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來到大房住的院子,尋到了正在教導女兒做文章的柳氏,


    “娘子,老太太屋裏今個晚上想添兩個肉菜。”


    柳氏教導女兒的時候,不喜人來打擾,


    “你與她做了便是。”


    要是這麽容易做,她費勁來找她幹啥,王管事悄悄的撇了撇嘴。


    “老太太想吃糟醋魚,黃芽菜炒雞,娘子要是叫做,我便拿了錢,去外麵買來做。”


    柳氏聞言頓時不做聲了,王管事也不催她,就那樣站在她屋裏。


    這柳氏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剛搬到青州那會,老太太把最好的院子給了她住。


    之前這院裏,還有些花草樹木,可柳氏搬進來後,嫌那些花草輕浮,讓人拔了去,改種了一片竹林。


    她這個院裏,有三間正房,兩間偏房。


    房間裏掛了幾張字畫,書架子上擺的都是些書,布置的雖有書香氣,但難免寡淡寒酸。


    比不上馮氏屋裏那樣的富貴雅致。


    怪不得旁人說,她是窮秀才的女兒。


    老太太不是沒有給她好東西,去年還給了她一個梅花填漆小幾,偏偏不擺出來。


    “娘,把我的銀項圈當了吧。”


    二姑娘吳季蘭懂事的早,祖母待她和她娘一直不薄,她老人家別說想添兩個肉菜,即使三個,四個……她們也要給她做。


    “咱大房不是沒錢,哪用得了當你一個姑娘的項圈。”


    柳氏迴房取了半吊錢出來,


    “這錢你拿著,給老太太屋裏添倆肉菜……二房三房再添個蔥花蒸蛋,剩下的賞給你們了。”


    一隻雞,一隻魚,撿那小的買,四百三十文便足夠了,蒸蛋用的雞子,撐死兩文錢,還剩下六十八文。


    王管事都被柳氏的大方給驚到了,愣了一瞬,才喜滋滋的從對方手裏把錢接過來。


    “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等王管事走後,吳季蘭不解,


    “娘,咱們本就不富裕,為什麽還要給她那麽多的賞錢?”


    她和她娘連油燈都不舍得用,那些賞錢,夠買多少油燈的。


    這賞錢柳氏也不想給,她看了一眼女兒,斥責道,


    “以後當著婆子下人的麵,不準再說去當東西這話,傳出去,隻會讓那些下人,還有二房,三房看咱們大房的笑話。”


    柳氏是寧願打斷牙往肚子裏吞的人,平生最怕那些愛嚼舌根的丫頭婆子瞧不起她這個大房娘子。


    還有她那個官宦家出來的妯娌。


    吳季蘭自責的不行,都怪她剛剛多說了那一句不該說的話,讓她娘又多出了那麽多的賞錢。


    “那我晚上,和娘一塊繡花。”


    柳氏這些天,天天閉門不出,躲在家裏繡花貼補家用,繡的一雙眼睛生疼。


    “你是這同知相公府上正正經經的嫡出姑娘,怎麽能繡花賣錢?


    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我這個當娘的沒有教好你。”


    柳氏長相單薄,此時眼睛裏滿是不虞,她頭上插著一個打的銀簪子,耳朵上常年墜著兩個柳葉子的銀耳墜。


    身上穿著暗沉的,秋香色斜領褙子,藕灰色裙兒上壓著一個環佩。


    柳氏也知道女兒是心疼她,


    “季姐兒,你和娘不一樣,娘是秀才家的姑娘,做針線賣錢沒什麽,可你是官宦家的姑娘,將來那是要嫁到別人家的。


    你要學學怎麽打理府上的事情,怎麽管家,到時候嫁到旁人家,才不會被人小瞧了去。”


    柳氏是高嫁,要不是吳家的大郎君身子不好,旁人家的女兒不願意嫁,是輪不到她一個秀才家的女兒的。


    她的娘是油坊家的閨女,大字不識幾個,親爹半輩子都是個秀才。


    她還是姑娘的時候,她娘沒有教給她什麽規矩,也沒教過她嫁到官宦人家後,如何管家,如何看賬本,如何管下麵的丫頭婆子,如何和官娘子來往。


    因為她娘也不懂,隻知道她嫁給了縣丞老爺的大兒子,是去享福去了。


    他們那樣的人家,和她家這樣的小門小戶是不一樣的,規矩很多。


    來往的都是當官的人家,沒有平頭百姓。


    也就她出嫁的時候,她爹教導她到了夫家,孝順公婆,當起長嫂之責,不能丟了他秀才公的臉麵。


    說話行事,都要有讀書人家的氣節。


    她也是這樣嚴苛的要求自己的,把她爹柳秀才的話,時刻放在心裏。


    如今,又原封不動的教給了她女兒。


    “娘繡花的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曉。


    季姐兒啊,娘就你這一個女兒,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你要聽話,娘不會給你丟臉的。”


    柳氏不放心的叮囑女兒,她每次繡好的繡品,都是讓陪嫁丫頭巧姑私下裏偷偷去賣的。


    原本二房管家,她是不用這樣辛苦的,可她是大房,是長媳。


    官宦府上的中饋向來都是由府裏的長媳來管的,早就該她管了。


    再加上,女兒季姐兒大了,她管家後,和那些官娘子人情往來的事情自然會落到她頭上。


    到時候,她也能帶著女兒去那些娘子中間走動走動,好給女兒找個好親事。


    吳季蘭點了點頭,她知道她娘都是為她好。


    她和二嬸娘所出的元娘,三姑娘,四姑娘不一樣。


    她沒有爹,也沒有在汴梁當京官的外祖父,沒有那些好親戚,她隻能靠她自己。


    有的時候,她很是羨慕元娘,能有一門好婚事,二嬸娘給她備的那些嫁妝,有的她連見過都沒有見過。


    ……


    梁堇從大廚房迴到下人的院子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


    刁媽媽把米粥已經熬好了,還用鹽拌了個蘿卜條。


    知道梁堇愛吃她烙的蔥油餅,還給烙了一摞。


    見梁堇迴來了,一口一個我的兒,親香的不行。


    梁堇知道沒好事,刁媽媽很少烙油餅,嫌麻煩。


    “桂姐兒都和我說了,我的兒,你可真有能耐,一個下晌就賺了那麽多的錢……


    依我看,你甭去那勞什子大廚房了,一個月才二十個錢。


    不如就在家裏煎豆腐賣,娘給你管賬,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能發了……”


    刁媽媽把梁堇摟在了懷裏說道。


    梁堇忍不住潑了她一桶涼水,


    “做不了了。”


    “怎麽做不了,不就是餿豆腐嗎?


    你這精明勁真是隨我,知道買那餿掉的豆腐煎給她們吃,那餿豆腐價賤,就是有點費葷油。”


    刁媽媽洋洋得意,她還幫女兒出著餿主意,


    “大仙廟旁邊,有個賣魚的,他那整天有些臭魚爛蝦,咱把那些撿來,你煎了給她們吃。


    這魚蝦可比豆腐貴多了,多收點錢才行。


    明個娘不幹活了,去給你撿一簍子迴來。”


    刁媽媽說到這,壓低了嗓門,原來她也知道,這是壞良心,不光彩的事。


    那爛魚臭蝦和餿豆腐可不一樣,餿豆腐吃了沒事,那爛魚臭蝦吃了可要是鬧肚子的。


    梁堇都不知道說啥了,生怕她娘明個真去大仙廟那撿臭魚,連忙扯了個謊,


    “香料沒有了,煎出來沒有那個味,沒人願意吃。


    那香料我也不知道叫啥,在外麵撿來的,今個下晌煎豆腐用完了。”


    梁堇不敢和她說是糟蝦油沒有了,她娘舍不得出錢買價高的蝦子,估計要去打大仙廟爛蝦的主意。


    自這天後,刁媽媽就病了,窩在炕上,整天呻/吟個不停。


    仿若出氣多進氣少的久病之人。


    香豆又找到了梁堇,梁堇用和刁媽媽說的一樣的話,說給了香豆。


    香豆和她的那幫子小姐妹,都失落的不行。


    煎豆腐的事,算是就這樣過去了。


    “娘,起來喝藥吧。”


    梁堇端著還冒著熱氣的碗,撩開布簾子,進了刁媽媽睡的東屋。


    她正歪在炕上,炕上有個石青色的迎枕,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梁堇很小的時候,就見它在那了。


    “二姐兒,娘做夢了。


    夢見咱有錢了,娘買了三個丫頭伺候,丫頭給我捶腿捏背的……咱住著大院子,你也穿上綢子小襖了。”


    一天賺一百多文,對刁媽媽來說,那真是天上掉餡餅。


    可這餡餅飛著飛著,飛走了。


    刁媽媽大喜大落,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緩了幾天,才好受點。


    整個人蔫噠噠的,就像地裏那霜打的菘菜,沒有了往日和旁人嚼舌根的精氣神。


    “娘,別想這麽多了。”


    “二姐兒啊……娘頭疼……你這給娘熬的什麽藥啊?”


    刁媽媽一直背著身子麵向裏,問梁堇。


    “就是在郎中那抓的治頭疼的湯藥,娘,趁熱快點喝吧。”


    刁媽媽坐了起來,接過湯藥碗,見裏麵黑黢黢的,是湯藥沒錯,她喝了一口,


    “這湯藥喝著不苦,還怪香咧。”


    說完,也不用梁堇勸了,一口氣給喝完了。


    “這湯藥著實管用,一下肚,我的頭疼就好多了。


    再給娘來一碗。”


    刁媽媽也不喊著頭疼了,人也精神些了。


    這不是啥湯藥,就是用筒子骨熬出來的骨頭湯,梁堇往裏麵抓了一把黑豆,所以湯成黑色的了。


    這是她娘的老毛病犯了,沒事就慣愛裝頭疼,躺在炕上,讓人伺候她。


    要不是黃連價貴,梁堇都想給她抓點黃連來吃。


    梁堇迴到灶房又給她盛了一碗,桂姐兒正撈著骨頭湯裏的蘿卜塊吃。


    這蘿卜是梁堇昨個晚上就丟在骨頭湯裏悶煮的,悶了一個晚上,早就已經入味了。


    平時難吃的蘿卜,讓這湯一煮,頓時有了肉味,這已經是桂姐兒的第三碗了。


    “二姐兒啊,你還小,把那一百多個銅子給娘,娘替你收著。


    娘再給你十個子的零碎用,你留著平時買糕吃。”


    刁媽媽一邊喝著湯,一邊想把梁堇靠豆腐賺的錢誆騙過來。


    梁堇自是不會上她這個當,還記得小時候,梁父但凡給她幾個錢,讓她娘知曉了。


    她娘就想方設法的給她要迴來,她沒有給過,桂姐兒倒是慘的很,每次都被她給騙走。


    “娘,之前中秋元節,我和桂姐兒出門看花燈,我見王大官人家的丫頭,提著籃子在夜市上賣醬菜。


    我白天去大廚房幫工,晚上也沒事,去賣點子雜碎,掙幾個子,也能給你買肉餅吃。”


    刁媽媽就愛聽這樣的話,一聽閨女要去夜市賣醬菜給她買肉餅吃,這哪還好意思再要閨女的錢啊。


    心裏喜歡的緊,


    “娘的好兒,娘不愛吃肉餅。”


    刁媽媽還口是心非了起來,之前梁堇發了月錢買的肉餅,就數刁媽媽吃的最多。


    梁堇並不打算賣醬菜,市井裏光醬菜店就有不下兩家,夜市裏也多的是婆子,丫頭提著籃子叫賣醬菜。


    賣醬菜,不如賣茶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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