭荘的心頭莫名一涼,陡然生出一絲不舍的神色。她捏著酒杯,沉默少時,旋即一飲而盡,“師弟的任務已經完成,不迴鎏州嗎?”


    慕容酒摸著下巴,“那倒也是,隻不過,咱們用不著這麽著急分手吧?從這裏返迴玄機城,須經上陽郡,我迴鎏州,也要途徑上陽,你我又不是不順路,何必在這裏提前分手?”


    忽見師姐麵無一色,他領會其意,不禁惑問,“師姐,你莫非不想返迴玄機城?你還想繼續追查下去?”


    木蘭荘自斟自飲,仍不說話。


    慕容酒看著這個美麗的師姐悶悶不樂,心情亦是暗沉下去,少時勸道,“唉,師姐啊!趕屍派的事兒不是有你的變大哥盯梢嗎?他乃漢州大護宰,這事兒交給他,肯定會有一個滿意的結果,有他張羅著,我們玄機城遲早都會收到消息,你又何必執著於此呢?”


    說完,他放低聲音,輕言細語道,“師姐,不是師弟嚇唬你,憑你一個六混巨持的修為,即便有一件三色法寶傍身,也很難在趕屍派麵前討來半點便宜。你那根鉛華玉杖我也看了,僅僅是件三色三混法寶,還不如我的追厄棒,到了鬥戰之時,頂多讓你多使幾招納海功法。眼下目標是趕屍派,不是一般小歪道,萬一不測,真和趕屍派打起來,何以受用?師姐啊,你真不適合以身犯險!再說,完不成任務,又沒有什麽懲罰,你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木蘭荘眉頭一蹙。


    這些話,雖是好意,卻字字討人厭惡:一嫌她的鉛華玉杖不甚好,二說她不自量力。兩層意思聽出,讓人頗為反感。


    是,師弟的法寶乃三色五混,每色靈氣五千息,她鉛華玉杖不敵這個優勢,然而鉛華玉杖是為古荘師祖之傑作,靈氣確實不高,卻有“一技之長”。


    再者說,巨持鬥法,皆用納海卷,勝負關鍵在於功法的嫻熟程度,木蘭荘自忖,——隻要是同等位麵,哪怕小境界相差三等,亦有取勝把握。


    她覺著慕容酒分明是在嘲諷自己,一股嗔意湧上心頭,不覺將指尖的白瓷小酒杯捏碎,“你什麽意思?覺得師姐沒有實力?不能繼續追查下去,是嗎?”


    “不是!不是!”慕容酒遽然一驚,摸著腦袋,笑道,“師弟雖然沒有見過師姐的身手,但師弟覺得師姐的功法一定深不可測,而且師姐閱曆不凡,鬥戰經驗想必也很豐富,師弟哪敢質疑師姐的實力啊?”


    睨看這個略帶鄉間氣息的師弟,木蘭荘不想與之計較,於是絕美的容顏緩緩地恢複平靜。


    師弟土裏土氣,雖是七混巨持,可這樣的一名弟子,放在玄機城之中,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


    但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弟子:一來,完成了任務;二來,還斬殺過一個趕屍派的背道者。


    卻讓人不是滋味!


    木蘭荘作為帶“荘”弟子,應是玄機城眾弟子的楷模,到了這時,反倒不如一個城外弟子,而且這個城外弟子隻有十四歲,還是她的師弟。


    更讓人難以接受!


    她原本已有迴師的打算,此時一聽慕容酒這般說,忽而覺著自己作為玄機城之主的直係徒孫,要是被這個城外師弟小看,那麽師父和師祖還不顏麵掃地?


    玄機城時而警醒弟子:在外曆練,性命當為首要。


    曆練,不同於某些必須完成的特別任務,這些任務通常隻是錘煉弟子的修煉功課,完不成任務並無大礙,隻要盡力而為,無可厚非。


    然而,木蘭荘的師父納蘭荘,是為二代弟子的大師姐,豈會容忍自己的弟子遜色旁人弟子?此番迴去,倘若納蘭荘問起這次任務的經曆,一旦迴稟過去,——隻能說走了一趟漢州,看了一番漢州景象,其他的無甚可提。


    這樣的迴答,納蘭荘肯定不會滿意,要是得知張萍的弟子反倒完成了師命,勢必掛不住麵兒。


    思及至此,木蘭荘借酒澆愁,喝完一杯又一杯,原本已經消去幾許愁色,孰料慕容酒喋喋不休,愈說愈讓人怒火中燒。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滿慍色,末了櫻唇一張,嗔道,“閉嘴,每次執行師命都是一次曆練,若不竭盡全力,怎對得起我的師父?你完成師命,大可以返迴漢州。吃完這頓飯,你我就此分手。難道師姐沒有分寸?需要你管?”


    慕容酒亦是好心好意提醒,一聽師姐動了怒,嘴巴登時閉起。


    說來也怪,此時此刻,他倒是不想走了。要說這個師姐修為精湛,倒也無須多管閑事,奈何這個師姐修為平平,性子卻是格外逞強,萬一遇到趕屍派的那些背道者:打不過,肯定也不會跑;跑不了,肯定也不會求饒!


    性命堪憂啊……


    好好的一個小美人兒,非得瘞玉埋香,讓人惋惜!


    慕容酒想到這裏,義憤填膺,不禁攥緊拳頭,往桌子上一拍。


    咚!


    木蘭荘剛剛捏著酒杯送至唇邊,聽到這聲響動,登時大驚失色,不明所以,忽而瞟向師弟,“師姐,師姐說錯了什麽話嗎?”


    慕容酒緩緩神,尷尬一笑,“師姐,你總說師弟的曆練不夠,倘若師姐執意要查,那麽不妨帶上師弟吧!權當指教指教師弟,如何?”說完,他偷偷歎了一口氣。


    這事兒放在以前,躲還來不及,豈會主動獻殷?


    繼續追查下去,兇險未知,木蘭荘自忖可以應付。


    聽慕容酒這麽一說,她也怕將這個師弟引向死路。


    不過,玄機城弟子衛道而生,須有舍身成仁之覺悟。


    況且,師弟缺乏的是曆練,而不是修為:以師弟七混巨持的修為,倒是一條不可或缺的臂膀。


    “趕屍派為何物,你是知道的,如你所說,此行兇多吉少。”木蘭荘喝下一杯酒,將目光投向慕容酒,“你我各有使命,你的使命已經達成,無須跟著我。說什麽指教,就算你跟著我,恐怕這趟,我也沒有時間指教於你。勸你及早離去,不要在這裏客套,你若再客套幾句,師姐可真要請你協助了!”


    很奇怪,對方這麽一說,慕容酒懼色上湧,忽而怕了。


    他長唿一口氣,看似鐵了心,“我慕容酒,不說假話!說陪師姐,便真心真意陪師姐。是禍是福,聽天由命!”說完,不禁一笑,“想來,我總算明白三十歲必死的魔咒因何而來,難以打破這個魔咒的的原因,嗬嗬……”


    木蘭荘莞爾一笑,“是,與背道者為戰,命懸一線,能活到三十歲,已是得天獨厚。”說著,心裏竟有些悲涼,又嚴肅地問道,“師弟,你真的不怕死嗎?”


    慕容酒揚起嘴角,露出整齊而又亮白的牙齒,“這個問題,我師父收我為徒之前,早就問過我了,我要說怕死,當初說什麽‘天打雷劈’,馬上就要靈驗!”


    他牙齒一緊,“嗨,這種命運,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師姐既然決定查出趕屍派的據點,那麽咱們就不要杯弓蛇影了,與其說那趕屍派之徒如何如何,還不如提前想想怎麽應對,否則還未見到趕屍派的人,師弟恐怕已經破膽而亡了。”


    關於這點,木蘭荘早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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