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朝務繁忙,唐小綸沒有啥可圈可點的事,那麽就讀讀書吧,潦以籍籟。


    人生實苦 唯有自渡。


    秋風正好,秋意漸濃,天涼好個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桂花清香,秋高氣爽的日子,對於我這樣的文藝女青年有一件賞心樂事,那就是忘掉塵世的喧囂,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賞秋花落葉,看喜歡的書,寫點小文章,別有一番意趣。


    於是乎,唐小綸近期無事,又重溫了一遍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每天看上幾頁成了習慣,一顆心隨著故事情節的推動,書裏人物的悲歡離合,也悲喜交加,跌宕起伏。


    時光慢悠悠,日子靜悄悄地流逝,不出幾日,忽然就看到了結尾,合上書悵然若失,有一種一段風景很美的路忽然就走到了盡頭,陪伴了一段時間的好友忽然走散了的失落,個中滋味,不足為人道也。


    猶記得那時青春年少,在一副乖乖的外表下也有一顆叛逆的心蠢蠢欲動,在課堂上趁老師不備偷看金庸武俠小說,又背著家長追武俠電視劇,那個時候金庸武俠小說是好幾代人共有的青春記憶,金庸先生給大家展現出大家非常向往的江湖,圓了很多人的武俠夢。初讀時囫圇吞棗,隻想欲知後事如何。


    走著走著,一轉眼已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經曆了一些世事沉浮,人情冷暖,如今再看金庸武俠小說又是另外一種心境。感慨著金庸先生對詩詞歌賦的精通,對故事情節的設計,人物入木三分的刻畫。更深的感受是,在充斥著刀光劍影、愛恨情仇的江湖世界裏,不管是書中主角還是小人物,他們的人生都是苦樂相伴,沒有人是事事如意的,每個人都有他的無奈,他的悲歡,但每個人也都在很努力的活著,人生實苦、唯有自渡。


    我剛看完的《射雕英雄傳》裏,主人公郭靖,身世坎坷,父親被殺害,母親李萍在被百般折磨後,遠離故土逃至茫茫大漠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成人。幸好,有江南七俠幾位英雄收他為徒,視如己出,並傳授武功,後來又得遇一生情投意合的伴侶黃蓉,對他一片真心的蒙古公主華箏,遇見人生的貴人傳授他降龍十八掌的恩師洪七公,傳授修習內功之法的長春教馬鈺道長,以及神通廣大的嶽父黃藥師,結拜大哥周伯通,蒙古好兄弟拖雷,師父哲別等,因為有這些人,特別是蓉兒的出現,讓他的生命變得精彩,豐富,也因為這些人讓他武功精進,引導他向善、向好,讓他最終成為至情至性,俠骨柔腸、光明磊落,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


    郭靖有很多快樂的日子,年少雖遠離故土流落在蒙古,但有母親和七位師父陪伴,日子也是單純美好。後來和蓉兒相遇,兩個少男少女,在最美的年紀,初出江湖,意氣風發,天地寬廣,談情說愛,他們一起吃叫花雞,學遊泳,遊山玩水,打打鬧鬧,快意恩仇,好不自在。


    可隨著南下,武功精進,遇見更多的人,經曆更多的事兒,他也生出很多苦惱,有很多不如意和傷心事兒。失去至親母親和至愛蓉兒的痛不欲生,蓉兒和華箏二選一的左右為難,六位師父相繼被害死的傷心,學武功有什麽用的迷茫,什麽是是非善惡的爭鬥,對自己身世的感慨、人生的意義等,這些不如意圍繞著他,考驗著他。這位大俠郭靖的成長和我們每個普通人一樣,也是跌跌撞撞,苦樂參半。好在他在披荊斬棘中懂得了人生哲學,在百轉柔腸間變得堅定、赤誠,明確知道自己想要守護什麽,最終舍生取義。


    女主人公黃蓉美若天仙,聰明古怪,有武功蓋世的黃藥師這樣的親爹和桃花島這樣的居住寶地,又有郭靖全心全意愛著她,她的人生應該被很多人羨慕。可她從小沒有母親,和郭靖也經曆了很多別離,差點被裘千仞一掌打死,被歐陽鋒抓走逼迫,書中也有很多掉眼淚和不如意的時候。如:第三十九迴:是非善惡。原文這樣寫道:


    黃蓉聽他關懷自己,不禁愈是心酸,哭道:“誰要你假情假意的說這些話?我在山東生病,沒一個人理會,那時你就不來瞧我?我給歐陽鋒那老賊撞到了,使盡心機也逃不脫他掌握,你又不來救我?我媽不要我,她撇下我自顧自死了。我爹不要我,他也沒來找我。你自然更加不要我啦!這世上沒一個人要我,沒一個人疼我!”說著連連頓足,放聲大哭,這些日子來的孤苦傷心,至此方得盡情一泄。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人有悲歡離合,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福禍相依,人生更多的是無奈與求而不得,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這樣的哲學思想,隨處可見,貫穿其中。在《射雕英雄傳》中,周伯通擁有上乘武功,天真無邪快樂如孩童卻是武癡,內心深處始終記掛著當年大理皇宮那個豔若桃李,未老頭先白的女子;楊鐵心與妻子失散二十多年,飽經滄桑,終於相認,沒來得及溫存,又共赴黃泉;完顏洪烈貴為金國六王爺擁有統一天下的抱負,別人以為他榮華富貴享不盡,但他心中始終念著牛家村那個穿著青色布衣釵裙的溫婉女子,費盡心機以為得到她,最終卻是一場空。


    青梅竹馬,無關風月


    金庸大俠不愛公子是出了名的,可是細想想,他也不愛青梅竹馬。


    坊間曾流傳“郭靖與華箏十八年,比不過與黃蓉一麵”(其實這說法有誤,郭靖救哲別是在六歲,之後才隨哲別進入成吉思汗的核心領導成,才有機緣舍命救下成吉思汗的一雙兒女托雷華箏,才有機會與華箏青梅竹馬,才會被成吉思汗賜婚,成為蒙古的金刀駙馬)。


    細一想,用青梅竹馬這樣郎情妾意的詞來形容郭靖與華箏,是有些不恰當的。郭靖待華箏,始終如兄妹。


    他們年紀相仿,自小一起玩耍。但華箏因為深得父母寵愛,性格難免驕縱了些,與生性憨直的郭靖總是衝撞不斷。注意,行文至此,大俠淡淡一筆,提了一句“每次總是華箏自知理屈,向郭靖軟言央求”。


    兩個人誰更情長計短,一目了然。


    另一對著名的未能修成正果的青梅竹馬令狐衝與嶽靈珊,也是女方性格驕縱,令狐衝雖然機靈俏皮,唯獨在小事情上,向來不肯吃虧。後來林平之出現,與嶽靈珊展現了另一番“你橫任你橫,萬般小心陪不盡”的相處之道後,令狐衝才恍然大悟,反思如果當初自己像林平之一樣處處忍讓,是不是彼此便會像他自小仰慕的師父師娘一樣從青梅竹馬修成舉案齊眉的正果?


    命運沒有給郭靖重來一次的機會。作為配角的華箏,我們於她的心思,更為難知。但是一個驕縱的公主,對一個窮小子十餘年如一日低聲下氣地賠禮,必是一派深情。可惜,郭靖南下後在張家口偶遇黃蓉,酒店一見,便成知己;之後梅林雪舟黃蓉如雪山仙女下凡現身後,郭靖心裏便再沒有其他女人。


    一開始,華箏的婚配對象是門當戶對的都史,其人驕縱惡毒,郭靖曾懇求成吉思汗不要把華箏嫁給他——純粹是出於一貫的仁義之心。華箏聽了這話很喜歡,柔聲問:“我如不嫁給都史,那麽嫁給誰?”話都遞到這兒了,傻郭靖卻隻是搖搖頭,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華箏“本來滿臉紅暈,忽然間轉成怒色,說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郭靖哪兒是什麽不知道,他隻是對華箏沒有多餘的心思。


    後來都史和華箏的婚約取消,成吉思汗賜婚。郭靖的第一反應卻是:“待在當地,做聲不得。他向來把華箏當作親妹妹一般,實無半點兒女私情,數年來全心全意地練武,心無旁騖,哪裏有過絲毫的綺念?”


    當他離開草原南下,和已經是未婚妻的華箏告別——當時托雷等人專門走遠,給小兩口一個十八相送的機會,華箏“雙頰紅暈,脈脈不語”,想了半天,隻說出一句你早些迴來。郭靖伸臂抱了抱她,可惜華箏還沒來得及歡喜,郭靖又縱馬至未來的妻兄托雷身邊,一碗水端平地又抱了抱他。


    就是從蒙古大草原到張家口的短短時光,在華箏麵前“硬邦邦全無半分柔情蜜意”的郭靖,在詩情畫意的梅林雪舟中聽到黃蓉唱小曲兒,“不自禁的心搖神馳,意酣魂醉,這一番纏綿溫存的光景,竟是他出世以來從未經曆過的”,後來當黃蓉問他:“你也會要我跟著你,是不是?”傻小子毫不猶豫地迴答:“那當然。我跟你在一起,真是……真是……真是歡喜。”


    這三個“真是”和兩個省略號,語短情長,是笨嘴拙舌卻從不含糊的郭靖最深切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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