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賜婚當日,天氣甚是給力。天一亮,大雪已停,一縷陽光灑在金陵街頭。安府迎親隊伍早早便從安府出發,一路吹吹打打。符疏同身著禮服,胯下高頭大馬,身背紅花,被眾人簇擁著往齊王府而來。


    當日一早,高懷德受命悄然去了九裏村,安府臨時調了向澤副手韓令坤到府接待來賓,之外所有重要人物都一起去了齊王府。符疏同父母不在身邊,安嗣榮本來便隱約有夫家長輩身份,按禮本可以不去迎親,但是昨晚齊王妃特意著莫大管家去安府相商,望第二日迎親“須得隆重,以彰顯齊王府地位”。眾人不明覺裏,安嗣榮如何不知齊王妃一番苦心。齊王府地位矚目,王妃作為娘家主人,大婚當日自然不能親自送親,去不得安府。經昨日一事,王妃心中對安嗣榮如何少得了萬般牽掛,隻如懷春少女一般,隔了一日也如渡春秋。思前想後,也隻有暗示安嗣榮當日前往,盼有機會會得郎君,親口相詢。好在安嗣榮既算得長輩,也算得兄長。天義社江湖門戶,禮數上粗疏些,便是去了,無人細究,倒也算不得失禮。安嗣榮知道這“須得隆重”便是要自己親自前去,自知終躲不過這一關,也便一同前往。


    一行人馬到了齊王府大門口,齊王府張燈結彩,卻大門緊閉。眾人當然知曉這是“催妝”的禮數。天義社人多勢眾,百多號人大唿:“新娘子。”又大把撒些散碎銀子、銅錢。觀禮百姓、王府下人,一哄而搶。一時間齊王府前熱鬧非凡。


    齊王府倒不多留難,三唿之後,三輪銀錢灑下去,王府便開了大門。王羽棲自那日殿試結束,便被齊王府派人接入府中,一應出嫁之需皆已備妥。王羽棲當日四更便起床梳妝,打扮停當。眾人入府自然還還少不得一番禮數、司儀,王妃無心出席,安排了一個齊王側妃作為娘家長輩完成府內諸般禮儀。


    安嗣榮剛一入齊王府,便有王妃貼身丫鬟來相請。安嗣俊本欲隨侍身旁,安嗣榮卻不許,讓她跟去新娘子屋內。


    安嗣榮隨丫鬟來到一處僻靜偏殿,王妃早已垂首端坐殿中等候。一見安嗣榮入內,即刻屏退左右。待門一合上,王妃快步來到安嗣榮麵前。漆黑的雙目萬般情意注視著安嗣榮,想起昨日之事卻又羞澀難當,徑直一把抱住他,將頭埋入他懷中。安嗣榮隻得伸手將她環住。


    良久,王妃方問道:“昨日裏,奴家喝多了,竟醉得不省人事,等醒來。。。。。。你昨天可對奴家做了什麽?”


    安嗣榮心中尷尬,暗想演戲也隻得演個全套,愧道:“王妃姐姐溫柔貌美,安某昨日裏情難自禁,可說犯下了殺頭的大罪。”


    王妃聞言情動,雙手摟住他脖子,隻往他頸脖處熱吻上去,嘴唇移到他耳邊細語道:“奴家昨日醉了,竟不曾嚐到絲毫滋味,好可惜。”


    安嗣榮故作狼狽:“說來慚愧,安某離鄉背井,遠離妻兒,久不近女色。昨日裏慕然掉進王妃姐姐溫柔鄉裏,不免慌張猴急,草草了事,讓姐姐笑話了。”


    王妃忍不住“撲哧”一笑,嘴唇又移到他下巴蹭了蹭,深情道:“不管怎樣,這正是奴家朝思慕想想要的,你既動了奴家,往後奴家心裏便隻當你是我真正的男人了。奴家單名一個‘音’字,叫我‘音兒姐姐’可好?我的官人。”


    安嗣榮如她所願,低唿了聲:“音兒姐姐。”


    王妃靜靜地將臉貼在他胸膛,隻覺這一刻分外的溫暖、踏實。


    許久,王妃方仰起頭來,含羞道:“今晚你再來可好?”


    安嗣榮內心掙紮半晌,暗襯自己立下大誌,誓要扭轉得乾坤清朗,將息得眾生安樂。縱是憐惜王妃,也斷不可在此事上栽了跟鬥,硬著心腸道:“在下行事不檢,一時情迷,唐突冒犯姐姐。但姐姐終究是王妃。安某終究是一社之主。此事萬萬不可長久,否則安某名譽掃地事小,若是令姐姐身敗名裂,讓齊王府和陳氏蒙羞。叫安某如何自處?”


    此言猶如一盆冷水潑在王妃頭上,頓了半晌,才悠悠道:“是奴家忘了,公子終究是堂堂天義社大東家。若奴家貪戀這一時之歡,倒確是怕壞了公子英名,也累了我兄長前程。隻是音兒這半世孤苦,得了公子憐惜,才覺這人生有了些意趣。驟然便要斬去這萬般情絲,讓音兒情何以堪,此生還有何念想?”說罷又將頭埋在安嗣榮胸口,兩行淚珠兒默默淌在他胸前。


    忽地她似已下定決心,抬起頭來道:“若公子有膽,音兒便舍下這王妃不做。改名換姓,隨了公子可好?”


    這話何等情義,何等分量?安嗣榮深深吸了口氣,將她臉兒捧起,看著她道:“當下情形,朝中紛爭激烈,天義社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安某蒙姐姐垂青,得了這兩日福分,已是僭越。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幕幕。請姐姐忍耐一時,隻要你我心意相通,安某答應姐姐,將來時移世易,安某有宏圖得展之日,必圖和音兒姐姐做個長久夫妻可好?”


    王妃眼眸中似是燃起一絲希望:“公子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可忘了今日之言。”


    安嗣榮點了點頭,緩緩推開她:“我得走了。”說罷欲轉身離開,但見王妃眼神戚戚,腦海裏忽然閃現出符閱嫻的麵容。那夜裏泥牛渡道別,符閱嫻也是若王妃這般眼神。安嗣榮再不敢停留,轉身快步開門去了。


    到得院中,新娘已入了花橋,結親眾人正待出發。安嗣俊早就心不在焉,左顧右盼,張望他身影,見他出來,上前冷冷道:“兄長對這齊王府倒是輕車熟路啊。”都說女人心細如發,此時這話用在安嗣俊這不是女人的女人身上也一點不差。安嗣榮心中有鬼,不敢正視她,轉頭看了眼向澤,但見這家夥似笑非笑。隻得強作鎮定下令道:“起轎吧。”


    迎親隊伍出了齊王府,在金陵城中足足饒了半圈。安府財大氣粗,每遇了有民眾聚集恭賀,皆不吝揮灑銀錢答謝,這一路靡費了不少銀子。到了安府已近中午時分。迎在府門外的賓客,自然少不得徐鉉,鍾謨,韓熙載。常夢錫等人。宰輔周宗和身份清貴的吳越九王弟錢弘俶也到了府上朝賀。唐帝李璟和燕王李景達也派人送來了賀禮。連遠在江陵的路昌也飛鴿傳禮,送來一張天義社的匯兌銀票。


    花橋到了安府,自然少不得三跨,卻扇,三拜等諸般禮儀。所謂三跨,便是跨馬鞍,跨米袋,跨火盆。尋常本來還應有三射的環節,即新郎以射三箭來肯定這樁婚事。但因有比箭賜婚,符疏同三箭奪魁的盛事在先,因而也就無需綴筆,當天的儀式禮便略去了此項。三拜便是新人三拜九叩,符疏同父母不在場,安嗣榮長兄如父,也就受了拜父母之禮。拜完送入洞房,還有那交換信物,結發之禮,夫妻交杯。


    符疏同夫妻入了洞房,社內年輕後生少不得進去鬧一鬧。


    安嗣榮、向澤作為主家,陪著周宗,錢弘俶等人飲酒。秦雁樓湊趣,派了琴妓,舞姬助興,向來素淨的安府內也難得的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席間,鍾謨少年心性,忍不住打聽諸人各送了些什麽禮物。


    徐鉉道:“在下素來日子過得清苦,尋常所用器物,自然隻有自製的伴月香拿得出手。隻是此香過於清雅,襯不了符公子大喜的氛圍,特意在此香中加入三味花香,其中尤以西域的玫瑰和呂宋芒香最為香甜迷人,價格也奇貴,還是托了周宗大人才弄到些許。徐某咬牙負痛,花了幾百輛銀子,也才製得十來盒。拿了六盒作為賀禮。”


    鍾謨笑道:“雖然寒酸了點,卻也算是花了心思。我這份禮就送得肉疼了,小鍾素來好弦歌雅樂,數年前重金求得一張七弦焦尾古琴。原想著有一日能抱得美人,將羽棲姑娘納入府中,琴瑟和諧,何等美事。卻不料斜刺裏殺出個青年才俊符大公子,月老偏心,竟讓他擄去羽棲姑娘芳心,令小鍾頓覺心灰意冷,了無生趣。人既已去,留琴何用,故而今日一並送將出去,人琴合一,以全一樁美事。諸位說我小鍾是何等心胸,何等格局?”


    眾人素知他喜歡說笑,皆不以為忤。心下卻也暗驚他好大手筆,漢時,音樂大家蔡邕在亡命江海、遠跡吳會時,曾於烈火中搶救出一段尚未燒完、聲音異常的梧桐木。他依據木頭的長短、形狀,製成一張七弦琴,果然音色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為“焦尾“。現世之時,琴多為四弦,五弦者已極少。既然此琴為七弦,又名“焦尾”,多半便是這張琴了。


    “哈哈,”周宗向來喜歡鍾謨灑脫性情,也應景道:“老夫雖身居朝中,性情行事卻也隻算得是個商賈俗人。不似鍾公子那般高雅脫俗。先前得安公子贈了那刀槍不入的座駕。一時興起,又特意托安公子屬下巧匠用純金製作了一張精致小弩,以作防身之用。我非武人,手無縛雞之力,雖執利器依然難割雞鴨。今日手無長物,便拿來做了賀禮。”昨日周宗險些遇刺,得天義社相助,擊退莆天武館諸人。安嗣俊便是用這同款小弩射殺三人,傷了陸千羽。周宗已聽錢弘俶講述了其中過程,送了這純金小弩便是暗含感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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