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迴到七係已是翌日中晌,我將符咒交給趙柘,順便交代幾句。


    “妥當!”趙柘感恩戴德地接過去,又嬉皮笑臉地對楚盡說:“你找了個好媳婦兒啊!”


    楚盡微微點頭,理所當然地迴:“確實。”


    我們動身去雲洲,正逢疏雨瀟瀟下,天地一片清明,我因為烏綏之事先到十二閣見白淄,這裏照例有好多青蛙在叫,也有眾多四閣弟子照例在逮它們。


    白淄悠閑地躺在書房的搖椅上,手邊放著一碗茶水泡米飯,我見狀隨口道:“我以為就何桉好這口,原來閣主也愛吃。”


    奇仙何桉平生三惡——降雨天,荒土地,酒蒙子;平生三好——茶水泡飯,廣闊草原,琪花瑤草。


    說起茶水泡飯,何桉堪稱行家,瓊漿玉液她不飲,山珍海味她不愛,偏喜歡茶泡飯,還總結出一套食用最佳,乃釅茶配隔夜飯。


    “是,她是愛這樣吃......”白淄忽而低落,飛快起身收拾碗碟加以掩飾。


    我感到古怪,楚盡欲言又止,隨之示意我問正事。


    我談及烏綏,倒像為白淄搭台階,她火速緩和神情,即刻轉移精力到此事上,告訴我烏綏會被任雙的手下領養,取名周棄念,隻是這名男子近年會死於事故,之後周棄念會再次被任雙帶迴身邊。


    我了解情況便告辭了,和楚盡奔往洪曲。


    當初跟絳羽一起來雲洲,他總拿洪曲嚇唬我,講好多讓我睡覺不敢閉眼的話。


    他說洪曲的鎮山神獸異常兇猛,彪悍醜陋還渾身惡臭,並且吃人不吐骨頭,它跺一腳洪曲仙山都得矮一尺,簡直令人聞風喪膽!


    他亦關切地囑咐我:“你一定要小心,它最愛吃小神仙,尤其是你這種看起來就美味的小神仙!”


    他總挑我們在洪曲周圍逛街時說這些,因為晚上要住在這片兒,我便更心驚肉跳了,必須要拉著大家陪我一起睡,生怕猛獸下山給我叼走吃掉。


    如今沒有小時候的恐懼了,大不了打一仗,權當放鬆筋骨了。


    小雨淅淅瀝瀝的,走到浦楓河之際幾乎快停了。


    我見柳樹在河畔搖曳,伴隨潺潺流水聲,倒想起子迢來:“荒古上的樹是哪位仙君栽的,為何聚乾鼎隻聽子迢的?”


    楚盡解釋道:“聚乾鼎本是絳羽家族的法器,可煉魔效力太過兇悍,煉化的又都是至魔,導致它聚集的煞氣越發重,好好的神獸靠近它不慎吸取煞氣也會狂暴,彼時荒古並非沒有生機,反而有至純至聖的水月樹和空心花。”


    原來因為何桉愛飼弄花草,玉帝便派她采摘水月樹和空心花,何桉挖掉樹之後發現它變成了一顆種子,但空心花根本摘不走,甚至碰不著,但凡有人靠近它們便縮到泥土裏,挖開看根本找不到根,不曉得竄到哪裏去了,沒辦法隻好用法陣將聚乾鼎壓在荒古山下淨化,也從此對荒古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


    “普通草木都枯萎了,空心花也漸漸不再出現,玉帝通過法陣感知到聚乾鼎煞氣未祛盡,又派何桉到荒古重新栽種水月樹的種子,還有天宮中稀有的聖潔花草,但隻有水月樹活了,並且紮根入深處,通向聚乾鼎。”楚盡繼續說:“水月樹開花長出枝條時,正是聚乾鼎轉煞為聖之際,它們彼此相通,子迢也成為召鼎的必要,可還需要一位實際掌控人,也就是子迢認的主人,任何心有掛礙之人都無法召出聚乾鼎,畢言之試過沒成功,因為心係呂吟舟,但呂陽成功了。”


    我點點頭,又問楚盡:“閣主與何桉有關係嗎?每次提到何桉,閣主都好奇怪。”


    楚盡說何桉是閣主的女兒,使我大吃一驚,他告訴我白淄曾在西王母座下當差,因為與凡人相愛生下何桉才被貶到雲洲十二閣。


    她起初不是孩童容貌,結果何桉父親轉世投胎好巧不巧成為了十二閣弟子,白淄便再次和他墜入愛河。


    這般肆無忌憚地跟門中弟子互生情愫令西王母震怒,也導致白淄就此遵守“永生囚於孩童體,永世勿出十二閣”的懲罰。


    “烏巒不記得上輩子的事了,隻知道此生愛了不該愛的人,大逆不道。”楚盡歎一口氣:“關於他離開十二閣的說法有很多種,何桉說是他自己決定走的,雖然見麵機會少了,但會和閣主互通書信,直到現在。”


    我記起一樁小事,自打我見到白淄,總覺得她玉佩款式太長,戴在腰間很突兀,而烏巒腰間也有一塊玉佩,和白淄的款式一致,同樣時時不離身,起碼我每次見到他們,都會看到它們。


    小雨剛歇,洪曲的草地和樹木都掛著露珠,清香撲鼻,濕潤的泥土很軟,卻不陷腳,雲朵短暫地遮住太陽,地麵頓時昏暗,反倒更迷人。


    我們一路向下找到絳羽閉關處,這裏被兩塊大岩石遮掩著,外麵是氣勢洶洶的瀑布,微弱的陽光從縫隙中顯露出來,就像絕境中的一縷希望。


    “總算來了,我等得頭都白了。”對麵一道身影款款走來。


    他銀發丹袍,麵含微笑,細長的雙眸好似美人微翹的發梢,對我而言真是久違了。


    “絳羽兄!”我興高采烈地朝他跑過去:“你頭發本就是白的!”


    我跑到他跟前,腳下似乎踩到東西,地瓜大的老鼠正吱吱地尖叫,肥碩的腰臀也瘋狂扭動。


    它長得像地瓜,顏色更像,活脫脫長尾巴的地瓜。


    我抬起腳,它一溜煙兒鑽到絳羽懷裏,冒出腦袋謹慎地盯著我。


    絳羽低頭逗它:“你能跑就快跑,她是頑劣的高手,最愛吃野味,尤其是你這種看起來就肥美的野味。”


    地瓜鼠就要嚇死,滾到地上顫抖著衝我磕頭:“上神饒命,小仙乃洪曲的鎮山神獸哇!”


    我倏爾醒悟,嗔絳羽道:“我到底被你誆了多少年?”


    絳羽豪邁地大笑,眼光卻駐留在我身上,良久才說:“別來無恙。”


    我心頭五味雜陳:“別來無恙。”


    絳羽帶我們到山間瓦房落腳,聊起閉關之事。


    地瓜鼠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洪曲鎮山神獸,也是絳羽舊友。


    它生性膽小,認為自身缺少威懾力,故請教絳羽,得來瞎編的法子,於是對外放言——洪曲鎮山神獸天下第一兇惡!以此震懾不軌人士,避免麻煩。


    可它千算萬算沒想到上萬年前祥宗慌不擇路,匆忙之中把殞豚和祥妗屍身丟棄在這兒,盼被猛獸吃幹抹淨。


    地瓜鼠巡山時發現一堆骨肉,不禁大喜,這就叫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遂把一千五百三十塊全部搬迴山洞,並吃掉最嫩的一塊。


    這下壞了,地瓜鼠根本消化不了,鬧得腹痛不已,又死活吐不出來,隻能剖開肚皮或者硬生生煉化。


    地瓜鼠沒思索地選擇後者,於是上天宮求助老友絳羽,絳羽二話不說幫地瓜鼠煉化屍肉,又從它嘴裏聽說這件事,連忙隨它來洪曲驗看。


    “他們切得太碎,根本分辨不出是甚,我隻好閉關重塑,半途初現殞豚雛形,但祥妗缺少一塊,無法挽救了。”絳羽堅定地看向我們:“如今能夠帶半麵殞豚和祥妗屍身去見玉帝了。”


    雲朵在蒼穹中散開,溫暖明亮的光線瞬間包裹住我們,我更能看到前方清晰的路,絳羽簡單的話語涵蓋著和冤屈不公搏鬥的痕跡,同樣成為這條路上結實的階梯。


    楚盡和我一齊向絳羽行禮:“絳羽兄,大恩難言謝。”


    “這是做甚?”絳羽一邊扶起我們,一邊說:“許久不見倒與我生分了,待完結此事快來找我喝酒,我們好好說說話!”


    我們奔殺天宮,人證物證俱在,玉帝降旨北海召見祥宗和祥妤,還要押入魔的殞豚一道來接受查驗。


    我暗暗觀察父君麵孔,並未見他有何不同,無任何浮於表麵供人揣測的神采,永遠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


    “煙雀。”絳羽歪頭湊到我耳畔,悄聲道:“我想到地府一副對子。”


    我清楚他所指——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橫批:你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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