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中，李袐引陸千機、陸千羽兄弟二人進得書房中便得李弘冀賜座。李弘冀倒是心情頗佳。近日在常州，太湖一線和吳越軍衝突中，李弘冀力主啟用的柴克宏等人頗有戰功，數次衝突中均擊敗吳越軍，斬首數百級，擊毀吳越軍戰船數十艘。倒是為年初敗於吳越之手的南唐軍打出些聲威，換迴些顏麵。唐帝不但解除對他的幽閉，還封賞頗多。二則在李袐穿針引線之下，南平燕敬權已經入朝，陸續從南平招來舊部七八百人，具是悍匪出身，又多經軍旅曆練，算得一支勁旅。燕敬權所部雖然按製歸於兵部節製，駐紮金陵東門之外，私底下卻收受了吳王許多財物，暗地裏許諾忠於吳王。這頭聽聞陸千機兄弟來報，李袐倒是問得細致，把陸千羽如何被安嗣俊引出莆天武館，如何被擒，如何假裝昏死，偷聽倒安嗣俊、錢弘俶二人對話的細節問得清清楚楚。陸千羽不敢隱瞞，一一細說出來。
李弘冀琢磨了一下，道：“天義社偷偷生產甲胄兵器之事倒絕非空穴來風，一則咱們安插在吳王府的眼線略微聞得一些風聲。二來上次郭家橋之戰，令我們吃了大虧的強弩斷非我大唐兵部所造，似乎確是要厲害許多，這天義社在九裏村暗設兵器坊，私造甲兵，必有其事。隻是沒想到暗中和天義社做生意，走私武備的居然是這吳越國錢弘俶。本王倒是小瞧了他。掌書記先生你怎麽看此事？”
李袐想了一下道：“此事多方印證，應當不虛。隻是如今天義社九裏村工坊雖逐漸浮出水麵，朝廷方麵也有所耳聞。但是明麵上卻也有齊王府的產業在裏麵，表麵上也是正規生意。此事若無真憑實據，但憑陸千羽偷聽到一段話，恐怕還不能輕舉妄動。”
李弘冀皺眉道：“難道咱們掌握了這些線索，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李袐道：“那倒不是，殿下細想，這錢弘俶當初是誰力主邀請前來出使？那陳覺說是為朝廷打壓吳越國，為殿下您打算。其實無非是他宋、陳一黨馮延魯、查文徽在閩吃了敗仗，此舉實為換迴他一些顏麵罷了。如今殿下所部在東線打得這般順手，且押住個吳越九王弟在金陵於殿下何益？反倒是令那吳越七王弟投鼠忌器罷了。此事若朝中有人提議，殿下倒不如順水推舟，放他迴去。依陸千羽所聞，錢弘俶既然也是個急切主戰的心思，他若迴去，與他七哥壯了膽，那吳越王又在病中，須阻他二人不得。到時候東線戰事擴大，殿下對他何懼？反倒正可借此機會要兵要糧，趁機做大。至於那天義社與他勾結，私造私賣甲胄兵器之事，若是曝出來，是誰首當其衝？恐怕不是殿下而是陳覺，陳覺此人生性狡詐，我等斷不可再被其當槍來使，前番玉璽之事，我等應該吸取教訓啊。”
李弘冀沉吟道：“既如此，那便放錢弘俶迴國，隻是這走私武備之事，需找個機會敲打震懾於他。至於天義社九裏村之事，依掌書記之見，我們如何行事方為妥當？”
李袐道：“屬下愚見，齊王府裏陳覺的消息怕是比咱們靈通吧?九裏村之事陳覺不可能比我們知道得更少。所以此事殿下應該主動去見他，把這球踢到他手裏才是上策。那幫東瀛人，我看陳覺怕也並非真心要讓他為殿下所用。此事若要動手，需讓他們打頭陣，這命令嘛，最好是陳覺自己去下。”
李弘冀豁然開朗：“聽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頂，本王幸得有先生謀劃。好，我即刻便去拜會這樞密使大人。”
翌日，錢弘俶又上表請歸。這次李璟果然在早朝上命商議此事。徐鉉、韓熙載得了周宗授意，自然是讚成。李弘冀居然也一反常態，說大國正朔，正常與小國邦交，實不宜久留對方使者，免得在天下人麵前落了恃強淩弱的口實。陳覺、馮延巳本來還欲強爭一番，見吳王也轉了風向，隻得作罷。唐帝當庭也就下旨允準。
散朝之後，第一個坐不住的便是陳覺了。近段時間受挫，堂兄陳忠被判了斬決，派遣官員收服兩淮之事也落了後手。本來一直私下裏欲拉攏的李弘冀近日也似對自己生了防範之心。昨日李弘冀登門拜訪，提醒他九裏村和錢弘俶暗中交易之事。暗示此事若是曝出來，不但齊王府會受牽連，連陳覺力主錢弘俶赴金陵，以便掌控他作為質子之事，也會因此變得有通敵之嫌。李弘冀今天在朝中力主放錢弘俶東歸杭州的舉動也有提醒陳覺，本王為你掃除障礙，你應該動手了的意味在裏麵。擅於玩弄權術的陳覺突然覺得這李弘冀已不是那個莽撞衝動，自己可以很容易掌控、利用的吳王了。
所以一下朝，陳覺便邀了馮延巳，魏岑前去拜會宋齊丘。到了宋齊丘府上，宋府管家請三人在書房入座，仆人上了茶歇，卻是等了許久不見宋齊丘出現。
魏岑有些沉不住氣了，對管家施禮道：“我等前來，有要事請教宰輔大人。。。。。。”管家答道：“已稟明大人，請耐心等待。”三人隻得耐著性子呆坐書房中。過了許久，宋齊丘才由丫鬟扶著出來。三人連忙起身施禮。
宋齊丘咳嗽兩聲道：“哎呀，年歲上來了，天氣一冷啊，這身子骨就乏，讓你們久等了。”
陳覺道：“按說卑職們早該來向宰輔大人請安了，隻是最近朝中諸事不順，卑職捉襟見肘，疲於應對。是卑職們怠慢了。”
宋齊丘雖稱病已久，卻是對朝中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聞此冷笑道：“所以啊，凡事要信自己人，靠自己人。陳忠之事，告到了金陵，你已有耳聞，卻拖延不決，你以為你把妹妹嫁入齊王府就萬事大吉了？大是大非麵前，你對齊王心存指望，豈非自尋死路？還有錢弘俶，你根本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周宗是什麽人？老夫當年也要不了他的命，他手底下，你們連韓熙載、徐鉉這些人都搞不定，還要把錢弘俶弄到金陵，你以為他是省油的燈？現在連李弘冀那個毛頭小子都拿這個事來拿捏你。枉我對你們一心維護，辦事卻還是這般欠妥。”
陳覺遭他這一頓訓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額頭上已是冒出冷汗。隻得硬著頭皮道：“卑職就是來請宰輔大人拿個主意。”於是又把陸千羽聽到的消息跟宋齊丘匯報了一遍。
宋齊丘捋著胡須道：“安嗣榮這個人太可怕了，心機深不可測，手段難以預料。即便得到這個消息，拿不拿得住他的把柄，還很難說。”
陳覺不明其意：“大人的意思是不可輕舉妄動？”
“不，”宋齊丘道：“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他既然花了這麽大的代價把齊王府卷入其中，說明九裏村確實有值得他不惜代價隱藏的秘密。如果能夠借此事抓住他的把柄，不但可以一舉扳倒天義社，連周宗那個老匹夫也能連根拔起。但是萬事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此縱然一擊不中，至少也能全身而退，保全自己。”
陳覺俯身過去，低聲道：“大人的意思還是要鼓動吳王去出手？”
宋齊丘道：“此事不可再出紕漏，你須自己做好萬全的計劃，上杉那幫人你還指揮得動吧？記住，此事一定要鐵板釘釘才可以調動朝廷的軍隊，建州的教訓你不可忘記。這件事須用那幫東瀛人打頭陣，若成了，是你的功勞；若是敗了，這賬便算到李弘冀那小子頭上，安嗣榮那家夥聰明之處就在於他早就坐實了上杉那幫人和陸千機兄弟與吳王的關係。所以不用我再教你怎麽做了吧？”
陳覺恍然大悟，躬身道：“宰輔大人高見，卑職懂了。”
李弘冀琢磨了一下，道：“天義社偷偷生產甲胄兵器之事倒絕非空穴來風，一則咱們安插在吳王府的眼線略微聞得一些風聲。二來上次郭家橋之戰，令我們吃了大虧的強弩斷非我大唐兵部所造，似乎確是要厲害許多，這天義社在九裏村暗設兵器坊，私造甲兵，必有其事。隻是沒想到暗中和天義社做生意，走私武備的居然是這吳越國錢弘俶。本王倒是小瞧了他。掌書記先生你怎麽看此事？”
李袐想了一下道：“此事多方印證，應當不虛。隻是如今天義社九裏村工坊雖逐漸浮出水麵，朝廷方麵也有所耳聞。但是明麵上卻也有齊王府的產業在裏麵，表麵上也是正規生意。此事若無真憑實據，但憑陸千羽偷聽到一段話，恐怕還不能輕舉妄動。”
李弘冀皺眉道：“難道咱們掌握了這些線索，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李袐道：“那倒不是，殿下細想，這錢弘俶當初是誰力主邀請前來出使？那陳覺說是為朝廷打壓吳越國，為殿下您打算。其實無非是他宋、陳一黨馮延魯、查文徽在閩吃了敗仗，此舉實為換迴他一些顏麵罷了。如今殿下所部在東線打得這般順手，且押住個吳越九王弟在金陵於殿下何益？反倒是令那吳越七王弟投鼠忌器罷了。此事若朝中有人提議，殿下倒不如順水推舟，放他迴去。依陸千羽所聞，錢弘俶既然也是個急切主戰的心思，他若迴去，與他七哥壯了膽，那吳越王又在病中，須阻他二人不得。到時候東線戰事擴大，殿下對他何懼？反倒正可借此機會要兵要糧，趁機做大。至於那天義社與他勾結，私造私賣甲胄兵器之事，若是曝出來，是誰首當其衝？恐怕不是殿下而是陳覺，陳覺此人生性狡詐，我等斷不可再被其當槍來使，前番玉璽之事，我等應該吸取教訓啊。”
李弘冀沉吟道：“既如此，那便放錢弘俶迴國，隻是這走私武備之事，需找個機會敲打震懾於他。至於天義社九裏村之事，依掌書記之見，我們如何行事方為妥當？”
李袐道：“屬下愚見，齊王府裏陳覺的消息怕是比咱們靈通吧?九裏村之事陳覺不可能比我們知道得更少。所以此事殿下應該主動去見他，把這球踢到他手裏才是上策。那幫東瀛人，我看陳覺怕也並非真心要讓他為殿下所用。此事若要動手，需讓他們打頭陣，這命令嘛，最好是陳覺自己去下。”
李弘冀豁然開朗：“聽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頂，本王幸得有先生謀劃。好，我即刻便去拜會這樞密使大人。”
翌日，錢弘俶又上表請歸。這次李璟果然在早朝上命商議此事。徐鉉、韓熙載得了周宗授意，自然是讚成。李弘冀居然也一反常態，說大國正朔，正常與小國邦交，實不宜久留對方使者，免得在天下人麵前落了恃強淩弱的口實。陳覺、馮延巳本來還欲強爭一番，見吳王也轉了風向，隻得作罷。唐帝當庭也就下旨允準。
散朝之後，第一個坐不住的便是陳覺了。近段時間受挫，堂兄陳忠被判了斬決，派遣官員收服兩淮之事也落了後手。本來一直私下裏欲拉攏的李弘冀近日也似對自己生了防範之心。昨日李弘冀登門拜訪，提醒他九裏村和錢弘俶暗中交易之事。暗示此事若是曝出來，不但齊王府會受牽連，連陳覺力主錢弘俶赴金陵，以便掌控他作為質子之事，也會因此變得有通敵之嫌。李弘冀今天在朝中力主放錢弘俶東歸杭州的舉動也有提醒陳覺，本王為你掃除障礙，你應該動手了的意味在裏麵。擅於玩弄權術的陳覺突然覺得這李弘冀已不是那個莽撞衝動，自己可以很容易掌控、利用的吳王了。
所以一下朝，陳覺便邀了馮延巳，魏岑前去拜會宋齊丘。到了宋齊丘府上，宋府管家請三人在書房入座，仆人上了茶歇，卻是等了許久不見宋齊丘出現。
魏岑有些沉不住氣了，對管家施禮道：“我等前來，有要事請教宰輔大人。。。。。。”管家答道：“已稟明大人，請耐心等待。”三人隻得耐著性子呆坐書房中。過了許久，宋齊丘才由丫鬟扶著出來。三人連忙起身施禮。
宋齊丘咳嗽兩聲道：“哎呀，年歲上來了，天氣一冷啊，這身子骨就乏，讓你們久等了。”
陳覺道：“按說卑職們早該來向宰輔大人請安了，隻是最近朝中諸事不順，卑職捉襟見肘，疲於應對。是卑職們怠慢了。”
宋齊丘雖稱病已久，卻是對朝中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聞此冷笑道：“所以啊，凡事要信自己人，靠自己人。陳忠之事，告到了金陵，你已有耳聞，卻拖延不決，你以為你把妹妹嫁入齊王府就萬事大吉了？大是大非麵前，你對齊王心存指望，豈非自尋死路？還有錢弘俶，你根本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周宗是什麽人？老夫當年也要不了他的命，他手底下，你們連韓熙載、徐鉉這些人都搞不定，還要把錢弘俶弄到金陵，你以為他是省油的燈？現在連李弘冀那個毛頭小子都拿這個事來拿捏你。枉我對你們一心維護，辦事卻還是這般欠妥。”
陳覺遭他這一頓訓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額頭上已是冒出冷汗。隻得硬著頭皮道：“卑職就是來請宰輔大人拿個主意。”於是又把陸千羽聽到的消息跟宋齊丘匯報了一遍。
宋齊丘捋著胡須道：“安嗣榮這個人太可怕了，心機深不可測，手段難以預料。即便得到這個消息，拿不拿得住他的把柄，還很難說。”
陳覺不明其意：“大人的意思是不可輕舉妄動？”
“不，”宋齊丘道：“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他既然花了這麽大的代價把齊王府卷入其中，說明九裏村確實有值得他不惜代價隱藏的秘密。如果能夠借此事抓住他的把柄，不但可以一舉扳倒天義社，連周宗那個老匹夫也能連根拔起。但是萬事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此縱然一擊不中，至少也能全身而退，保全自己。”
陳覺俯身過去，低聲道：“大人的意思還是要鼓動吳王去出手？”
宋齊丘道：“此事不可再出紕漏，你須自己做好萬全的計劃，上杉那幫人你還指揮得動吧？記住，此事一定要鐵板釘釘才可以調動朝廷的軍隊，建州的教訓你不可忘記。這件事須用那幫東瀛人打頭陣，若成了，是你的功勞；若是敗了，這賬便算到李弘冀那小子頭上，安嗣榮那家夥聰明之處就在於他早就坐實了上杉那幫人和陸千機兄弟與吳王的關係。所以不用我再教你怎麽做了吧？”
陳覺恍然大悟，躬身道：“宰輔大人高見，卑職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