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大殿,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景元帝坐在垂簾之後,雖將自己的病容遮掩,卻遮不住不時傳來的輕微的咳嗽聲。


    “沒有人願意去?”


    他的聲音不似從前那般厚重,低沉的嗓音越發的淺了起來。


    還是沒有站出來。


    景元帝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還未說出忽的重重咳嗽了出來,立於他身旁的汪叢肉眼可見的慌亂了起來。


    垂簾之內隱約是發生了什麽,垂簾之外便悄悄的議論了起來。


    不過多時,有更多的內侍趕來攙扶垂簾之中的景元帝,汪叢道了一句“退朝”便丟下了眾臣工退了出去了。


    眾臣工麵麵相覷,退出朝堂之外這才三五成群議論起來。


    蔡崢與薛文修一道,劉洛白剛追上他們,便有人湊了過來,詢問他們對今日事的看法。


    蔡崢剛要說些什麽,劉洛白微微一擋,道:“今日之事,還需舊人破局啊!”


    蔡崢與薛文修對視一眼,便不再多做言語了。


    接下來的幾日,太子元若臨危受命監國。日日對驪洲之事在朝堂上聽眾臣爭吵。


    大抵是他們覺得太子尚年輕,又以仁德著稱,在他的麵前就敢說了許多。


    元若聽著他們的爭吵不休,隻坐於垂簾之後呆呆發愣。等到汪叢輕聲叫他時 ,這才反應過來。


    他愣了愣,突然道:“本宮覺得,曹愛卿說的對!驪洲棘手,非一般將領可堪重任。是需得一位位高權重之人前去才行!”


    他說著頓了頓,四下看了看,問道:“寧國侯、寧侯爺呢?可在?”


    殿下無人應答。


    汪叢低聲迴道:“迴殿下,寧侯爺告了病假在家。”


    “病了?”


    元若迴問。


    寧無忌這才走了出來,揖道:“迴殿下,家父上了年紀,從入夏時就不太爽利,前幾日大雨,更是手腳酸的厲害,故而迴家休養了。”


    元若點點頭。


    “寧侯爺從年輕時就跟隨父皇南征北戰,我元氏的基業說到底也有寧侯爺出的一份力……手腳酸痛也是舊日傷痛複發,本宮該去瞧瞧。”


    他說著看向了汪叢,“內侍官,你去準備一下,下了早朝,咱們去探望一番吧!”


    汪叢點頭稱是。


    寧無忌頓了頓,隻道了一句:“臣家惶恐,謝殿下聖恩。”


    連日的大雨停下了,天氣比之前涼爽了不少。


    太子座駕在長街緩緩徐行,不過多時便來到了寧國侯府大門前。


    寧國侯雖早就交了兵權、日日如賦閑在家一般,景元帝在錢財上卻從未虧待過他。


    寧國侯寧玉也向來一副不會遮掩的模樣,錢多時就多花、故而府邸氣派、日子也過得高調,就連養孩子也十分的張揚了。


    人人都說寧玉寧侯爺是個聰明人,隻願做個閑散的富貴人。就連陛下也不忍猜忌他了。


    元若下了駕輦,看著富麗堂皇的寧國侯府,麵無異色,隨著寧無忌的引路進了府門。


    剛行到院中,迎麵便走來了幾個端著藥罐子的女婢,見到貴人來訪,謙卑的跪在了地上。


    元若瞥了一眼那藥罐子,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直衝鼻子。他抬手遮了遮鼻息,寧無忌說道:“殿下,臣先去通稟一聲吧!”


    元若擺手,“不用了。侯爺身子不適,便不必多禮。本宮直接去了便罷。”


    寧無忌垂頭不語了。


    又醒了一會兒,這才到了寧玉的寢殿。寧玉臥病在床,見到元若來了,臉上十分的驚訝。忙起身相迎。


    元若上前一步握住了寧玉的手,使他再次躺在了床上。


    “侯爺不必多禮。”


    他說著眼角竟漸漸溢了水霧,打量著寧玉一番,這才平息了情緒,道:“從前父皇告訴我,侯爺雖卸甲歸田,卻依舊是大宣的護國柱石。我年紀小不懂事、尚聽不懂這些。


    如今……


    想不到,侯爺如今也是病魔纏身。一夜之間,大廈將傾,全然落在本宮的身上 ……我……”


    他似是說不出話來,滿臉愁容、剛剛隱沒的水霧又要溢了出來。


    寧玉虛弱的看著元若,臉上沒有半分光彩。


    “殿下這是何意?”


    元若揩掉眼底將落未落的淚珠子,哀哀歎了口氣。


    “侯爺可能不知道,父皇前些日子在朝上暈倒後便一病不起了。這些時候,都是我依靠著幾位肱骨大臣、叔叔伯伯們的幫襯下,在硬撐著。


    可……驪洲王新喪,驪洲群龍無首,又有之前京中要員在那兒,內憂外患,非一般人力所能及。朝中已經爭執了幾日了,實在選不到合適的人選……”


    元若說著頓了頓,悄悄打量著寧玉的反應。


    寧玉皺了皺眉頭,似乎對於這個問題也有些遲疑。


    “這確實是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他並不多說什麽,隻是幽幽沉思了起來,時不時的輕咳幾聲,仿佛在示意著自己的愛莫能助。


    元若歎了一口氣,道:“叔叔伯伯們都說需要個大能的,我本是一心想到了侯爺,可無忌表哥說,侯爺病了,這才急衝衝的來瞧瞧你。


    今日瞧見了,也就安心了。若是有什麽需要的、藥材、醫官,大可告訴汪內侍官。


    侯爺安心養病,我就不多叨擾了。”


    他說的極為真誠,起身就要離開。


    寧無忌卻是一臉不解,元若來時分明是帶著目的來的,怎麽來看了一眼,便如此好說話的就自顧離開了。


    他想著遂看了床上的寧玉一眼,見寧玉雖麵上依舊不動聲色,眼睛卻是一直跟隨著元若的。


    他頓了頓,忽道:“殿下,請留步。”


    元若停下了腳步,並不多說什麽。就聽寧玉說道:“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元若迴過了頭,疑惑的看了寧玉一眼便說道:“父皇尚病重。”


    寧玉從床上堪堪起了身子,臉上哀愁便有多增了幾分。


    “昔日、臣還不過是陛下府中的幕僚,跟隨著陛下東奔西走。


    陛下是個不受寵的,多少髒活累活都是臣陪著他一同去的。


    陛下命苦。


    好不容易登峰造頂,又逢故人背叛,平息叛亂後,又被……他人牽製多年。哎!”


    他深深歎了口氣,痛心疾首繼續道:“臣本該在替他排憂解難,卻誰知身子竟然這般不堪……


    殿下。”


    他急行幾步握住了元若的手,道:“可否讓臣去看陛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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