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被林雁語眼神所迫,往後退了半步,她心中慌亂,麵上也帶出一些來。


    “是你這村婦低頭眼瞎撞我的,你、你還敢瞪我?!”


    林雁語不喜金光耀目的打扮,但她現在戴的這套羊脂玉插戴首飾,可是崇州城內最大珠寶店——祥雲樓,手藝最好的雕工師傅親手打磨的。


    亦是祥雲樓當月的鎮店之寶,祥雲樓東家想加急走巡防營商道,托到李宴齊頭上,送的便是這套插戴。


    一般人可能不知曉,但平日裏最是講究吃穿用度、攀比富貴的千金小姐怎會不知曉?


    還直唿她為村婦,林雁語不用想都知道,無外乎是以錢彩霞為首的那班人。


    她不欲與這些富家千金做口舌之爭,無趣又浪費時間,有這些個功夫,她寧願多去城內走訪,去救助更多的乞兒,幫扶更多的流民,擴容壯大巡防營。


    若她相讓一次,這些人可以偃旗息鼓,倒也罷了。


    但她知道她們隻會認為她好欺負,往後會更加變本加厲。


    林雁語的身份,在崇州城內,除了是她自己,更是李宴齊的夫人。


    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林雁語往少女的方向走了一步,板著一張玉白的臉。


    “說別人低頭眼瞎,那你這兩隻招子是擺設嗎?我這麽大的人,走的又這樣慢,你睜著眼睛撞上來,是看不見嗎?還是故意為之?”


    少女往後退了一步,雖然嗓門大,但顯然是個嘴笨的,支支吾吾半天,憋紅了臉嚷道:“你、你、你……錦衣坊門前的路是你家的嗎?本小姐想走就走。”


    林雁語有些意興闌珊,跟夢中何之元後宅的那些女人比起來,這也太小兒科了。


    她淡聲道:“哦,確實不是我家的,難不成是你家的?我走不得唄?”


    “我、我……你這村婦!根本比不上彩霞。”


    “啊對對對,然後呢?”


    少女似不敢相信,氣的眼眶都紅了,“你、你粗俗無禮,簡直不可理喻。”


    “然後呢?”


    “你、你、你……”


    “然後呢?”


    然後,少女眼淚“唰”得流了下來,嘴巴一癟,大哭道:“你欺負人,我要迴家告訴我爹!”


    林雁語:“……”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少女看起來就是個沒啥心眼的,隻不過是被家中嬌縱過頭罷了。


    林雁語腳步一轉,幾瞬的功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朝著城西的救濟堂走去。


    卻說那少女一路哭著迴家,直奔父母的正房。


    恰逢崔老爺在囑咐崔夫人關於女兒的教養事宜,便見哭腫眼睛的女兒跑了進來。


    崔夫人大吃一驚,立時從檀木圈椅中起身迎上去,拿出絹帕細致的給女兒擦眼淚,心疼的問:“珍珠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哪個欺負了你?告訴娘,娘立馬帶人打上他家,幫你討迴公道。”


    崔珍珠原就一肚子委屈,此時得到母親的心疼撫慰,哭的更大聲了,抽抽噎噎的道:“娘,是、是那……那新來崇州府的、的破落戶李夫人,她欺負我。”


    一邊說,崔珍珠的眼淚一邊大顆大顆往下掉。


    若林雁語此時在場,她隻會覺得自己堪比當代竇娥,再問崔珍珠三個字:“然後呢?”


    崔夫人保養得宜的臉上布滿怒色,兩手給女兒擦眼淚,皺眉哄道:“我的兒,可別哭了,再哭明兒起眼睛都睜不開了,你告訴娘是哪家的李夫人,娘這就找到她家,教她夫君立馬休了她!趕出崇州府!”


    崔珍珠霎時止了哭聲,抽噎著遲疑道:“娘,休妻趕出州府就不用了罷,外麵現在這麽亂,長得好看的女子,若被趕出崇州,哪還有好下場,娘就、就幫我罵那村婦一頓,教她以後不準再氣我就好了。”


    饒是崔夫人心疼女兒,也被她此時憨憨的情態,逗得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好了好了,娘答應你。我等下就去幫你罵她一頓。說罷,是哪個李夫人。”


    崔老爺也停止了拂茶沫子的動作,端著青瓷茶碗,凝神望向女兒。


    “就是州府新來的那個李參將,李宴齊的夫人啊。”


    “啪嗒”一聲,崔老爺的茶碗跌到了地上。


    他顧不上地上摔的粉粹的茶碗,幾個大步邁到崔珍珠麵前,眉眼睜大,抖著胡須問她。


    “李參將的夫人?你沒得罪她吧,你可有與她說什麽狂悖之語?啊?”


    崔珍珠被父親這副形容嚇得往後縮了縮,睜著紅腫的雙眼,呐呐道:“女兒說、說她眼瞎算嗎?”


    “你、你、你這個逆女!”


    崔老爺手指顫抖,想教訓女兒又不舍得,隻得泄氣放下手,在屋中來迴踱步。


    崔夫人抱住嚇得發抖的女兒,責怪道:“老爺你這是做什麽?那個李宴齊就一小小的參將,他夫人出身也是個貧賤的,你何故如此怵他?”


    “你道我是懼他?婦人之見!”


    崔老爺一甩袖擺坐迴了檀木椅中,他往門口看了幾眼,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屋中沒有旁人,我也就沒有什麽顧忌了,現在各處都不太平,崇州也不知道往後是個什麽光景,錢三文庸碌驕奢,蔡章懦弱無能,你們好好想一想,往前州府流民乞兒的處置方式。”


    “要麽就是市井穿梭生事,餓殍橫陳,我都不敢教你們出門。”


    崔夫人似想到了那些情形,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要麽就是驅趕出城,再關閉城門,任由其在外哭喊嚎叫、激增怨憤。我之前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生怕我們落得跟茂州一個下場,且關門閉戶,我們這些個商賈,還要如何做買賣?”


    崔老爺看著崔夫人沉思的臉,複又去看女兒懵懂的杏眼,歎道:“你們再看現在呢?李宴齊與他夫人才來州府不足兩月,你們出去赴宴賞花、飲酒遊玩時,可還曾遇見過那些?”


    崔家母女一時沒了話。


    崔老爺起身上前,將妻女引到檀木椅上坐好。


    他望著女兒,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爹知道你的性子,你是個嘴笨的,當你也說不出什麽過分的話,等下爹便備一份厚禮,你帶著去向李夫人賠個不是,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崔珍珠還有些懵懂,聽父親要她去給林雁語賠罪,心中委屈的要死,當即大哭起來。


    “嗚嗚嗚,女兒欺負不過她,父親還要女兒去賠罪。”


    夫妻倆趕忙上前,兒啊心肝兒啊一通哄,才哄得崔珍珠抽抽搭搭答應父母次日去李家賠罪。


    夜間,崔家夫婦入睡時,崔老爺對崔夫人說:“你往後看著點,不許珍珠再與錢彩霞那幫子閨閣千金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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