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獄刑房。


    曲白魚:“你可見過此人?”


    黎洗女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元彤兒,搖了搖頭。


    “民婦從未見過。”


    “你仔細瞧瞧,你黎家滅門時她可就在現場,你當真不認識?”


    黎洗女又看了一眼元彤兒,憔悴的臉上波瀾不驚。


    “不認識。”


    在場所有的人都對她的反應好奇起來。


    崔小乙問道:“黎洗女,你似乎對你家滅門之事並不甚關心?是何因由?”


    黎洗女漠然,“關心又如何,人死如燈滅,我關心他們,他們便能活嗎?隻求大人能早日捉到兇手,還城中悠悠民心一個安定。”


    她說罷又看向了曲白魚,木然的眼底滿是試探,“大人,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什麽時候放我迴去?我家相公……”


    “你家相公範世安?那個傻子?你堂堂一個鏢局小姐,也算小富之家,為何要嫁給他?他對你做了什麽,讓你非嫁給他不可?”


    “大人何出此言?!”


    黎洗女一直平靜的態度突然激動起來。


    “什麽叫他對我做了什麽?我相公他知冷知熱、有人情味。不知要比你們這些狗眼看人的好的太多!”


    “放肆!”


    崔小乙喝道。


    曲白魚並不在意,唇角微揚,繼續淡然道:“你對你的相公似乎比對黎家更為在意,為什麽?”


    黎洗女垂下頭不願迴答。


    曲白魚接著道:“你相公範世安,雖心智未開,卻有一手精湛的紙紮手藝……”


    黎洗女聽到紮紙頓時慌了,忙解釋道:“他雖會紮紙,但黎家的事絕對與他無關!”


    曲白魚輕笑一聲,“本王說他與此事有關了嗎?”


    黎洗女一愣,不會說了話。


    曲白魚繼續追問,“坊間傳聞,你與娘家早生嫌隙,出嫁之後就不再聯係。是恨了他們將你嫁給範世安這個傻子?前些時日,你曾又迴了黎家,鬧得很不愉快,等你走後不久,黎家便被滅了門……是你,還是你那個傻子相公做的?”


    他故意又說了幾遍傻子,刺激黎洗女。


    黎洗女果然被激怒了,憤然說道:“我再說一遍,他不是傻子!沒人逼我,是我要嫁給他的!”


    曲白魚坐在高座之上,依舊一副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的模樣,語氣淡漠、“所以,是你還是他?”


    冷若冰霜的態度讓人一陣恍惚。


    黎洗女眸光閃爍,顯然被他套了進去,微微開合著嘴角,不知該怎麽繼續說。


    曲白魚乘勝追擊,“你不必擔心範世安。他已經在另一個刑房中,由劉大人親審。黎家之事與他有沒有關係,就看他怎麽說了。”


    範世安心智未開,說難聽些就是個傻子。


    若是劉大人也似曲白魚這般愛給人下套,怕是要不了多久。無論範世安是不是真兇,皆看權貴想不想結案。


    高高在上的上層人看待底層人的時候,與神明看世間螻蟻無異。他們隻一句話便能決定底層人的生死。


    所以此案用誰結、怎麽結,還真說不清楚。


    刑房之中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黎洗女應是也想到了這些。


    “……大人可知,民婦為何叫‘洗女’?”


    眾人不解,皆疑惑的看向了她。


    “……黎家有女七人、六人無名無姓,隻餘洗女一人。”


    百餘年前,黎家鏢局做大做強遷至上京城,可奇怪的事便從那時候開始了。


    黎家向來人丁興旺,可自從遷至上京城後,家中族人所生卻皆是女孩了。


    起初他們並沒有在意,直到家中女孩越來越多,而在遷址之前生的男孩也相繼出事後,家中的族長便重視起來。


    他們找了個風水先生,最終在祖宗陵地找到了原因。


    風水先生說,那是一個名為“仙女袒膚”的風水奇穴。


    這種墓穴隻保護女兒不保佑兒子,所以黎家以後隻會生出越來越多的女孩,而沒有兒子。


    女兒在他們的眼裏不過是外戚,是借著他們家肚子生出來的別人家的兒媳婦。


    旺女兒便是旺了別人家!


    如果想自己家族興旺發達,就要連續“洗女”九代。


    而所謂“洗女”,就是第一胎生下男丁就沒事,如果排在前麵的是女孩,一律殺掉,確保頭胎是男丁才可以。


    不然家族的氣運就會轉給女孩,風水氣運就會保佑女婿外孫,家族就會沒落。


    黎家因此連續洗了幾代人,百餘年間,沒有一個女孩留在世上。


    到了這一代,黎洗女降生了,她是老七,按照慣例也是要殺死的。


    她生下來就被父親丟棄到院子的角落,想讓她凍死,結果因為命硬一夜下來人還沒死。於是父親又將她按到水缸裏,想要將她淹死。


    結果水缸無故破裂。


    連續兩次都沒殺死,母親就覺得上天有意要留下這個女嬰,又不忍心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


    可父親不肯,還想將她扔到冰封的河裏。


    是範家紙紮鋪的婆婆將他攔下了。


    婆婆說:“這孩子叫你洗了兩次,依舊沒死了,是上天的旨意,你不能違背!黎家有女七人,六人皆無名無姓……”


    隻餘洗女一人。


    大概是造孽太多,黎家之後再無所出。


    可造孽的人不覺得是自己的錯,隻覺得是黎洗女克了他們。


    多少不眠之夜,她在親生父親想要活剮了她的眼神中惴惴不安。


    又有多少年歲被人叫著洗女、洗女這個名字,譏諷她本就不該活下來。


    黎洗女漠然的說著一切,兩行清淚黯然劃過。


    “大人,民婦能嫁給範世安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能逃離那樣的家已經用盡了魄力,哪有膽子去殺了他們?要殺人的是他們、不是我黎洗女!”


    刑房之中是久久的沉寂,連同涼薄的曲白魚也似乎有了一絲動容。


    元彤兒想到那句“黎家有女七人、六人皆無名無姓。”更是細思極恐。


    又想到多少巫術妖言皆指“女子生克”,好像女子生來汙濁,亡國是女子之錯、家破亦是女子之錯。


    那些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當中的女孩,倒不如自己這個孤女了。


    刑房的沉默突然被一聲聲“喜兒”打破。


    本還漠然的黎洗女突然向四周看去,循著那一聲聲的“喜兒”迴應著。


    “世安,我在這兒!”


    範世安聽到了黎洗女的聲音,衝破門口衙役的阻攔跑了過來,卻又被兩班衙役同時按到在地。


    “郡王駕前,不容衝撞!”


    範世安被按在地上,臉皮貼著地麵。看到黎洗女沒事後,竟安心的不再吵鬧了。


    曲白魚揮了揮手,衙役便將範世安從地上拽了起來,讓他跪在了黎洗女一旁。


    劉大人從外麵姍姍來遲,躬身後也坐在了一旁,與曲白魚一同審理他們二人。


    “本王甚是同情你的遭遇,可這案子也不得不繼續審,黎洗女,你可明白?”


    曲白魚少見的語氣緩和。


    大概是見牽掛的人平安,黎洗女的情緒也好了不少,溫順的點點頭,迴道:“大人盡可問,民婦無所不答。”


    劉大人將之前審訊範世安的筆錄遞給了曲白魚,便繼續問道:“黎洗女,你可識得袁吉?”


    黎洗女暗暗思忖片刻,隻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是記不太清了。


    衙役將袁吉的畫像放在她的麵前,黎洗女微微一滯,說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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