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送外賣,活人當然不論,直接走手機的訂單係統就行,詭物則是由天網負責對接。”


    迎著夜風,蘇落將額前飄飛的一縷黑發撩開,繼續給薑明解釋,


    “剛才也說了,除了‘神網’,他們沒有誰能監視覆蓋範圍內的一切動靜,即使他們的腦袋改裝了處理器都不行,這些家夥的職責主要還是監控詭物狀態。”


    薑明露出恍然的神情。


    “你可以把每個詭物都理解成一個節點,天網每天的職責就是關注這些個節點,由這些節點在他的頭腦裏編製成網,進行大範圍的人力調度。


    “主要工作就是,在詭物顧客點單時與其對接,並將訂單轉為電子信息,由係統再進行處理。如果有詭物出現失控跡象,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有點單,天網也會主動生成訂單,匹配最合適的餐食。”


    薑明再次點頭,想起了剛才那個古怪的客人,她應該就是沒有點單,由天網主動發起的配送。


    還有每次都給血食詭送些每次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不知是她自己點的還是天網安排的。


    總體看來,天網的職責表麵上是訂單調度,本質則是維護城市的穩定。這種“穩定”特指在詭物層麵,盡量減少或避免詭物失控。


    但從結果來看,薑明遇到的失控詭物可不少……大概是因為明安市比較特殊,平日裏能夠勉強應付,稍微出點狀況就會捉襟見肘,甚至還需要蘇落這樣的場外援助。


    “你應該注意到了,給詭物送單時,訂單完成不需要操作,那就是由天網判定的,詭物的狀態恢複了平穩,確切說,是瀕臨失控的狀態消失,就會判定為訂單完成,所以我才能殺了看不順眼的顧客。”蘇落看了眼思索的薑明,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繼續說道,“除了常規工作之外,一些意外狀況也由天網負責,比如這次叫我過來幫忙,或是通知各站點調集人手……總之,就是個特殊的指揮部。”


    薑明聽得有趣,送了大半個月單子,終於明白這些單子是怎麽來的了,“天網”這種特殊異能,一下子就將他腦海中的認知串聯成了整體,一個個外賣員、服務站、商家、顧客,都在一個龐大的網絡裏活動,由一個核心進行統籌調配。


    “前不久,福生未來又提出了一個新項目,就是側重‘天網’的信息處理、轉化,想要將他們改造成人形信號站,現在已經和福生科技合作開發了。另外,福生科技那邊還研究了許多性質相似的詭物,嗯,對詭物的開發也歸研發部管,是和靈能應用並駕齊驅的課題。”蘇落迴憶著說道。


    薑明轉頭看了看她,心中有些訝然,沒想到她知道這麽多東西。


    細想反倒不意外了,這女人在公司的地位不低,腳下踩著高科技滑板,知道些內幕也正常。


    “研發部……”


    薑明從蘇落身上收迴目光,低低地念叨了一句。


    這三個字可不簡單,那是“福生製藥”、“福生科技”、“福生往來”三家公司合力打造的部門,負責著大量複雜而重要的課題,其中的人員並不固定,而是隨著項目的變遷而及時調用,在成立後推動了整個社會層次的變革,足以稱為整個福生集團的心髒。


    當然,薑明這裏也不差,福生配送公司雖然沒能摻和其中,但在層級上是和那三家平起平坐的。


    薑明和研發部那些科研人員也算是同事……這樣一想,他心裏的安定多了。


    蘇落看薑明悶頭不語,從袖裏掏出一根煙,打火點燃,迎著漆黑的天穹吐出煙霧,“往後有打算嗎?”


    “先賺錢。”薑明隨口迴答。


    這時,手機響起了提示音:


    “咚。”


    “派單……請在語音結束後迴複收到。”


    “收到。”薑明迴一句,隨後又是係統的提示音:


    “確認派單成功,請前往……”


    “嗬,”蘇落看到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不由得輕笑一聲,仿佛迴想起了自己苦哈哈送單的日子。


    “你怎麽還跟著我?”薑明見蘇落一直跟在身邊,不由得問。


    “我剛給你講了那麽多。”蘇落微微翻白眼。


    “不是……”薑明尷尬地笑了笑,剛才光顧著消化信息,下意識忽略了蘇落的跟隨,直到現在才發現,“我是問你要去哪。”


    “原本是要去酒吧玩的。”蘇落垂手撣了撣煙灰,動作熟練而隨性,又轉頭與薑明對視,“這小破地方,酒吧也沒什麽意思了,還不如多看你兩眼。”


    薑明失笑,沒有搭言。


    “等這場雨下完,你跟我一起迴去吧。”蘇落半認真地說道。


    “跟你迴去?”


    “我帶你玩,養著你。”這話說得很簡短,也很直白。


    但薑明顯然不上當,立刻轉迴了頭:“我可不敢讓你養。”


    自從無名墳詭域的事件之後,雙方慢慢接觸,他對蘇落沒有了最開始的惡感,也願意將其當做友人看待,但這不妨礙他隨時保持警惕。


    先不提他自己願不願意過那種日子,單論蘇落這種脾性,不論是男是女,都是把“始亂終棄”四個字寫在臉上的,指不定哪天就玩膩了,根本信不過。


    “我怎麽了嘛。”蘇落不滿地嘟噥,心裏也清楚自己的品性,隻是象征性地爭取了一下。


    薑明沒迴她,她也不提了。


    ……


    “吱。”


    墨色的玻璃門被推開,先是湧出一股混合酒精與香水的躁動,跟著邁出一個不到三十的男人,男人臉上沒有醉意,一手抵著玻璃門,一手用力拖拽,這才踉蹌走出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兩人模樣六七分相似,麵色通紅,但男人橫眉咬牙,是被氣得氣血上湧,青年卻一臉迷醉,明顯喝高了上臉,手裏還不忘提著個啤酒瓶。


    “走!快走!”


    男人出門後臉色一凝,察覺到天色已晚,心中升起幾分不安,但他沒有退迴到酒吧裏,而是更加用力地拽著青年衣領,更加大聲地嗬斥。


    青年本就醉得迷糊,走路發飄,被拽得踉蹌兩步,反倒險些把男人撞倒。


    男人隻好匆忙停下腳步,用力將這青年扶穩,之後才再次帶他離開酒吧。


    “大哥——”


    青年說話都帶著酒氣,聲音在不覺間拔高,用力甩男人的手,“都這麽晚了,明天再迴去不也一樣嗎。”


    “少廢話!你再敢往這種地方跑,老子削斷了你的腿!”男人絲毫不管青年的話,依舊拽著他在馬路上走。


    “我都……這麽大了,用得著你管……”青年沒聽出男人壓抑的火氣,迷迷糊糊頂嘴。


    “我不管你誰管你?靠你那些個狐朋狗友?爸臨走前你陪過幾天?他怎麽囑咐你的?”


    “人……都死了……”


    “你怎麽說話呢!”男人瞬間壓不住了火氣,如響雷般怒吼。


    一股久久積壓的怒氣上湧,屢次按捺的衝動在這一次突破理智,男人猛地抬起拳頭,狠狠打在了兄弟臉上。


    “嘭!”


    青年被打得踉蹌後退,尖銳的痛感衝散了幾分醉意,卻也點燃了心中的煩躁。


    “你敢打我?!”他臉上湧起驚怒,近乎本能地抬起酒瓶,用力砸在了男人頭上。


    “啪!”


    酒瓶當即破碎,殘餘的酒漿迸散,夾著碎玻璃碴劃過臉龐,翻滾出幾朵泡沫。


    “打的就是你!”


    這半瓶酒從頭頂灑下,卻仿佛淋在了一團烈火上,當即吞噬了男人僅存的理智,更加用力地打出一拳。


    青年借著酒氣同樣六親不認,很快與這男人扭打在了一起,雙方都沒有什麽打鬥經驗,動作毫無章法,但男人赤手空拳,打得青年身上淤青,嘴角流血,青年卻拿著個碎啤酒瓶,鋒利的玻璃尖宛如一圈刀子,在男人身上留下幾道傷口。


    “給我!”


    男人反應過來,伸手與青年爭搶,青年當然也不放手,扭打之間脫手摔碎,這反而更激起了雙方的火氣,男人越發覺得青年不聽話,青年越發覺得男人蠻橫不講理,兩人橫著心打作一團,誰也不願意服軟。


    漆黑的天色下,馬路上是一望無際的空曠,隻有這兩個路邊打架的男人,爭吵聲都似乎能有迴音,傳出很遠。


    路燈泛著令人心安的光芒,照著一片零星的猩紅,這是落在地麵的血珠,兩人身上流的血遠比這要多,他們散發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鬱,仿佛一團鮮嫩的魚餌在深海中扭動,將獨特的香氣散發向無盡遠處,吸引著一群特殊的“鯊魚”。


    “沙……”


    夜風更涼了幾分,吹動樹梢發出聲響,而另一種細微的聲音,就藏在這種聲響當中,迅速從夜色中接近。


    很快,遠處出現了一團陰影,似乎有著明確的目的,快速向打鬥的兩人接近。


    再近一點,陰影在路燈下顯露出模樣,那是一個“人”,背著一捆破布,四足著地,像條瘋狗一樣發足狂奔,而那男人和青年,還趴在地上互相亂打。


    若是薑明在,當然能認出這家夥,就是一隻覓血犬。


    “沙沙……”


    四足在地上摩擦出細微聲響,覓血犬的眼中交織著野獸般的貪婪,還有某種獨特的瘋狂,死死盯著路邊那片血腥。


    “你個s比!”


    青年一手將男人按在地上,提起拳頭就要再次打下去,視線卻忽而瞄到了某種動態,旋即一怔,仔細看去。


    “那是……”


    出現在他眼中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象過的怪物,那模樣像人,卻像狗一樣趴著,麵容如死人般僵硬慘白,卻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飛快向著自己跑來,衣服邋遢破爛、沾滿血腥泥汙,看一眼就仿佛聞到了刺鼻的腐臭。


    一瞬間,關於這個城市的詭異傳說、陰冷滑膩的夜風、沙沙作響的樹葉、漆黑慘淡的夜色全都交織在一起,宛如一盆徹骨的涼水,猛地潑在他的頭頂。


    青年雖然喝得爛醉,卻因為一場打鬥提了精神,同時汗水滲出也明顯消除幾分醉意,此時再被怪物驚嚇,他頓時醒酒,腦袋恢複了清醒,卻又被嚇得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在他愣神的片刻,男人本能地將他掀倒,卻見他沒有反抗,反而滿臉驚恐,癱坐在地上不停向後挪動。


    心中一突,男人猛然迴頭,那怪物已經越發接近,讓他遭受的驚嚇比青年還要強烈,頭皮都險些要炸開。


    “快跑!”


    雖然遭受了更加劇烈的驚嚇,男人卻比青年反應快些,立刻低吼一聲,伸手將青年從地上拉了起來,用力往前推了出去。


    “哥。”


    青年被推得踉蹌,卻遲疑地迴了下頭,但在這短暫的時間裏,男人已經追到了他旁邊。


    “哥什麽哥,”男人不得不再拽他一把,“腦子幹什麽用的!還在這愣著!”


    青年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卯足了力氣狂奔,跟著大哥逃命。


    下意識間,兩人就跑向了路邊的商鋪,但這深更半夜鋪子全都關了門,也不知他們兄弟倆是多大的膽子,敢在這時候跑到大街上,還動手打了起來。


    想到這裏,男人心中就泛起強烈的悔恨與愧責,但旋即將這種情緒壓下,努力向遠處眺望,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那個酒吧呢!”


    他心中一動,卻對這片街不熟悉,隻好大聲問老弟。


    “在另一邊。”青年害怕得聲音有些發抖。


    “**!”男人脫口怒罵了一句,隻好繼續往前跑。


    但他們先前打鬥耗費了大量體力,不光傷口還在劇烈作痛,沒跑多遠就開始雙腿發酸,唿吸更是宛如風箱,肺部、氣管泛出強烈的酸痛。


    男人緊皺著眉頭,心知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滿是焦急的雙眼在路邊茫然卻努力地搜尋,終於猛地一凝。


    在某個關門的店鋪門口,他看到了一根拖把靜靜戳著,似乎是曬幹後店主忘了收迴去。


    毫不猶豫,他帶著青年跑向路邊,腦袋在恐懼中變得格外靈光,半路就想好了要做的動作,甚至迴頭看了眼那怪物的距離。


    跑到店門口,男人一把抓住了那根拖把,抬腳狠狠踹在布條纏成的頂端附近,將這根木棍斷成兩截,之後立刻舉起尖刺一端,當成一杆槍向身後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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