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通江途徑平陽府有一支流,名曰乾江。這乾江延伸到白馬縣,已經是尾巴一條了,在白馬縣又叫做清河。


    清河九曲十彎,蜿蜒曲折,唯有中間約三五裏長的一段是較為平緩的地帶,這也就是白馬縣所處之處。


    清河上橫著一座長拱橋,名曰定風橋。


    橋邊有一顆歪脖子老槐樹,枝繁葉大,樹身彎向河麵,樹枝輕點水麵。槐樹枝葉上掛著眾多的許願牌,是有情之人為心愛之人祈福所刻的木牌。


    今夜風還算爽朗,一陣陣微風倒使人感到頗為愜意。


    陳果換了一身幹淨的青色長衫,特地讓丫鬟為自己梳了發,腰上別上了一塊紋雕翠玉和一清芳香囊。陳果還特地準備一把長扇。因為陳果聽書院同學說,這長扇會使人看起來更瀟灑優雅。


    遠處看來,這少年郎生的倒是白皙周正,隻不過形態上有些拘謹。


    ……


    天似乎下起了些微雨。


    河麵上揚起了清風,水汽雜糅著河岸兩旁花草的芬芳送到陳果的鼻子旁邊,他深吸一口,感到肺腑裏仿佛清空了一樣,腦袋異常清醒。


    一轉角,便能看見定風橋了。


    隻見下著斜斜細雨的不遠處,橋頭有燈火闌珊,氤氳的水汽縈繞在橋上,使人看不真切。


    卻見來來往往、匆匆茫茫的行人從橋上穿過,隻能見紅衣、藍衫,粗布,錦衾,各色衣衫穿梭來去,唯有橋中央,一撐油紙傘靜靜如清塘中的水蓮一樣安靜地矗立在人群。


    陳果心中一甜,加快了腳步,逆著人流向橋上走去,一邊走一邊夠著頭看。


    心有靈犀。


    油紙傘的主人似乎感受到心上人的目光,悠悠看來。


    纖巧的背影嫋嫋側過身來,迴首顧盼,陳果探首看去,卻隻能見到青絲如散瀑般被河風揚起。


    油紙傘幾乎抵不住南方雨水的柳絮飄飛般的侵潤,雨水打濕了姑娘的眉頭,幾縷俏皮的額前長發貼在頰邊和鼻前。


    姑娘含著首,下巴貼著瘦削的肩頭,麵白如軟玉,畫得是柳長細眉。眉眼低垂,瓊鼻微翹,輕咬朱唇一點。鵝頸修骨,在月光下反著淡淡的光澤。


    姑娘穿著輕薄的素白長裙,雨水沾潤了肩頭,使得衣衫緊貼著兩肩,胸前一束係帶係成飄飄蝴蝶。


    那少女左臂夾在腋下,蔥白玉手輕握傘把,無名指和小拇指翹起,額頭微靠傘骨。腰肢盈盈一握,輕輕向前曲。腰間係著一鬆鬆白色絲帶,在半空飄飄然飛揚。


    晚仙姑娘向下看去時,正好與橋下的陳果相視。


    陳果低頭一抿嘴,裝作鎮定地慢步走上橋去。


    晚仙看著他走來也不說話,直到近前了才說話。


    “來了?”


    她一張嘴,陳果仿佛感覺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溫潤芳香縈繞在身邊。


    “仙兒,實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陳果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你倒知道我久等了…,我見你似也不急。”


    “。。。”


    陳果尷尬一笑,


    “仙兒,你穿這麽少,難道你不冷嗎?”


    仙兒姑娘微微抬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個呆子。”


    “我……我。”陳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陳果心想,我真是個蠢蛋,為何一上來就把天聊死了。


    兩人在橋上沉默良久,由於陳果沒帶傘,二人就隻能同撐著一把傘。


    這傘不大,仙兒姑娘撐著油紙傘的肩頭往陳果邊一斜,仿佛靠在了他的懷裏一般。


    二人在傘下看著蓋著雨蓬的船舫慢悠悠地劃過橋底,船槳蕩起的波紋一圈圈地蕩開,仿佛如陳果的心一樣。


    “仙兒,我…”


    “果兒哥,你…”


    二人沉默良久,同時一下開口,兩人驚愕片刻。


    “你先說。”


    “你先說。”


    二人又是同時開口。


    陳果抿了抿嘴笑,“仙兒還是你先說把。”


    晚仙輕輕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塊木牌遞給陳果,


    “果兒哥,我聽說你娘生病了,這是我從縣廟裏求的康壽符,是用紫檀木刻的,你幫我捎給姨,讓她放在枕邊,有安神助眠之效。”


    陳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有心了,仙兒,我一定會帶到的。”


    “嗯……”


    “嗯。”


    。。。


    沉默良久,仙兒側過頭仰頭看著陳果,眉頭離陳果的鼻頭不到一拳的距離。


    “果兒哥,你剛才要說什麽……”


    “哦,我剛才想說……,我已經準備好去省府進修了,此次南去可能很長時間見不到麵了。”


    “嗯…我知道了…”


    仙兒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陳果盯著仙兒,心裏有點甜甜的,又有點堵得慌。


    仙兒是親昵的人對她的愛稱。她原名沈留南,是白馬縣縣尉沈瀚文唯一的女兒,其膝下還有一名長子,仍在外遊學。


    沈留南比陳果要大兩歲,陳果今年十七,沈晚仙今年則是二十,早已有了字。


    沈留南,字晚仙。由於她不太喜歡這名字,便讓家裏人稱她為晚仙。


    兩人從小便一起嬉笑打鬧。


    兩人還小的時候,仙兒內向,不肯與其他家孩子玩。


    沈家與陳家兩家來往密切,因此給二人創造了機會。從兒童相識,到惺惺相惜,在這不明不白的“窗戶紙”下交往了十幾年。


    仙兒又抬起頭,眉頭靠著陳果的距離又更近了,幾乎是貼著陳果的下巴凝視著他的眼睛。


    她鼓起勇氣,認真地問道,


    “果兒哥,可還會迴來……”


    陳果疑惑地低者頭看她,


    “迴來?我當然會迴來啊!我爹我娘都在這裏,我怎麽可能不會來呢。”


    仙兒搖搖頭,


    “不是,我是說……,若是有朝一日,你金榜題名,功成名就,不知道有多少媒人要踏破你家門檻呢。”


    仙兒低垂著眼簾,低沉地說道。


    陳果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仙兒,你可是捧殺我了啊。我誌在天下,怎麽會在乎這些事情呢?你可是替我多慮了。”


    仙兒皺起小小的眉頭,眼睛裏像清河橋下漫起氤氳的水霧。


    “果兒哥,你要我怎麽說……”


    仙兒盯著陳果的眼睛說,


    “我…我,你到時候還看得上我…我這一鄉下女子嗎?”


    陳果大驚,


    “仙兒姐,你在說什麽呢!”


    陳果反應過來,心裏又是猛地一跳,好像有蜜從心裏湧出來似的。


    他一邊忍著狂跳的心髒,一邊說,


    “你怎能這樣糟蹋自己!”


    “若你都算是鄉下女子,那天下女子豈不都要上吊自殺。”


    “我陳果既不負天下百姓,亦不會負心於你!”


    說實話,兩人交往到現在,雖多有曖昧,但從未說過多麽露骨或是深情的情話,亦或者寫過什麽情詩。


    雨又下大了,周圍的行人漸稀,橋上幾乎沒有了行人,隻剩下撐著一把小小的油紙傘的一對佳人。


    豆大的雨珠落在河麵,仿若掉落在玉盤裏的珍珠。雨珠拍打在傘麵,發出淩亂的聲響,傘外一片嘈雜狼藉,傘內卻如同進入另一片世界般安寧。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靠緊了對方。


    這一刻仿佛世界都是靜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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