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嗯?”


    “你的傷沒事吧?”


    “死不了!”


    “哦!”


    極力壓低的聲音,與潺潺的水流,以及蟋蟀歡快的叫聲極為不和調。


    尤其是蹲在狹窄、悶熱、潮濕的渠溝中,兩人更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柳青有些擔憂地看著武衝,“老爺,你身上還在流血。”


    武衝悶聲說道,“這狗東西,偷襲我,我大意了!”


    “不過這狗東西劍法的確不錯,能破我的金剛罩,有兩把刷子!”


    柳青說道,“老爺也用大摔碑手打中他一掌,他傷勢更重,應該斷了好幾根肋骨。”


    武衝憤憤地說道,“這狗東西,單挑就單挑,他卻搖人,一點也不講江湖規矩。他娘的,一下子冒出那麽多官兵,一點高手的風範也沒有。”


    “下次要是遇到了,一定打破他的狗頭。”


    柳青說道,“也不知道這些官兵怎麽一下就出來了,按理說晚上應該動作沒有這麽快的。”


    “除非……”


    武衝瞪大眼睛,“除非什麽?”


    柳青小聲說道,“除非他們早有準備,或者說一直在埋伏著。”


    武衝扭動了一下脖子,讓自己略微舒服一點,“你是說他們早就知道我要來流沙郡?”


    “我可是才從無邊荒漠中出來的,哪怕泄露消息也沒有這麽快啊。”


    “再說了,我早已不在朝廷任職,沒有什麽人認得我,他們不可能防備我的。”


    “不對,剛才那些人不僅僅是衙門差役,還有一些行動有序,一身裝扮與他們完全不同,應當是幽州兵馬。”


    “這狗日的秦綱,區區一個郡守,陣仗還不小啊,要用幽州兵馬來守衛郡府衙門。”


    柳青怕武衝憋屈得難受,“他們不一定是防備老爺的,說不定有其他人也要刺殺秦綱,他們一直在埋伏著。”


    “老爺,他們應該已經散了吧,要不我出去看看?”


    武衝一把將柳青的頭按下,放在自己的腿上。


    柳青瞪大眼睛,含糊不清地說道,“老爺,你這麽急嗎,要在這裏嗎?”


    “你受了傷,身體還虛弱,不太好吧!”


    武衝按住她的頭,低聲嗬斥,“閉嘴!”


    柳青“哦”了一聲,便用手去尋找。


    武衝這次真急了,“別動!”


    “來人了!”


    柳青一驚,臉俯在武衝的腿上,豎耳一聽,果然,有馬蹄聲傳來。


    沉重的馬蹄聲,顯然重甲騎兵。


    還有陣陣嚎叫聲,像某種野獸的聲音。


    過了一息的時間,便有二十多匹重甲騎兵奔馳而來。


    這些騎兵渾身玄甲,連馬也是全副武裝,隻露出眼眶處的黑洞,顯得幽深而令人恐懼。


    仿佛在黑暗中,有一雙惡毒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一般。


    一陣低沉的咆哮發出,一雙碧綠的眼睛出現。


    是一頭狼,很高大的狼,一頭小牛犢一般高大,一身棕毛,滿口獠牙,顯得極為兇惡。


    棕狼低頭四處嗅探,隨即抬起頭,碧綠的眼睛有一絲不解。


    又聞了一番,一無所獲,便低頭咆哮著。


    一個重甲騎兵開口說道,“狂狼的鼻子最是靈驗的,它既然追蹤到此處,那麽刺客必然經過此地。應當逃得不遠,我們繼續往前追。”


    重甲騎兵當即引著狂狼往前狂奔而去。


    在渠溝的三丈遠處,武衝死死地壓著柳青,不讓她的臉露出水麵來。


    而他自己的臉和胸膛,也壓在水麵之下。


    柳青感覺唿吸困難,又聽到上麵的騎兵已經離去,便掙紮著要起身唿吸。


    可是武衝並沒有鬆手,依舊死死地掐著她的脖頸,不肯放鬆。


    這時,一個重甲騎兵又返迴了剛才狂狼嗅探過的地方,四處巡視了一遍。


    沒有任何發現,這才拍馬離去。


    正在柳青感覺自己要窒息而亡的時候,武衝將柳青的頭從水麵上提了起來。


    一掌拍在她的胸脯上。


    “啊!”


    柳青吐出一口水,隨即身子癱軟在渠溝當中,大口的唿吸。


    武衝翻身而起,手指從胸膛的傷口處拔了出來,頓時血流如湧。


    方才,為了逃避狂狼的追蹤,武衝拉著柳青,將人藏身水下。


    為了怕血液流出,他便用手指插在傷口處,這才將流血止住。


    柳青緩了過來,看到武衝臉色有些蒼白,便趕緊過來扶起武衝,“老爺,你傷得不輕啊!”


    武衝看著手指的黑色血液,放在鼻子處聞了聞,“他娘的,這次陰溝裏翻船了。”


    “那狗東西的劍上有毒。”


    柳青大驚失色,“那可怎麽辦啊?”


    “這毒嚴不嚴重啊?


    “要怎麽解毒啊?”


    武衝吐了口水,“不知道,尋個地方我運功先解一下毒。”


    柳青攙扶著武衝,跑到附近的林子裏,尋了一個小山洞。


    這個山洞應該是難民逃難時臨時落腳之地,還有破舊的鍋碗在此。


    柳青尋了些柴火,便將武衝的衣服脫下來烘幹。


    隨即她準備脫下自己衣服,猶豫了一下,便背對著武衝脫下外衣,“你不要看啊,我身上濕漉漉的,也烘幹一下。”


    武衝閉上眼睛,“你在我麵前還有什麽好遮掩的呢?”


    “這一路走過來,你身上有幾個洞我都給你摸得一清二楚,怎麽現在就扭捏了?”


    柳青氣得轉過身來,將衣服捏幹,放在火邊烤,“好歹也是女人家,哪裏有你這般不害臊的。”


    武衝睜開眼睛,看著柳青,“我受傷了,又中毒了,方才你去外麵撿柴火的時候其實可以離開的,你為何不走,為何又要迴來呢?”


    柳青將手臂放在胸前,遮擋了一部分,“你怎麽這麽沒有良心呢?”


    “這一路上我跟著你,吃盡了苦頭,伺候你穿,伺候你喝,多少次差點性命都丟了, 你還叫我走?”


    武衝搖了搖頭,“不是我叫你走,而是你自己可以走的。”


    “我們先前就說好了,過了那無邊荒漠,我們就兩清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武藝也不錯,模樣也還算過得去,又識的幾個字,在哪裏過日子不好呢?”


    柳青的眼眶有些紅潤了,“難道我就這麽招你嫌嗎?”


    “我叫了你一路的老爺,把你當我男人對待,好生伺候著你,你這是出了無邊荒漠就翻臉不認人了?”


    武衝又閉上眼睛,“你以為無邊荒漠很兇險,其實出了那荒漠,才是兇險的真正開始。”


    “一個區區郡府衙門就有八品高手當侍衛,還有幽州虎狼兵埋伏,這裏是步步兇險啊!”


    “你也知道我曾經是大漢的禁軍統領,這次來北莽,是為了尋那個鳥人,必然是九死一生的。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尋到,哪怕是尋到了,也未必能活著迴大漢。”


    “現在我又中了毒,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你何必為了我在這裏耽誤時間送死呢?”


    柳青撿起一根木棍,放入火堆中,火光閃耀,讓她的臉上浮現出光暈,“老爺,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其實你是關心我,是擔心害死我是不是?”


    “其實你想多了,我母親死得早,父親也死了,家道中落。後來北莽打過來,我連家都沒有了,經曆了這麽多,我對生死也看淡了許多。”


    “你雖然臉上對我兇得很,可是一路上,你也沒有打罵過我,別人也不敢對我有任何念想。就連那小馬哥,還得叫我一聲嫂子。我覺得很高興,感覺又有一個家了。”


    武衝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啐了一口,“那小馬兒,胡亂叫,論輩分,要叫也要叫你嬸嬸。”


    “老子和他爹論兄弟,他叫你嫂子,豈不是亂了套了?”


    柳青見武衝這麽說,臉上也多了些笑容,“這說明我還年輕啊!”


    “老爺,你身上的毒,我給你吸一下吧!”


    武衝瞪了柳青一眼,“吸吸吸,你們婦道人家就知道吸。”


    “以為什麽都好吸嗎?”


    “你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毒嗎?你武功這麽差,沾上一丁點說不定就要了你的性命。”


    被武衝兇了一頓,柳青也不以為意,“那該怎麽辦呢?”


    “你傷口上的血一直在流,而且還是黑色的血,我擔心毒液進入血脈、經絡當中,到時候就難以排毒了。”


    武衝說道,“包袱裏還有半瓶酒沒有喝完的,你給我拿過來。”


    “我喝點酒,養點力氣,便運功驅毒。你到外麵給我守著,可別讓什麽野狗野貓竄進來了,亂了我氣息。”


    柳青知道武衝境界高,有自己的功法,便去包袱中去尋那酒瓶。


    “唉!”


    聽到武衝唿喊,柳青轉過身來,“老爺,你怎麽了,不會毒性發作了吧?”


    武衝掙紮著坐直了一些說道,“你的衣服也烘幹了,你還是穿上吧。”


    “你這麽白花花的身子老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剛才你又撅著個屁股在那裏找東西,實在讓我心猿意馬,如何讓我能靜心下來運功驅毒呢?”


    柳青頓時羞得不行,她的確不是故意的。


    隻是因為洞穴中狹小,加上身上衣服濕透了,方才脫下來烘幹。


    想不到武衝受傷中毒的時候,對自己的身體還有這般想法,看來自己的身體對他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柳青將酒瓶放在武衝手中,又將柴火拾掇了一下,便穿上衣服走出洞穴了。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便爬上了一棵大樹。


    現在是在北莽幽州流沙郡,處處是危機。


    尋到製高點,才能觀察四方,才能多一絲保命的機會。


    東邊已經逐漸亮了起來,雲霞由淡黃變得橙黃,最後變得金黃。


    太陽出來了,總是好的。


    不知道自己以後的日子,會不會是好的呢!


    想起方才武衝糾結的模樣,一縷霞光落在柳青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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