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的一聲,兵器嘶鳴。


    元彤兒聞聲迴過頭時,隻見突然出現的時無期已經手舉長刀劈向她身後接近而來的少年了。


    元彤兒定睛一瞧,瞬間認出那少年,連忙大喊一聲:“阿期,住手!”


    時無期的長刀卻已落下。


    好在那少年身手矯健,翻身滾出數步,卻也才堪堪躲過,被時無期斬掉一截衣角。


    元彤兒忙下馬查看。


    那少年扶了扶頭上歪掉的頭盔,十分驚喜,就將剛剛遭遇生死也拋諸腦後了。


    “阿姐,太好了!真的是你!我就看著像你!”


    “阿姐?”


    時無期將長刀收迴,看向了元彤兒,眼底全是無聲的質問。


    看著時無期一副不太爽的樣子,元彤兒略顯尷尬的笑了笑,“他是我在南涼途中認識的,他叫阿良,因年紀小,就叫我姐姐了。”


    時無期擰了擰眉,拿眼瞟了阿良一眼,瞟的阿良不知所措起來。


    元彤兒忙打圓場,向阿良介紹道:“阿良,他叫時無期,比你大一點你以後也可以叫他阿期哥哥!”


    阿良聽罷忙聽話的拱了拱手,笑盈盈的叫道:“阿期哥!”


    時無期不語,迴過頭來對元彤兒說:“姐姐,此人身份不明,他剛剛偷偷摸摸的在你身後,不知道想幹嘛呢!


    依我看,把他送到糾察處審上幾日才可!”


    阿良瞬間急了,“我沒有偷偷摸摸的!我也不是壞人!”


    時無期冷眼看向他,道:“不是壞人,那就是個奸細!”


    阿良驚道:“你才是奸細呢!我是正兒八經的南涼軍!”


    “正兒八經的南涼軍,又是認識我姐姐,怎麽今日才肯出來相見?分明是做了奸細,來暗害於她!”


    “你血口噴人!她也是我姐姐,我怎麽會害她?!”


    “她不是!”


    “她就是!”


    二人之間仿佛一場大戰一觸即發,皆是對著對方怒目而視。


    元彤兒趕緊將兩個半大小子拉開。


    “不用糾察處。我問即可。


    阿良,你怎麽會來?”


    阿良憤憤的看了一眼同樣不服氣的時無期,沒有好氣道:“那日你把我丟下後,我就去了南涼城。


    費了好大功夫才得知你在南涼王府,可那裏的人說我是個小叫花子,殿下怎麽可能認識我,把我打了出去。”


    元彤兒聞言愧疚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要突然丟下你的,其實那天……”


    “沒關係!”


    阿良搖搖頭,“你不必跟我解釋,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既然知道你已經有了好的歸處,我也就放心了。


    隻是後來又聽說南涼王要擁立六皇子,我猜想那六皇子定然是你,就跟著征了兵。”


    他說著將自己的盔甲擦了兩把,挺直了身子給元彤兒看,“阿姐,你看!我現在可是伍長了!”


    他的鎧甲並不算厚重,隻有前胸後背等要害部分有些浸過桐油的藤條編製的甲胄。手中的兵器也是尋常士兵用的最普通的長矛,如今也被時無期一刀斬斷了。


    唯一能證明他伍長身份的,是脖頸間係著的褐色巾布,被他視作珍寶的扯了扯。


    元彤兒的鼻尖忽的就有些酸澀了。


    “你……在南涼好好的過活多好,何必跟著大軍出生冒死。我記得南涼王並未讓人強行征兵入伍。”


    阿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你知道的,我就是個孤兒,心裏沒個依靠,在哪兒都像流浪。


    可是你在的時候,我就安心了,好像真的有了個家。


    雖南涼王府我進不去,但隻要知道你在那兒,我就能好好在外麵生活。可是你走了,我知道那座王府裏再沒有了你,南涼於我而言,又成了一座什麽都沒有的空城了。”


    元彤兒歎息,“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啊。”


    阿良極真誠的迴答,“好幾次,都差點沒命了。


    可是姐姐,窮人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是在冒險了!所以在哪兒冒險又有什麽區別……


    可若是我有機會爭得軍功,日後飛黃騰達,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旁,就再也沒有人說,我不配認識你了!”


    元彤兒徹底沉默了,很多勸誡的話又都咽了迴去。


    阿良那句話說的極對——窮人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是在冒險了,所以在哪兒冒險又有什麽區別……


    人生的路本就磕磕絆絆,一帆風順不過是世人期許。既是如此,這條路該怎麽走、要怎麽走,都應該由他自己來做選擇。


    他的人生,本就應該由他做主!


    元彤兒拍了拍阿良的肩膀,臉上全是大家長的欣慰。


    “誰說你不配的?你現在可都是伍長了!”


    阿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元彤兒繼續道:“現在,我要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繼續做你的伍長,還是來我身邊做護衛?”


    阿良想了想,道:“護衛……大不大?”


    時無期嗤笑一聲,“不大。就是個伺候人的仆人。你要是真想靠自己做出什麽成績,那就繼續做你的伍長,上陣殺敵、自取功名!”


    元彤兒使勁推了時無期一下,讓他住了嘴。


    時無期咂咂嘴,不再說話。


    阿良略微沉吟,道:“算了,姐姐,我還是繼續待在我該待的地方吧!”


    元彤兒以為他是被時無期說的,不好意思選擇來到自己的身邊,便道:“你不必管他。他隻是看起來比你大一些,心智倒還不如你呢!”


    阿良搖頭。


    “早在南涼被人趕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我不過是個最最下等的平頭百姓。這輩子能有機會遇見一迴實屬不易了。


    我跟著大軍前來,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並不是想要靠著你的關係,撈些什麽好處。


    若不是剛剛打掃戰場看到了你,我也是不會再主動找你了……


    我是想,如果真的還能有一次機會讓我再次站在姐姐麵前,我希望自己是身披真正鎧甲的將軍,帶著雄獅部隊,凱旋於朝。讓你、親自為我接風洗塵!”


    元彤兒愣住了。


    東邊的天際,暗夜漸退,新的生命力量在默默醞釀。旭日東升,如晨曦中的一顆明珠,為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也籠罩著此刻逆光而立的少年。


    “好。若是你真的成了大將軍,凱旋於朝,阿姐定然替你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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