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的年紀,本該不懂什麽是憂愁,就如同那句話:少年不知愁滋味。


    ……


    大年初一早上,溫愛佳很早就起床了,跟以前過年一樣,母親已經煮好了湯圓。


    湯圓跟以前也一樣——很大個兒,黑芝麻味兒的,甜甜的,糯糯的。


    吃完湯圓,一家人就要去山上給老祖宗上墳,要燒紙放炮仗。人們習慣了在上墳的時候拜拜,還有許願,比如保佑來年萬事順心,學童門門成績高分,工作的人能夠步步高升等等,諸如此類的新年願望。


    溫愛佳記得自己每一次新年願望都是,願家裏人身體健康,事事順心,自己學業有成,父親工作順利,自從有了弟弟之後,她又加上一句——希望弟弟健康長大!


    拜完家裏的老祖宗之後,順著上墳的路一直走,就會來到小叔家——這個小叔不是住在他們家隔壁的小叔,但嚴格來說這個小叔才是她的親小叔。


    這是為什麽呢?


    這還得從父親出生的時候說起。


    父親現在的母親——養母,是他親生父親一奶同胞的姐姐,因為養母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且養母身體又不好,因此父親的生父(溫愛佳的親爺爺)就把自己的第九個兒子抱養給了親姐姐。抱養過來沒幾年,父親的養母就生了自己的小兒子,也是她唯一的兒子。在那個年代,生活窘迫,家家都很拮據,所以父親慢慢就變成多出來的那個人。小的時候父親也很皮,打罵肯定是少不了的,經常餓肚子,有的時候不敢迴家,就睡在山上,靠偷別人的紅薯度日。後來隨著父親長大,隻上了一年小學的他,早早的就去了鄉上的磚廠務工。父親言少,但心好,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把錢給養母。後來直到與溫愛佳的母親結婚,父親的養母說分家(實則是把他們趕出來),一分錢都沒有給他們,之後父親才把自己每月的工資都交給妻子,這個小家才算是逐漸建立起來。


    直到現在溫愛佳漸漸長大,她才明白,父親或許才是那個真的被生活傷透的人吧……


    到了小叔家以後,父親的親兄弟姐妹也都在這裏,大家都是剛上完墳,緊接著就是小孩子們拜年,當然少不了紅包。


    溫愛佳一直挺怕拜年的,用當地的家鄉話就是“臉皮薄,出不得舌”。但那些叔叔嬸嬸們或多或少都會給一些。


    一年到頭,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就免不了打牌什麽的。


    中午大家都會留在那裏吃午飯。


    奶奶(父親的生母)也會在小叔家給大家做飯,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


    ……


    “庭之啊,聽說你家添了個老二啊?!”說話的是父親的二表哥。


    突然被問到,溫庭之顯得有些局促:“嗯……是……”


    “你有福氣嘛!這個歲數了還可以老來得子,以後家裏後繼有人了!”那個人說著還用手搭著溫庭之的肩膀。


    “就是就是……”


    “多好啊……”


    “有兒有女,有福氣喲……”


    “以後死了,總算是有人起靈了……”


    “……”


    桌上的人都開始各由分說。


    “哪裏哪裏……”說得溫庭之有點不好意思,他端上酒杯,“二表哥,來敬你一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喝多了,轉身抬手間,竟把溫庭之手上的杯子碰到地上——摔碎了!


    “誒……怎麽碎了?算了!你剛那個杯子太小了,怎麽說也得整個大點的……我看這個碗就行,來,滿上!”說著拿起酒瓶就往溫庭之的碗裏倒酒,“一口悶了!”


    溫庭之隻能笑著看了看桌上滿得溢出來的碗:“好!”他仰頭一口喝完。


    “好酒量啊你小子!”表哥說。


    “咦?九弟,你家小子還是姓溫?”七哥問。


    “沒有……改過來了,隨本家姓陸。”溫庭之答。


    “姓陸好啊!總算是認祖歸宗了!”七哥說。


    陸是溫庭之親生父親的姓,因為他是抱養給別人,所以跟著養父姓。現在他生了小兒子,就沒有讓小兒子再跟著自己姓,而是改用原本的姓氏,這也有點像很多農村說的認祖歸宗。


    “那是你家老大啊?!”表哥指著這一桌的溫愛佳。


    溫愛佳本不想聽他們說什麽,無奈他們聲音太大。


    “是啊……”溫庭之隻有順著迴答。


    “小姑娘都長大了嘛,現在上幾年級呢?”他繼續問。


    “哦,高一吧。”溫庭之應道。


    “喲!都上高一了!有16了吧!”那人看著溫愛佳,“庭之你小子可以呀,女兒也長這麽大了,過幾年都不用你操心了!都可以出去工作掙錢了!”


    “嗯……”溫庭之迴答。


    “聽你這意思,還要繼續往上讀?是準備要去考大學嗎?”那人還繼續問。


    “哪裏上大學……她那個成績……考得上什麽大學喲,你見笑了!”溫庭之被問得稍顯尷尬。


    “要是真要上大學的話,你可還要使勁掙錢呐!上大學要花不少錢!”那人繼續說。


    “我……哪有那麽多錢……”溫庭之說這句話的聲音有點小。


    桌上其他的人一聽,趕緊附和道。


    “要是真考上大學的話,可算是為你爭了一口氣!”小叔說。


    “就是,我家就一個閨女,還不曉得考不考得上!”三伯說。


    “三哥,你這就謙虛了!你那麽多錢,就算你女兒不上大學,還能過得差!”五伯說。


    “老五,你這話說得,有錢是有錢,隻要我女兒想上,我花錢也得讓她上!”三伯迴。


    “姑娘家還是可以多上點學。”二伯說。


    “二哥,我覺得你這話就特別對,所以我也要讓女兒上大學,就像二哥你家的閨女一樣,上名牌大學!”三伯繼續迴。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溫庭之的表情都有點僵在那裏。


    從小到大溫愛佳都不太習慣這種氛圍,小的時候聽著這些親戚們說話,她總是不知道應該怎麽應對,而且覺得異常尷尬,表麵上雖然滿是關心,但是總覺得不自在。


    長大後的她才明白這是為什麽——原來不是每個人的關心,都是真的關心。


    而且說不定,你的不幸還會成為別人嘴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吃完午飯後,大人們繼續打牌,而她隻想時間走得快點——早點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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