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棄的眼眶泛著紅,始終不甘的盯著元彤兒,想要從她淩厲的眸光中找到一絲憐憫。


    仿佛隻要有那一絲,他便足了。


    可哪怕聽到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元彤兒依舊麵不改色,依舊固執的認為這也不過是他哄人的手段。


    她說:“你的什麽心意,我從來都不會在意。”


    沾滿濕意的眼眶瞬間有淚珠滾落,花不棄下意識的垂眸側過了頭,不想要讓元彤兒看到。


    可那淚珠兒竟十分的有重量,砸在地板上,像是砸出了聲響。


    元彤兒的動作陡然頓住,剛巧被迴過頭的花不棄看在了眼底。


    隻是這麽一個動作,花不棄眼底的不甘全然化作了虛無。


    他忽的一步上前,按住元彤兒的後腦,就將她按進了懷裏。


    突如其來的冷香讓元彤兒心跳略有遲緩,她的手也被紅綾抓起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殿下,它現在是為你跳著的……隻要你願意,它現在也可以為了你停……”


    元彤兒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了他,便看到了漾在他嘴邊微微彎起的一抹苦意。


    元彤兒後退了一步,從他懷裏掙脫,情緒依舊極為平靜。


    “花不棄,你到底還要演到什麽時候!”


    花不棄聞言極輕極輕的笑了,餘音還在發著顫,氣息也有些不穩。


    他忽的將頭上的那根青玉簪子拔了下來。


    漆黑的墨發瞬間傾瀉而下,如瀑布一般掛在他的肩頭、垂到了他的腰際。


    一如那日烏篷船上,一顧傾人心的背影。


    下一秒,他握著青玉簪子的手就朝自己的胸膛狠狠紮去。


    他胸膛瞬間浸濕一片,元彤兒不禁低唿一聲,“……你瘋了!”


    “我是瘋了。”


    花不棄突然提高的聲音。


    胸口的疼痛讓他不禁佝僂了身子,握住青玉簪子的手卻依舊不肯撤力。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殺了我,何苦還要這麽一句一句的割我的肉……


    我的身份、我的出身像是一堵牆、一條河、一座大山,自知與你之間有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我還是蠢的……一發不可收拾……”


    天際還未全亮,照在他臉上的光依舊昏暗。


    大概是失血的關係,他的臉色更加的虛白,身子也漸漸軟了下來。


    元彤兒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竟意外的有些心軟了。但她身子僵直著,最後一絲理智讓她不肯去攙扶他。


    花不棄的戲是真的好,好到她現在依舊分不清哪段是真、哪段是假了。


    “……我不殺你,你也不用死。”


    元彤兒忽然說道。


    她語氣平靜,眼底的情緒淡到了極點。


    “我既花了錢將你買來,若是就這麽讓你死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我要你記清楚你今日所說的話,也記清楚現在你吃誰的、喝誰的、用誰的,記清楚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她的話語越發涼薄殘忍,比花不棄胸口的那支青玉簪子刺的人更疼。


    “你的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以後是生是死我說的算!”


    她說罷吩咐著一旁的錦嫿,“給他找大夫!”便轉身離開了。


    下過雨的清晨,滿院子都是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


    熬了一夜,元彤兒早就沒了精神,拖著疲憊的身子迴了寢殿。


    推開門,入眼便是桌上靜置的清粥,元彤兒這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腦海中竟忽然想到了花不棄要遞給她的那碗桂花酥酪。


    “在想什麽?”


    時無期的聲音忽然響起,自室外走了進來。


    元彤兒搖了搖頭,心底瞬間湧起的疲憊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說話,仿佛身上的氣力早就被抽盡,連剛剛升起的饑餓感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徑直走向了床榻,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昏昏欲睡。


    寬大的衣袍將她柔弱無骨的身子罩住,因為沒了氣力頹在床畔,更顯單薄。


    一如窗外被風雨壓的不堪重負的繁重桃花,美麗又脆弱。


    時無期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額發,極輕柔道:“若是困了就上床躺著睡,這麽依著不解乏。”


    元彤兒搖了搖頭,眼睛依舊閉著,說句話都像是要用盡力氣。


    “不想睡、又很困。”


    她話剛說完,便覺身子一輕,就被時無期抱了起來。


    “你要幹嘛?”


    元彤兒驚道。


    時無期沒有說話,隻默默將她放迴床上,又替她蓋好了被子。


    “姐姐都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困就要睡覺的道理嗎?”


    他說著,手還輕輕替元彤兒拍著,像哄孩子一般。


    這樣一來,元彤兒反而更加睡不著了,掙紮著就從被窩裏鑽了出來,還是靠在床頭。


    時無期也不多管,隻任她坐好了,又替她將被子掖了掖。似是不經意的問道:“姐姐打算怎麽處置他?”


    元彤兒知道他說的是花不棄。閉目小憩道:“還不知道,隻是覺得這樣殺了他有些可惜。”


    替她掖被角的手陡然頓住了,哪怕是閉著眼睛,元彤兒也能感覺到那隻手的主人頓了頓,隨後將手收了迴去。


    她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向了安靜下來的時無期。


    時無期目光沉沉,長睫墜著鴉羽般的鎏金,精致的像是童話裏的小王子,正目不轉睛的也看向了她。


    二人的視線在透過窗紙而來的金絲中相融,元彤兒有一瞬間的心虛。


    她下意識的將目光挪到了一邊。


    時無期道:“心虛什麽?”


    元彤兒像是被看透了內心,卻又極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心軟放過了花不棄,便岔開了話題。


    “水煙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吧?”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迴答,時無期麵色不虞,連對元彤兒說話的語氣都硬了半分。


    “不多。


    大半夜的,能有幾個人知道?”


    元彤兒生生被他噎了一句,也不惱火。見他垂著頭,嘴巴都像能掛了油瓶,便噗嗤一聲笑了。


    時無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眨巴著眼睛看她。


    “笑什麽?”


    元彤兒道:“瞧你,生什麽氣呢?左右內鬼是抓到了,還非得讓他死啊?你就這麽討厭他?”


    時無期急道:“我才不是!


    隻是……你往日最是痛恨背信棄義的叛徒,當時找出來,當時就要殺了的!


    可現在,姐姐是怎麽了?”


    他疑惑不解的看著元彤兒,腦中又迴想起了尺郭說的那些話。


    難道眼前的人早就不是之前的柳嬌嬌了?


    “姐姐當真和從前越來越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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