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懿見耶律雄基臉色微微動容,又聽得聞太師這麽說,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聞太師都這般年紀了,還沒有出征,便說出不滅大漢不北歸的話來,恐怕會一語成讖,於是荀懿搶先說道,“太師,上次之戰,我們並沒有敗,我們殺了大漢數十萬兵馬,殺得他們無力反擊。”


    “那一次也是天降大雪,天寒地凍,我們主動撤離的,並非是我們打不過,而是我們為了保存實力,確定來年開春決戰的策略。”


    聞太師說道,“丞相,你也不要寬慰我。”


    “對於我來說,沒有滅掉大漢,那就是一場失利。”


    “皇上,我明白丞相的想法,因為我的想法和丞相一樣。此戰,必須打。”


    “我們不能讓曾秀全像吳精喜一般,被大漢的其他勢力給瓜分了,給圍剿了,然後他們能集中精力對付我們。曾秀全這麽好的一個釘子,我們要讓他牢牢地嵌進大漢的腹地,讓各方勢力不得安生。”


    “至少,在我們徹底滅掉大漢之前,讓曾秀全的太平國活下來,對我們是有利的。”


    耶律坤明白過來了,“太師,你的意思是,我們發兵,除了要攻打劉秀珠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救曾秀全。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盟友,是不是這個道理?”


    聞太師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曾秀全既然稱帝了,那麽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太平國與劉秀珠的臨安朝廷,除非滅掉一個,否則的話這仗會一直打下去。他們要亂,我們就讓他們亂得更厲害。保下了曾秀全,就相當給劉秀珠他們豎立了一個長久的敵人。”


    “而且劉秀珠他們要對付曾秀全,那麽隻要天河的防禦鬆懈一些,或者曾秀全贏一兩場大戰,那麽說不定大漢的局麵又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總而言之,我們隻能讓大漢亂,不能讓大漢團結。一旦曾秀全被滅,劉秀珠的威望就會達到頂峰,其他的各方勢力對臨安朝廷的依附會越來越強,劉秀珠會真正統一了天河以南。這種情況,對於我們來說,挑戰會更大,滅掉大漢會更難。”


    耶律坤說道,“從這個角度來說,此時發兵,攻劉秀珠救曾秀全,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好事。”


    “不過,太師年事已高,就不要領兵出征了,我們北莽帝國精兵強將如雲,可以由其他人領兵出征。”


    聞太師眼睛一瞪,“你什麽意思?是覺得我老了嗎?”


    “我現在一頓還能一飯鬥米,肉十斤,幾壇酒喝下去,照樣揮舞著金鞭上陣殺敵。耶律坤,你要是瞧不起我這個老將,你且和我來比劃比劃。”


    耶律坤有些尷尬,“太師,我不是覺得你老了,我隻是說你可要頤養天年,守護上京。”


    聞太師說道,“不行,本來我已經頤養天年了,大祭司、皇上請我出山,就是讓我上陣殺敵的。”


    “再說了,上次之仇不報,我睡得不安穩。”


    耶律雄基放下奏折,開口說道,“我看大家的意見還是統一了,那就是同意發兵,一是看是否能攻破天河,踏平臨安,滅掉大漢。二是有機會救下曾秀全,讓大漢繼續內亂下去。”


    “嗯,宇化田,你來得正好,說說你的想法。”


    聞太師看向門外,宇化田清冷消瘦的身影走了進來,不由得眉頭微皺。


    對於宇化田這個人,聞太師曆來不喜。


    最開始,聞太師隻是對閹人天生的不喜,對宇化田雖然說不上厭惡,也沒有什麽好感。


    因為宇化田是耶律霸基身邊紅人,他對宇化田隻是不冷不熱。


    後來,宇化田當上西廠督主之後,多次抓了聞太師軍中之人,惹得聞太師勃然大怒,一金鞭將西廠的大門給砸掉了。


    如果不是皇帝耶律雄基出麵,穩住了宇化田,禦筆題字,重新建了西廠大門,才平息了這次衝突。


    否則的話,北莽官員都在翹首以盼,想看一場大戲。


    看到底是老而彌堅的聞太師金鞭厲害,還是這個陰毒狠辣的西廠督主武功更高。


    可惜的是,皇上親自出麵平息衝突,兩邊自然要給皇上麵子,這才沒有繼續將衝突爆發。


    後來,劉貴妃和皇後一前一後有了身孕,聞太師和宇化田的衝突又繼續爆發了。


    聞太師是劉貴妃的外公,自然一心護著小曾孫,想要自己的小曾孫以後繼承大位,甚至得知後宮不安時,不顧後宮規矩,手持金鞭要為劉貴妃守宮門,鎮壓邪魅。


    而眾所周知,宇化田與皇後娘娘走得近,能自由出入坤寧宮,是皇後娘娘的心腹。


    這皇後娘娘也有了身孕,就涉及到了皇位之爭,聞太師和宇化田之間的衝突又不可避免的浮現出水麵了。


    幸好,皇帝耶律雄基與大祭司對皇家子嗣看得極重,下了狠話,誰敢對皇家子嗣下手,誅九族,這才讓皇後娘娘與劉貴妃各自安分。


    兩人平日裏不打照麵,也不相互正眼看一下,兩個宮裏的人都不能接觸,這才安穩下來。


    可是誰又能想到,天災之中,劉貴妃受了驚嚇,腹中的孩子竟然小產了。


    這樣的悲劇發生,讓聞太師瞬間老了十歲。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


    他聞家血脈想要出一個皇帝,實在是太難了。


    聞太師已經位極人臣,皇族對他恭敬有加,可是聞太師自己的子孫中並沒有出類拔萃之人,都是些平庸之人。


    唯一出了個美貌無雙的劉貴妃,偏偏又沒有爭過那個假的大漢長公主。


    隨著劉秀珠在臨安稱帝,北莽後宮這個皇後的身份也漸漸明朗,可是皇帝耶律雄基態度很堅定,皇後就是皇後,母儀天下,誰也不能動搖,誰也不能議論。


    聞太師心中雖不平,可是卻無能為力。


    他的一腔憤懣,滿腔熱血,便想要放到戰場上去,想要在廝殺中為北莽,為聞家,為劉貴妃再多掙一些功勳。


    畢竟劉貴妃還年輕,身體可以康複,還可以為皇家誕下子嗣的。


    宇化田似乎沒有看到聞太師眼眸中的冷漠,他徑直走到荀懿身邊,“皇上,大漢之事丞相已經與我說過了,我與丞相意見一致,那就是應當發兵南下,不能讓大漢團結,不讓曾秀全死得太早。”


    耶律雄基點點頭,宇化田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是一流的,所以他才能這般得到大祭司的信任。


    “那麽,這一次領兵南下,你覺得誰合適?”


    宇化田狹長的眼眸看向聞太師,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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