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義社諸人迴到澶州德勝縣城,永安公主依舊被安置在符疏同府中那個單獨的院落裏。經曆了一場以身飼敵,以命相搏的複仇之後,十六歲的永安變得坦然、淡然,雖然依舊沉默寡言,深居簡出。


    安嗣榮知道她的心境需要時光的流逝才能慢慢撫平,然而不管是天道循環也好,現世報應也好,河東集團起家的劉氏漢朝最核心力量的父子兩代已經被這個弱女子親手摘除,剩下的不過是一個枝強幹弱的殘軀,以什麽樣的方式轟然倒塌隻是時間問題。或許姑父郭威最終脫穎而出,取而代之逐漸成為一種可能。


    當然,麻煩遠遠還沒有結束。沒過兩日,韓通傳來東京的消息,久已稱病在家的李崧竟被蘇逢吉下獄,而且竟然牽扯進一樁謀反案當中。整個事件的過程,韓通已查的一清二楚。


    原來自從蘇逢吉霸占李崧在東京和洛陽的兩處宅子,李崧自鎮州獲救南歸後幹脆將兩處房契贈與他,蘇逢吉反認為他譏諷自己,就此結下梁子。偏偏禍起蕭牆,李崧之弟李嶼好酒無知,與蘇家子弟飲宴時口出怨言,認為蘇逢吉奪取自家房產。又恰逢李嶼因家仆葛延遇藏匿錢財,對他加以笞責,並嚴加追討。葛延遇夜宿在蘇逢吉部曲李澄家中,並與李澄一同謀劃,誣告李崧謀反。蘇逢吉得此把憑,命將李崧兄弟二人送交侍衛獄。李嶼在獄中屈打成招,竟承認與兄弟李崧、李鳷、外甥王凝以及家僮二十餘人,打算在皇帝下葬時縱火焚燒京城。還曾派人帶蠟丸密書到河中城,勾結河中節度使李守貞造反,並招引契丹兵南下攻漢。李崧全族盡被蘇逢吉下獄收監。


    韓通還帶來王樸口訊:“軍師叮囑,眼見漢政日趨荒誕混亂,漸不可為。天義社且不可再涉身其中,也不應去設法搭救李崧一族。”


    安嗣榮苦笑道:“眼下時局,東京奸佞橫行、繆政百出。隻怕是我天義社自己尚有許多麻煩,我等怕也隻有先圖自保,靜觀其變了。”


    果然,第二日,李暉便從澶州州城送來皇帝諭旨,詔令德勝縣令安嗣榮入京述職。眾人皆驚疑不定。王羽棲道:“永安公主剛剛救出來,陛下便破例下旨召見九品縣令,此事定有兇險,兄長不可前往。”


    安嗣榮淡淡道:“王清夫婦被捕,至今未能查到關押之地;嗣俊換走永安公主,脫身時定被陸千機兄弟看破身份。此事大概由此而起。”


    眾人也覺此事兇險,皆不欲安嗣榮以身犯險。


    安嗣榮思襯良久,對眾人道:“陸千機兄弟投身史弘肇、王殷麾下,這次忽然現身是個意外。縱然嗣俊被他二人識破身份,無非是口說無憑之事,此事尚能蓋得過去。目前唯一擔心的就是王清夫婦交代了些什麽。但是無論如何,東京我必須要去,否則單憑這抗旨不尊,便會為澶州引來兵禍。”


    符疏同道:“兄長斷不可去,兄長乃是我天義社主腦,天義社若無兄長,何來今日的強盛,德勝澶州又何來今日的富庶安穩。若托詞不往,我等尚有數千精銳可以拒敵,再召我父親和高伯父起兵響應,朝中又有郭伯父策應,未必便不能一戰。”


    安嗣榮擺手道:“如此一來,中原大地便立時陷入戰亂之中,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局麵。如今京城中我姑父尚在,又有軍師等人暗中策應,還有放手一搏的機會,我等且不可先自亂陣腳。”


    想了想又道:“準備還是要有的,若是我在東京遇險,自會尋計脫身。但若是朝廷不分青紅皂白發兵德勝的話。疏同你要擔起重任,留在澶州坐鎮,提前通知韓令坤、李暉做好準備,一旦事起,第一時間將李洪威控製住,奪下澶州兵權,據城自守,斷不可讓澶州數萬軍民遭受屠戮。”


    安嗣俊道:“我隨兄長同往,護衛兄長安全。”


    安嗣榮搖頭道:“你已被陸氏兄弟識破身份,絕不可再入東京城。有肖錦坤、韓通護衛我,若是暗算,便奈何我不得。”


    王羽棲道:“兄長此行在明,京中策劃此事之人在暗,須得提放對方暗中動手加害兄長。如此的話,喬北冥、陸氏兄弟等人就不得不防了。”


    “有澶州十八騎在,陸氏兄弟到不足慮”安嗣榮思索道:“隻是這喬北冥確實厲害,此事還得請軍師想個法子才能對付過去。隻是此行怕是用得著上杉等人,還要向弟妹借他等一用。”


    王羽棲稽首道:“小妹家臣,但憑兄長差遣。”


    第二日,安嗣榮做好諸般準備,派韓通先行,自己帶上澶州十八騎和上杉武士團精銳二十餘人,乘犀甲革車往東京麵聖。


    安嗣榮等人進了東京城已是傍晚,下榻驛館後,著肖錦坤到宮門外遞了謁貼便閉門不出。


    入夜,韓通送來消息,王樸偵知遼朝重臣蕭翰在東京時,在西門附近建有一處水牢,用以秘密處決私下不服的後晉朝臣。河東軍入城後,此牢閑置不用,交由京兆衙門管轄,是以成為史弘肇、王殷的私獄。王清夫婦便被秘密單獨關押於此,故而一時間難以偵知。


    安嗣榮蹙眉道:“此牢若是歸屬王殷管轄,守衛必定森嚴,若是想要從外麵強攻或是混進去怕是萬萬不能。但是大凡水牢,多必與城西汴河相通,若是能拿到此牢圖紙,以上杉等人之能,悄無聲息,潛入其中也並非不可能。隻可惜我等得到消息太晚,明日便要麵聖,急切間哪裏能夠籌謀獲取此圖?”


    上杉信哲道:“大東家可還記得安審琦此人?下臣想他一直以來負責東京巡防,這水牢也在他巡防範圍之內。當日遼朝時他職權甚大,或者手中有這水牢圖紙也未可知。張彥澤強暴皇甫夫人之後,羽棲公主曾探視安撫皇甫夫人,與他也算有些情分。不如由臣下連夜探訪他,或者能尋著些機會。”


    安嗣榮沉思道:“當初謀劃誅殺張彥澤,他確實也欠符家一個人情。為今之計,也隻有死馬當做活馬醫了。隻是我明日一早入朝,沒有時間策劃此事,一切拜托上杉首領了,若是有辦法進入水牢,務必將他夫婦二人安全帶迴澶州。”


    上杉信哲稽首領命,連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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