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浮沱河北岸一座高大城牆黑魆魆的輪廓映在灰藍的夜空中,守成的燕兵早已把河上吊橋收起,城門關閉。城門兩側的火把倒映在河中,火光閃爍不定。


    高高的城牆內,街道上空無一人,兩隊巡邏士兵相向走來。其中一隊為首軍官舉手示意隊列停下,向前走了幾步。另一隊一個年長的老軍校顯然已有默契,走到那軍官麵前,二人低語一陣後各自率隊繼續巡查。


    年長軍校巡視結束,迴到營房中,摘下頭盔,解下佩劍,正欲休息。忽有軍士進來報告:“大人,抓住一個細作,口稱隻有見到何大人才肯講話。”


    “噢?”何福進心知事有蹊蹺,“帶他來見我。”


    四個軍士押著一個高挑俊朗的青年進來,此人身著遼軍衣甲,雖不帶兵刃,卻並未用繩索捆綁,顯見是主動來見,不肯就縛。


    “你是何人,為何要見我?”


    “可否請大人屏退左右,我有話要單獨同大人講。”來者神情坦然,鎮靜自若。


    何福進正心生猶豫。那青年男子道:“想當年,興教門之變,大人麵對槍林箭雨巍然不懼,今日我手無寸鐵,大人卻是怕了?”


    何福進揮手令軍士們退下,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所來為何?”


    那青年道:“在下武寧軍節度使符彥卿之子符疏同,犯險前來,是奉家父之命,圖謀營救眾位同僚。”


    何福進定睛看去,這青年麵目果然與符彥卿依稀有些相似。但事關身家性命,卻也不敢托大,“你聲稱符彥卿之子,何以為憑?”


    “興教門之變當日,郭從謙率數百人襲擊聖駕,家父與何大人力戰不退。見寡不敵眾,家父取下禁宮腰牌交與大人,欲請大人突出重圍,去向駐軍城外的元行欽求救,這個時候,聖上頭中流矢而亡。大人與家父哭拜而去。這些細節是否隻有大人與家父二人方才知曉?”


    何福進知他是符彥卿之子無疑,緩緩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孤身冒險前來,就如此確定我能夠背叛契丹,於你共謀起事?”


    符疏同道:“自大人被杜重威裹挾降敵,身陷此地,家父就常說,何大人乃忠勇之人,絕非甘心叛國。小侄既敢到此,便對大人有足夠的信心。”


    何福進點頭道:“果然是將門虎子,有膽識。不瞞你說,我同李筠大人已有約定,又聯絡了李穀大人,這兩人老夫皆信得過。隻是我等已謀劃許久,礙於遼軍尚且勢大,不敢貿然行事,否則一著不慎,反而害了眾位大臣性命。”


    符疏同道:“小侄到此,正是為了和大人謀劃一個萬全之策。請大人將鎮州城內的詳細情況告之小侄。”


    “嗯,”何福進道:“契丹人自占據鎮州,在城中加築了一道城牆,將城內一分為二,南城中駐有五六百名燕兵,其餘多是是百姓平民。還有前朝百官、被俘士兵均軟禁於此。目前隻有我和李筠各有一百餘人負責城中治安,配備鎧甲兵刃;北城中駐紮燕兵、遼兵和契丹人,目前遼將麻答封了中都留守,住在北城中,他的大部騎兵在城北紮營。另外,南城門和浮橋有燕將張璉,領四百燕兵駐守。”


    “分隔南北的中門有多少遼軍?”


    “中門人不多,大概幾十個遼軍吧。”


    “大人可知道麻答有多少兵力?”


    “麻答乃是契丹的夷離謹(契丹各部落軍事首領),所部應在萬人以上。”


    符疏同想了想,又問道:“城中可有兵器庫?”


    “南北城中都有武庫,均由契丹人把守。”


    符疏同略微思索,說道:“雖然遼軍人數尚不在少數,但是蕭翰已經北上上京,助耶律阮爭奪皇位。杜重威已秘密上表歸降朝廷,是以鄴都到邢州一帶並無抵抗,我才得以順利領兵到此。目前便是舉兵起事的最好時機,隻要擊退遼軍,奪門南下,便可一路無虞。”


    何福進精神一振:“賢侄帶來多少兵馬?可有把握擊退遼軍。”


    符疏同道:“五百精兵”


    何福進詫異道:“隻這點兵力,我等縱使奪門而去,又如何逃得過遼軍鐵騎追殺?”


    符疏同笑道:“大人不必擔心,隻要能成功奪取中門,不教遼軍殺入南城,再奪南門而去,我自有疑兵。隻要我等在夜間起事,天明時已去得遠了。”


    何福進略微沉默後,決然道:“好,兵戈之險,焉能謀得萬事周全,我這便去尋李筠、李穀商議,明晚便可動手。”


    符疏同與他約好行事細節、發動時間,便告辭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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