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城上,雲朵覆蓋著宮牆。傍晚的江亭前,芳年靜好。林中花被雨點沾濕,仿佛美人帶淚。湖中荇草被微風帶起,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翠色飄帶。羽林衛駐紮在宮闈深處,等待著誰人前來檢閱,這早已是一支殘軍敗旅,跟隨著皇帝四處流浪,早已沒有了氣吞天下的氣勢。


    張鈞飛雖任職兵部,但此時這就是個虛職,玄武軍經此一役元氣大傷,因而朝廷可調之兵實在有限,帝都之中僅有的幾千羽林衛還是由江孜親信仇燦把持。


    他時常會想,也許自己本就不屬於此,隻是怯於選擇。遙想祖輩當年之氣魄,自西北望關州,那萬裏胡楊邊,征人旌旗飄揚、日落旗不落,那是何等之豪邁。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怯懦於那苦澀的水和幹燥的風,沒有先輩之勇氣。終歸是景陽日好吧,這關內之地,終究是山水相映、碧波蕩漾,以至願在此偷生,即使不得誌,也戀戀於此。


    天下不安,老仆人不知所蹤,家裏沒一個人,他也時常感到孤獨。老仆人自述受西州族人所托來到此處,自己也喊他一聲大伯。他的身上藏著什麽秘密張鈞飛也不得而知,隻是大伯時常偷偷潛入昌明觀,本想躲著自己,卻不知都被自己看在眼裏。大伯與姑姑有著說不清的關係,他們或許為舊識,或許有一段故事,張鈞飛看破不說破。


    閑暇之時,他一個人來到街市上,迴想去年此時與李繼存的逍遙,如今卻是人分兩地,生死未卜。與李繼存相識的這些年,他們一同看盡景陽好風光,一同聽先生論述天下之道,心有靈犀,一同成長。記得在西坉門下初遇,他們一見如故,從此與風海先生成為摯友。


    他不能確定李繼存在靖源驛那場慘劇中是否逃脫,更不敢假想他已不幸離世。隻是在傷感之餘,他冥冥中覺得,李繼存在某個角落裏等待著與自己會合,舉杯相邀。


    他一個人在躑躅於帝都之內,路遇皇宮之外,又是感慨萬千。這高聳的宣武門見證了一個個王朝舊夢,有多少赤膽忠誠就有多少狼子野心,刀光劍影間將一個個野心家陳屍街頭,他們或為權臣,或為草莽,或為佞宦,或為名將,成王敗寇,反反複複不曾停息。他們或成一代明君,欲創萬載盛世,或頭顱分家,死無葬身之地。


    隻是興亡交替,也不過那門閥貴族無盡的爭鬥而已,隻是可憐天下蒼生,都是被野心家裹挾的犧牲品。


    興亡天下,不過如此。張鈞飛第一次有了懷疑,自己為之奮鬥的信念究竟為了啥,功名利祿?自然不是。替君王平天下,可平了天下依然隻是少部分人的歌舞升平,芸芸眾生依然窮困潦倒。


    他同情那些視死如歸的農民軍,他憎惡那些飲酒作樂的宴會,當想到這些時,張鈞飛已然發覺自己在這朝堂之上是如此格格不入,他頓感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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