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柘談起曾經的敗仗依舊是無如奈何,秦琉死在這裏,他們也大傷元氣。


    七係和冀門拉扯多年,跟冀人打過太多仗,但真正率領大部隊直麵妖精的時候很少,妖精同樣如此,抓到七係的人再怎麽審訊折磨,待到九令局之人出麵來救也會放人。


    他們除非有將對方徹底鏟除的把握,否則都秉持著“非必要不動手”的原則,因為大家互相忌憚,雙方勢力又遍布各地,堪稱牽一發而動全身,誰都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想在沒底的情況下魚死網破。


    “陳鬱說關岐山四麵八方固若金湯,還有層層護衛,他計謀再周全也沒轍,總會突發意外而破計。”趙柘在迴程的路上又講起鎮壓在山底的吸血蝙蝠,聽著相當難纏,據說能在三秒內給二百斤的成年男子吸成人幹。


    楚盡建議層層攻破,先除妖精再斬赤冀,最後對付蝙蝠,我想亦如是,隻要不出岔子便有八成勝算。


    “陳鬱有迴喝多,跟我說這些年活得太緊繃了,睜眼就是運籌帷幄,閉眼就是打打殺殺,還有一段時間特別抵觸看卦,然後就開始發瘋要見秦琉。”趙柘苦笑著搖頭:“那股勁兒太要命了。”


    我們一路閑談迴到七係,剛入門便察覺多出一道微弱的唿吸聲。


    楚盡指向任雙懷抱中的嬰孩給我看,我定神凝視發現他乃烏綏轉世。


    任雙臉上堆滿慈愛的笑,輕柔地發聲:“我在路上撿的!”


    “猜著了,你不就好撿孩子嗎!”趙柘掰指頭數了數:“這都第七個了吧?”


    我把楚盡拉到門外說烏綏之事,然而他毫不意外,還告訴我:“閣主和我講過。”


    我問白淄如何說的?楚盡迴答:“她原以為烏綏執著男女之情,要以人儡圓她心願,但烏綏說她想陪你一段而已,不是人儡,也不在乎有情與否。”


    通過這麽多年所發生的事,我已經很相信白淄了,不似曾經總質疑她對我的擺布,既然有緣,緣來則應就好了。


    “把手頭活兒都放放。”趙柘抱一堆資料下來,又把人都叫到一樓,開始講述關岐山現狀和目前的計劃。


    我暗自算了算關岐山的地運,可謂即將步入低迷,換句話說就快到動蕩的時候了。


    論山之龍脈,關岐山不敵九令局,九令局背靠的山“出身”就比關岐好,龍脈從千裏以外綿延而來,又從中心處出來。


    它外山外水層層護衛,前有環抱之勢,水又如玉帶環城,周圍無一砂一水反背,縱使千變萬化,卻也不離其宗,堪稱大吉大利,福壽綿長。


    總之真正的龍脈大地地運很長,不是誰都能夠撼動得了的。


    “到這兒吧!”趙柘看時間不早了,一邊把資料全部收迴檔案袋,一邊張羅吃飯:“聽說南門街開了個新飯店,好評如潮,還特別實惠!”


    “下次吧,你們迴來之前小呂就給飯菜做好了。”姚昀左胳膊和小腿都打著繃帶夾板,此時拄著拐杖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往廚房,似乎要去端菜。


    趙柘快步攔迴她,轉身進入廚房:“你再磕地上給右邊卡癱了。”


    姚昀不解地注視他:“你看我像缺心眼嗎?”


    趙柘充滿哀憫的目光掃過姚昀,隨即顯露經典的無賴麵孔:“不忍心看,都想給你扔倆錢兒了。”


    他倆又掐起來了,大家繞開他們一趟趟地端菜,都是愉快氣氛,隻有呂陽忽忽不樂。


    楚盡也發現了,給呂陽叫過來問他怎麽了,而呂陽好像就在等我們問他,把肚子裏的話一股腦兒地吐露出來,大部分是從九令局聽來的閑言碎語。


    因為子迢時隔多年再次出現在眾人視野中,諸多人夜不能寐,他們憤慨極了,貶低子迢的新主是毛頭小子,一副乳牙還沒換完的樣兒,居然好意思霸占神枝!


    他們恨自身沒早找到神枝,於是奮力連打自己好幾個大嘴巴,又在沐浴焚香之後大發宏願——勢必給神枝解救出來,不能被人這麽糟踐!


    “別心窄,這還真不是衝你。”姚昀的拐杖已經成為戰鬥武器,還在揮著去打趙柘,但沒耽誤聽,也不耽誤說:“換成誰他們都罵,你爹一身能耐是有目共睹的,當初不也被他們貶得狗血淋頭的。”


    “你學我。”趙柘做出沮喪表情,又皺眉為難,夾著嗓子說:“那怎麽辦,我也不想啊,可神枝它就認我怎麽辦呀?”


    “你不安好心,把我徒弟往火坑裏推?”姚昀伸手捂住趙柘的臉:“他這樣能叫人打死!”


    子迢秉持著嚴肅態度,認真地告訴呂陽:“外界的話發自不同角度,卻不是衡量事物的準則,可取可不取,選擇權在你。再者我認你並非全為畢言之,我相信我的眼光,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呂陽還有點垂頭喪氣,但麵色紅活些了,他緩慢抬頭凝視著我們,眼睛好像大霧裏的燈,在朦朧夜色中閃著模糊不清的光,直到落座吃飯還沒迴神兒,任大家天南海北地聊也不搭茬。


    任雙喝得麵泛油光,又開始逮誰說誰:“那迴我真嚇著了,我覺得陳鬱再這麽下去肯定也得嗝屁了!就現在小禾來,他又有好臉了,我還敢提一嘴,不然你就是給我倆大比鬥我也不敢說呀!”


    我算發現了,任雙喝酒沒譜,沾上準往死灌,然後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哪說哪。


    這事乍聽著令我發笑,因為他們用戲謔口吻講述它,後來了解得多了,心逐漸揪起來,也笑不出來了。


    秦琉死後,陳鬱將她埋葬在七係樓後的湖泊底,那次他喝得爛醉如泥,投入湖中,瘋子似的對其他人喊:“誰敢攔我,我要見她!”


    他們有太多故事,說不盡也聽不完,大家從不耍威風、覺得高人一等,各自的脾氣也都透出隱晦的真實,雖然各有不同,但是心和。


    說也奇怪,當初來七係是我心血來潮,找到楚盡之後的確動了離開的念頭,卻還是想有始有終,除去赤冀再走不遲,但如今再想到要分別,還真是舍不得身邊這些人了。


    曾經我羨慕他們跟楚盡共事,還朝夕相處五千年,現在倒有點羨慕楚盡了。


    我漸漸又看出呂陽不對,他睜著一雙透澈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發呆,良久才發覺我在盯著他,便低下頭,草草吃了一口碗裏的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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