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家兄妹一行人來到關帝廟對麵的客棧賈家樓,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這賈家樓也算得上江陵城中最好的客棧之一。


    江陵城地處南來北往的要衝,城中本有一間頂級上乘的客棧名為江陵驛,乃是江陵府官方的產業,本意為各國使節,高貴客商途中歇腳留宿之地。但是自從高氏父子貪婪之名在外後,這江陵驛反而比不得賈家樓熱鬧。


    一行車馬進得院中,自有小斯前來牽馬入廄。


    老板第一時間迎了出來,“喲,官爺迴來了,這一趟辦事順利吧?這老板四十來歲,十分精瘦,留著小胡須,招唿得十分殷勤,顯然對半個月前來住過店的客人也記得一清二楚。


    符疏同對手下隨從使了個眼色,自有一人跟隨客棧小斯去了馬廄。


    一行人進得屋來,符疏同往櫃台方向飄了一眼道:“老規矩,四間房”。


    櫃台裏胖胖的老板娘正埋頭算賬,抬頭笑道:“好呢,一個套間,三個單間對吧,有有有,二樓上房請。”


    進了房間稍事洗漱,符二公子站在二樓走廊等妹妹出來用膳,三個隨從在樓下自圍了一桌。


    老板娘正忙著吩咐廚房備餐,門外又傳來車馬聲,人聲十分吵雜。這位符二公子不禁眉頭一皺,思襯間一隊人已經走了進來,這一行人足有十五六人,多數人一身走鏢武師的行頭打扮,為首一中年人卻是青衣小帽,白麵長須,約莫三四十歲年紀,雖是客商打扮,臉上卻有一塊曾經犯過重罪的刺青。


    老板娘迎上來道:“幾位爺,不好意思,小店隻剩下三間房了。。。”


    鏢師中有一人厲聲火到:“大名鼎鼎的賈家樓怎麽就十幾個客人也住不下了?”


    “哎,我們江湖走鏢之人,不講究那麽多,有地方擠擠,能吃個飽就好”青衣小帽的中年人舉手示意,轉身對老板娘和言道:“那就麻煩老板娘有幾間就給幾間,準備點吃食,我們將就一晚,明早就走。”


    “呃。。。那就委屈貴客們了”老板娘略一猶豫,應承下來,轉身張羅去了。


    鏢客們倒是十分聽話,再不說什麽,自去找桌子圍三桌坐下,待得酒菜上來便開始推杯換盞,倒也熱鬧。


    符二公子正冷眼觀之,妹妹帶了兩個丫鬟已收拾停當從套房門出來,兄妹四人順著樓梯往下走去。正值此時,對麵樓梯也有三人從客房出來緩步下樓。


    這兩行人一出來,樓下鏢客們頓時一片鴉雀無聲,看傻了眼。


    這左邊符氏兄妹,男的豐神如玉,劍眉星目,女的羅衣粉襦,狐裘披肩,襯得膚白如雪,黑發如雲,宛若天人一般。


    右邊樓梯三人雖不似這般天仙般的人兒,卻也是另有一番氣度,那三人走在前麵是一位中年男子,這人高鼻梁,碧眼黃須,戴一頂黑色小帽貼在頭頂,顯然是西域胡人。後麵跟著一個清瘦青年,衣著樸實,卻目光十分清澈,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這般年齡似乎不可能有的氣度。走在最後那個男子也十分年輕,腰間插一柄短劍,臉色瘦削得有點蒼白陰沉。


    這三人一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掠過符二公子心中的驚詫卻遠遠多過樓下一眾鏢師,盤點江湖中人,這個黑色小帽的胡人極有可能便是行走江湖,傳聞中的經商鬼才吉跌氏,據說十多年前,此人已是身家钜萬,富可敵國之人。


    而看此人對這清瘦青年禮貌客氣,真猜不出這年輕人是何身份。


    而這最後一個臉色蒼白身著灰衣的年輕人,符疏同這種江湖高手一眼便可看出是武功修為不俗的好手,約莫是身份貴重人家護衛保鏢的身份。而令人稍感驚訝的便是他隻在腰間懸一柄短劍,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險,能以短劍行走江湖的人必定以輕功和招法迅捷見長。


    正思襯間,那清瘦青年臉色沉靜,環視一圈,目光道自己這裏時,竟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略略頷首了一下。饒是符二公子這般高傲貴重的人物也不自禁地點首還禮。


    兩行人到了樓下,大堂中五張桌子,鏢師們坐了三桌,符家下人們坐了一桌,給主人留了一桌。那三人一時沒有座位,老板迎上來道:“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平日裏住店的人多,吃飯的人少,所以桌子不多,小人這就去給三位客官搬桌子來。”


    正轉身去,站在桌前的符家妹妹忽然開口道:“哥哥,都是在外行走,比不得在家裏這般講究,不如請三位先生一起坐吧。”


    符疏同略感詫異,然而這個妹妹自小甚有見地主張,行事也往往出人意表,倒也不十分意外。


    正欲抬手行禮,對麵那位清瘦公子倒是灑脫,不待符二公子開口,便舉手還禮道:“這樣也好,出門在外,能和貴兄妹這樣不俗的人物共席,是在下的榮幸。”便說話間便施施然落座。符家妹妹也微微一笑,坦然落座。


    倒是愣在旁邊的符二公子和那西域胡人互相謙讓了一下才坐定,清瘦青年轉頭道:“你也坐。”,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略一作揖方坐下來。


    符疏同已是沉不住氣,對中年胡人舉手行禮道:“恕在下眼拙,這位是。。。?”


    中年胡人坦然一笑:“在下西域撒馬爾罕人氏,定居中原已有三代,前朝皇帝賜姓吉,賤名鐵士,以經商為生。”符疏同心中默念了一下,暗道果然是他。


    目光移向清瘦青年,正待開口,對麵那人微微一笑,舉手行禮道:“在下安嗣榮,邢州人氏,以販賣茶葉為生,這位是舍弟安嗣俊。”


    “哦。。。?”符疏同拖長聲音,略有意外,看清瘦公子望向自己,正躊躇怎樣交待自己身份,忽然又有人進來。


    聽得外麵騾馬聲,下貨的聲音,已有一個精壯漢子快步進來,這人年約三十來歲,虯髯須,一身精悍短衣衫,進來環視了一圈,好似和同桌三人相熟,徑直過來作揖行禮到道:“喲,安公子,吉先生都在這裏啊?這趟去哪裏進貨啊?”


    吉鐵士笑答道:“我這趟嶺南迴來,潭州(長沙)放完貨就沒事啦,準備迴去過年。也是這裏偶遇安公子,他此去潭州收茶葉。你這是?”


    精壯男子道:“那敢情好啊,我這趟販茶,從蜀中下來,這不冬天枯水,三峽灘險,到白帝城貨就上了岸,雇了騾馬運到這裏,趕明兒江陵東門碼頭再下水,折騰死了,這不待會兒下完貨,先去關帝廟拜拜。”說話間突然注意到符氏兄妹,轉身作揖道:“這兩位是。。。?”


    安嗣榮突然一擺手道:“兩位萍水相逢的朋友,路老板先去忙吧。”似是不欲他多問。


    這位路老板施禮轉身去找老板,貌似已先於這隊鏢師訂好了房間,交代了幾句便出去安排自己夥計去了。


    這位吉先生也是起身告辭:“我本住在別家客棧,聽說安公子來了,特來閑聊幾句,就不叨擾了”說罷起身施禮而去。


    這位安公子也不挽留,目送吉鐵士離去,迴首笑道:“都是一起販茶經商,相熟的朋友,剛才那位老板叫路昌,生意人。”因為吉鐵士已經自我介紹過,所以他指的當然是那個漢子。


    符疏同正待開口介紹自己,安嗣榮又微微笑著說:“我沒有猜錯的話,兄台應該是兩敗契丹,當世英雄祁國公符彥卿符符大人的公子吧?”


    符疏同禁不住眼皮跳了一下,雖然心中一驚,但聽他稱自己父親十分尊敬,絕不似作偽,乃舉手迴禮坦然到:“不才符家次子符疏同。”


    正轉頭望向妹妹,卻見她雖略帶驚訝之色,卻無慌張之態:“既然公子一眼看出我們是兄妹,不難猜奴家是符家長女符閱嫻。”說罷微一欠身到了個萬福。


    符疏同轉身掃視了一下周邊諸人,好在鏢師那三桌離得遠,當不至聽得見,隻是妹妹直接介紹自己閨名又讓自己有點吃驚。符二公子傾身道:“我們兄妹此行乃是家中私事,家父有朝廷官職在身之人,所以我兄妹隱去姓名在外行走。”然後目視著對麵這位神秘莫測的安公子,其意不言自明:一來追問安嗣榮如何探知,一來要求對方不要聲張之意。


    安嗣榮臉色一樣波瀾不驚,舉手向符閱嫻行禮道:“原來果然是祁國公大千金,兵馬都監、同平章事大人的世子夫人,失敬失敬。”


    符閱嫻對自己世子夫人這個身份微微有些不快,一絲苦澀從眼底一閃即逝,迴過禮垂首不語。


    安嗣榮又溫言道:“安某做的雖是蠅營狗苟的小生意,但行走江湖之間總須有些消息手段。請符公子放心,在下雖非誌向高潔的良人賢者,做人的基本良心善意總是有的,萍水相逢,公子所不欲,在下必當不為。”


    言畢一桌四人一時無語,倒是鏢師那幾桌不是有人目光悄悄投將過來,想來無非也是偷偷議論這位符大小姐的傾國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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