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大漢的京城早已不在長安,而是臨安。


    原本的京城長安已經被北莽占據,變成了北莽治轄的一個州府。


    六年前大漢宮廷的一場巨變,帝位驟然更替,接任者遠不如前任勵精圖治,隻顧貪圖享樂,尋仙問道,奸臣當道,黨爭不止,天下動蕩不安。


    讓與大漢相爭多年的北莽終於尋到了機會,挑起邊界紛爭,然後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殺得大漢將士丟盔棄甲,皇帝一路逃奔到了杭州。


    大漢朝廷企圖借助長河天險,與北莽抗衡,苟延殘喘。


    臨安,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在臨安城內,新修建的皇宮雖然沒有長安城的莊嚴、恢宏,卻因為江南世家的鼎力支持,修建得富麗堂皇。


    據說光皇宮地麵上的金磚就鋪了幾千斤。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皇族給予江南世家的迴報也是令人矚目的,一人入閣,三人封侯,世家弟子得以重用。


    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有一座宮殿因為過於簡樸、肅穆,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沒有人敢瞧不起這座宮殿。


    因為這座宮殿裏麵住了一位特殊的人。


    當今聖上的親妹妹,監國太子的親姑姑,長公主劉秀珠。


    長公主的身份原本已經極為顯赫了。


    然而劉秀珠能讓世人側目的最主要原因在於她的軍功顯赫,在於她的不畏生死抵抗北莽入侵。


    自從北莽入侵以來,大漢文官求和,武將怕死,皇族將領先後敗北,皇帝嚇出重病癱瘓不起,舉國上下一片悲哀,以為亡國滅種之日將至。


    長公主劉秀珠在此生死存亡之際,挺身而出,巾幗不讓須眉,率先士卒,帶領大漢將士與北莽大戰七場,尤其是在命懸一線的赤壁之戰中,用計火燒北莽八千戰船,逼得北莽不能渡江追擊,形成了目前的劃江而治的局麵。


    自此,長公主攝政,穩住了半壁江山。


    有詩為讚:


    南渡江山底事傳,扶危定傾賴紅顏。朝端和議紛無主,江上敵騎去複還。軍艦爭前揚子險,英姿煥發鼓聲喧。赤壁一戰垂青史,若個須眉愧爾賢!


    此時長公主府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卻沒有人敢高聲大語,顯得極為規矩、肅穆。


    一位麵白無須的老者匆忙前來,站在門口的女侍衛楊影並沒有喝聲喊住,也並沒有向往常一樣攔住搜身。


    因為這個老者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服侍過三朝皇帝的太監高鬆。


    當初武王殞命離陽城,景帝突染疾病,景帝之弟劉能以胞弟身份坐上金鑾殿,內外不服者眾多。


    劉能大開殺戒,血洗朝野,殺得血流成河,方才坐穩皇位。


    而景帝的心腹太監高鬆在桓帝劉能身邊依舊如魚得水,備受寵信,便能證明高鬆的能力和手段。


    然而讓楊影側目相看的還不是高鬆的能力,而是他走路時腳下沒有一點聲響。


    光憑這份內力,這皇宮之中,武藝能勝過高鬆的人,恐怕不超過一手之數。


    高鬆朝楊影點頭示意,便跟著她快步走入宮殿,走過迴廊,便到了一處小屋。


    這是一間書房,尋常人家的書房一般,隻有一張書桌,一個沙盤,一張地圖。


    然而高鬆一腳踏入書房的那一刻,又將腳收了迴來,微微抬頭看向書房內的人。


    一個女人,很美的女人。


    一襲如瀑布的長發及腰,一身還來不及換下的軍旅勁裝,將她的姣好的身材包裹得前凸後翹,分外動人,英姿颯爽。


    最動人的還是她那張臉,膚若凝脂,吹彈可破,那長長的眼睫毛下是一雙動人心魄的美眸。


    高挺的鼻梁下,櫻桃小嘴,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吸一口。


    然而沒有人能真正上去吸一口,但凡略微透露一點念頭的人,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大漢的人都知道,這個女人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女人。


    死在她手上的北莽將士成千上萬。


    被她親手斬殺的奸臣頭顱至今還懸掛在午門示眾。


    她,便是大漢的長公主,劉秀珠。


    劉秀珠微微抬眉,目光掃向門口,“老東西,你這一腳走了進來,又縮了迴去,算是怎麽迴事?”


    “莫非擔心我這小小的書房,還能藏著砍下你人頭的刀斧手?”


    高鬆滿臉皺紋的臉頓時擠成了一團,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奴婢高鬆參見長公主!”


    “未經長公主許可,奴婢豈敢逾越。”


    “而且,長公主要奴婢的這顆人頭,奴婢立刻雙手奉上。當然,長公主英明神武,留著奴婢的腦袋多為大漢做點跑腿的事情,奴婢也是願意的。”


    劉秀珠冷哼一聲,“都說內務總管高鬆是頭千年老狐狸,你連我皇兄的寢宮都是直來直往,無須通傳,我這小小的書房,還能攔得住你的腳?”


    高鬆的背已經彎得像一隻煮熟的蝦米,臉上盡是諂媚的笑容,“因陛下身體欠恙,需及時用藥,所以便免了一些規矩。”


    “長公主殺伐果斷,令行禁止……”


    劉秀珠手一揮,打住了高鬆的話,“廢話少說。”


    “高鬆,我知道你以前眼中隻有皇上,現在眼中隻有太子,這是好事。你忠於皇上或者未來的皇上,這才是你職責所在。”


    高鬆連連點頭,“長公主英明!”


    劉秀珠繼續說道,“你伺候太子,我平日裏也不找你。隻是今日有事,須得問你一聲。”


    高鬆連忙說道,“長公主吩咐,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秀珠直起身子,走到牆壁前,搖曳的燭光將她妙曼的身材照射得分外動人心魄。


    隻是高鬆紋絲不動,低頭看著地麵。


    畢竟,看了也動不了。


    “高鬆,你以前伺候過我伯父,又伺候過我父皇,是宮裏的老人,我且問你,那傳國玉璽到底在何處?”


    傳國玉璽,乃大漢立國之初,太祖皇帝斬白蛇而從蛇腹中得來的一塊皎潔白玉。


    由龍虎山掌教天師親自鐫刻,環刻雙龍戲珠圖案,正麵刻有“受命於天 既壽永昌”八字。


    得玉璽者,為正統帝位。


    然而桓帝上位之時,傳國玉璽便已丟失,因此才有桓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順之說。


    高鬆聽得劉秀珠問道傳國玉璽之事,便說道,“迴稟長公主,傳國玉璽自景帝駕崩之後便杳無音訊,當年先皇也是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的亦未尋到,此事長公主應當知曉一些。”


    “這些年,奴婢也在四處打聽傳國玉璽的下落,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劉秀珠目光留在了牆壁上的地圖上,“長安”兩個字分外刺眼,刺得心裏滴血。


    傳國玉璽的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了,高鬆到底知不知道,誰也不清楚!


    “高鬆,我這些日子忙於戰事,幾日沒有見到太子,你如實告訴我,太子這些天做了些什麽?”


    高鬆連忙答道,“迴稟長公主,太子殿下每日都在刻苦學習,早起練拳,午後練槍,平日裏都是跟著太傅等人學習治國理政。”


    略微停頓之後,見劉秀珠眼中有懷疑的神色,高鬆繼續說道,“太子殿下最近用功刻苦,連太傅都說,如此以往,精益求精,太子可追趕聖賢。”


    劉秀珠在高鬆的老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便說道,“我皇兄病重,早已不能料理政務。太子已成年,早些將這些朝政事務上手,我也好集中精力放在戰事上。”


    “高鬆,你也是伺候過三朝天子的人,太子絕對不能再走我皇兄的老路,你可給我記好了。如果太子被你們帶偏了,休怪我翻臉無情!”


    高鬆連連點頭,“長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天賦異稟,奮發有為,有長公主攝政,文武百官擁護,必定能成為聖明之君。”


    劉秀珠揮了揮手,示意高鬆離去。


    和這頭老狐狸說話,著實有些累,又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來。


    高鬆識趣地行禮後轉身離去,走到門檻處時,又聽到劉秀珠在身後說道,“高鬆,我近日裏時常聽到後宮中有哭泣聲音傳來,你作為總管太監,有些事情得管一管,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可別在這個時候後宮鬧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高鬆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很快地隱藏起來,“長公主說得是,主要是因為皇上龍體欠恙,後宮中的後妃、宮女心中擔憂,難免有悲痛哀傷之情流露。”


    “我一定謹守宮門,會讓後宮太平無事,讓長公主能專心於戰事,不為後宮瑣碎之事操心。”


    高鬆見劉秀珠轉過身去,便再次恭敬行禮後,轉身離去。


    劉秀珠看著牆壁上的地圖,挺拔的嬌軀一動不動。


    目光先停留在長安。


    長安,長安,何時才能長治久安啊?


    曾經萬國來朝的帝都,竟然成了北莽的坐鎮中原的州府,成為入侵大漢的指揮中樞,何其讓人意難平。


    如果武王在世,如何能容忍這等事情 發生?


    想起那個曾經叱吒風雲、戰無不勝的武王,劉秀珠的目光便落在了西域的偏陲小城,流沙郡離陽城。


    大皇兄,你這樣不可一世的人,你這樣武功蓋世的人,怎麽可能在一個小小的離陽城隕落呢?


    當年三萬大漢遠征軍,全部葬身西域,至今連屍骸都無法迴歸故土!


    大皇兄,你如果還活在世上,皇族之中,怎麽會逼得讓一個女流之輩在前線衝鋒陷陣,怎麽會將大好江山拱手相讓,怎麽會遷都臨安?


    臨安,臨安,豈有平安?


    想起這些,劉秀珠一拳砸在牆上,牆壁瑟瑟發抖。


    “楊影!”


    一道嬌小的身材閃入,正是劉秀珠身邊的心腹楊影,“長公主!”


    劉秀珠問道,“那老東西出了宮殿之後,去了哪裏?”


    楊影說道,“高鬆去了太後的慈寧宮方向。”


    “那邊守衛森嚴,高鬆武藝又高,我便不敢追過去了。”


    劉秀珠美眸微眯,“你做得對,高鬆這樣的人,牽涉太深,不易打草驚蛇。”


    “東宮那邊可有確切消息?”


    “太子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麽?為何荊州知府任命還沒有用印?為何益州水患的賑災銀兩、糧食還沒有撥付下去?”


    “他難道不知道,多拖一天,就會淹死、餓死更多人嗎?他既然一直在太傅身邊學著料理朝政,難道太傅也不知曉事情的嚴重性?”


    楊影遲疑了一下,“長公主,太子他……”


    劉秀珠秀眉微蹙,“不要吞吞吐吐,有話直說。”


    楊影這才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迎著劉秀珠的目光說道,“太子這幾日根本就沒有接見太傅。太傅、太尉、太子太保等官員都進不了東宮!”


    “什麽?”


    劉秀珠神色一峻,一股殺氣便散發出來。


    這股殺氣不是她自身就有的,而是多年的沙場征戰養成的。


    “太子到底在幹什麽?”


    楊影知道有些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以長公主的性子,遲早會知道的。


    “太子這幾日去了兩趟怡心宮,其他時間,便是整日裏與劉必安獻上來的五名揚州少女歌舞嬉戲,飲酒作樂!”


    楊影鼓足勇氣說完,等待著劉秀珠的暴風驟雨。


    然而並沒有,劉秀珠隻是站在那裏,秀美的臉龐上有些漲紅。


    沉默!


    沉默才是最無聲的憤怒。


    “走,去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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