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招數可真多,這次居然沒能甩掉,幸好追蹤到了你的氣味,不然就危險了。”


    蘇打從儀表盤上站起來,有些後怕地嘀咕。


    這小家夥說話時很喜歡抬起前爪、雙腳站立,擺出一副擬人的姿態,但這次它在斜麵上沒有站穩,雙腳一滑又坐在了表盤上。


    它幹脆就坐著了,隻將腦袋向前湊:“不過你可真厲害,那家夥看到你之後立馬就老實了,我果然沒有跟錯人。”


    薑明被它這幅滑稽模樣逗得失笑:“你跑出來幹什麽?”


    “出來曆練啊,”蘇打認真解釋,“成仙不是悶頭修煉就可以的,還要有足夠的機遇才行,這城裏有很多神秘之地,剛好很適合探索。”


    看它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來,薑明越發覺得有趣了:“那你打算去哪探索?”


    “我聽說西麵就有一座仙家洞府,原本是打算去那裏看看的。”蘇打抬起爪子,指了個模糊的方向。


    “你聽誰說的?”


    薑明心情古怪,連仙家洞府都出來了,怎麽聽都覺得不靠譜。


    不過……


    “走,看看去。”


    就當哄小孩唄,養著個會說話的小寵物,多少是有點嬌慣了,加上工作一直枯燥,他也有了些許玩心。


    蘇打眨了眨發亮的眼睛,張口露出鋒利而嬌小的牙齒:“你可真好。”


    薑明從背包掏出“猛獁”,喝了一小口,重打起精神。


    “出發!”


    笑著喊了一聲,向著西方駛去。


    第二次乘車,蘇打顯得大膽了許多,沒有迴到餐箱上,隻是轉身趴在車頭,感受清涼如水夜風,偶爾抬爪子給薑明指一指方向。


    如此一路也不顯時間,直到一片偏遠的小區,繞過去之後躍上一個短促的陡坡,抵達一片雜亂的荒地,


    乍一看有幾分像許願井所在的城中荒野,但比那裏要正常許多,隻是大量土料堆積成的小丘,想來是這座小區建造時廢棄的東西,


    旁邊是一條河,唯一能稱為“路”的東西就沿著河邊,大概一米多寬,路麵顛簸坎坷,在夜晚也看不清坑窪,薑明隻能用力握緊車把,蘇打則是用前爪抱住了車頭,在儀表盤上忍受著顛簸,就像是一塊被顛炒的肉排。


    “你說那地方在哪?”


    薑明有些頭疼,短短行駛百米,卻全程都很小心,白天下的雨水還積在泥土裏,他很怕輪胎突然打滑,把他摔進河溝。


    人摔進河裏不要緊,車要是跟著摔下去,可沒法騎出來。


    “據、據說、是在、橋對麵!”蘇打一顛一顛地喊。


    薑明抬頭,沿著河望過去,還真見到了一座橋。


    不光有橋,橋邊居然還有兩座房子,這也實在是離譜,不知道什麽人會住在這種地方。


    至於橋對麵,至少不是一片廢土,而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有點像是城中村,再往遠望還有些樓房小區的輪廓,能見到幾點光亮。


    慢慢挪近那座破敗的石橋,往橋對麵看,城中村距離石橋還有一兩百米的距離,但有一間小屋例外,正建在橋頭處,顯得很是突兀,那小屋看樣子沒有人住,年久失修,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


    “這就是你說的……仙家洞府?”


    把車停在橋邊,薑明看著這座破舊屋子,半天才說出話來。


    非要說有什麽和神仙貼邊的東西,就是這屋子牆上畫了些陳舊褪色的神秘符號,還貼了幾張黃符,墊在各種小廣告下麵,掉了鎖的木門上畫著太極圖,不知被哪個倒黴孩子塗鴉成了詭臉。


    “嗯,”


    蘇打嗖地跳下車頭,理所應當地點頭,打量著小屋給他解釋,“這你就不懂了,隱士高人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的。”


    “我要是隱士高人,我就不住這種地方。”


    薑明也從車上下來,把車子停好。


    “那是你靈性不夠,成不了氣候。”蘇打看過屋子後,期待地向屋門走過去了,“不過你放心,你對我這麽好,就算我當上皇妃以後,也不會忘記你的。”


    薑明被莫名說教,居然絲毫不生氣,反倒笑了:“你不當皇後嗎?”


    “哪有那麽容易,我得先當妃子,一步步魅惑君主,慢慢和皇後勾心鬥角。”


    “你還知道不容易。”


    “倒是也不難,等我找到了成仙之法,自然不會怕一個凡俗女子,隻是麻煩一點罷了……”


    “一直修煉還成不了神仙?”


    聽到“成仙之法”四字,薑明繼續問。


    “神仙那麽好當?我現在修煉的雖然是白狐族正統心法,但漫長歲月以來遺失了很多部分,而且……我修煉得也很慢,所以才要出來尋找機緣。”


    你一隻黃鼠狼修煉狐族心法,能快就有詭了……


    咦?


    薑明忽而一愣,不知何時竟然信了它的一套說辭。


    狐疑地皺起了眉頭。


    蘇打心思都在了小屋上,沒注意到薑明停下,自顧自地推開了木門。


    “吱——”


    木門轉動,發出了幹冷斷續的聲音。當合頁年份久了,轉動時就會吱呀響,但時間再長一些,那聲音會變得更加低沉嘶啞,就像現在,仿佛女人的幹嚎。


    “呃啊——!”


    木門推開的刹那,屋裏突然響起一道嘶啞的幹嚎,伴隨著徹魂的陰冷向外翻湧,一個猙獰身影飛快衝出,仿佛一團陰雲瞬間擠滿了蘇打的視線,


    恐怖的怨念席卷,加上體型的強烈衝擊,小狐狸直接被嚇呆在原地,被刺鼻的腥風與異臭將自己淹沒,隻有眼中那一道身影飛速放大、伸出手掌填滿它的雙瞳。


    “當!”


    一道巨響在頭頂炸起,驚得小黃鼠狼心跳停滯、本能地跳了起來,但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力拽住了尾巴,將它直接甩飛到了遠處。


    一頭紮在地上,也將它摔得清醒過來,連忙起身望過去,緊接著就聽到了“嘭”一聲炸響,猙獰身影直接撞爛了木門,嘶吼著撲向薑明。


    薑明握著一把扳手抵擋,與它打得有來有迴,蘇打這時才看清那道身影,是個高大健壯的女人,衣不蔽體,皮膚上布滿了鮮紅的符號,不像是顏料,倒像是硬生生烙印上去的,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在女人的四肢與脖子上,捆著五條粗大的鎖鏈,末端全部延伸向小屋,隨著女詭嘩啦作響,它的行動卻沒被影響分毫,瘋狂用雙手抓向薑明,一雙手上幾乎沒有血肉,隻剩下了幹枯的筋骨,卻顯得格外鋒利堅韌,與扳手碰撞出一片火星。


    而薑明竟然毫不慌亂,一手握著猙獰的骨鏈,一手拿著小臂長的扳手,動作流暢迅捷,將女詭的攻勢悉數化解,幾招過去竟然絲毫沒有受傷。


    蘇打當然不知道,薑明是根本不敢被傷到,眼前這家夥和血食詭有幾分相像,雖然隻是一隻孤魂,但實力比獵魂人還強,被碰一下就得是重傷起步。


    不過薑明也注意到了女詭身上的鎖鏈,一邊吃力抵擋攻勢,一邊陷入思索,眼皮微沉。


    “當!”


    再次擋下女詭的攻擊,薑明瞬間找準機會,握住扳手主動揮出,全力砸向女詭身上。


    女詭抬手抵擋,再被扳手砸退一段,薑明卻沒有追擊,反而立刻後退,飛快與女詭拉開距離。


    “呃啊!”


    女詭很快穩住身形,怒吼著再次衝向薑明,帶動五根鎖鏈嘩啦作響,眼見著與薑明的身影越來越近,它的嘴角甚至挑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可在某一刻,身軀卻忽而遭受一股巨力拉扯,五根鎖鏈齊齊繃緊在半空,發出“鏗”一聲振響,將它飛撲的身形瞬間止住。


    “啊——!”


    眼看著薑明重新跑遠,女詭瘋狂地掙動,張嘴發出不甘的怒吼,可薑明跑動的腳步卻又一頓,忽而轉了迴來。


    隨之轉動的,還有扳手的一抹銀光,同樣是鏈子,骨鏈橫空的聲響與鐵鏈截然不同,仿佛厲詭的陰笑劃過夜空、貼到女詭近前。


    一切僅在猝不及防的一瞬之間,女詭上一刻還在拚命掙動,下意識抬手抵擋,卻被鎖鏈拽在半空,之後就來不及再做應對,隻能眼睜睜看著扳手接近、放大、


    “噗!”


    刺穿頭骨。


    生命消逝,女詭的屍體卻還被鎖鏈牽扯,站在原地兩秒才直挺挺向後倒下,落在地上緩緩消失。


    薑明喘著氣,慢慢拉動骨鏈,把扳手收迴手裏,確認周遭沒有其他危險,轉頭尋找蘇打的身影。


    小黃鼠狼靜悄悄地跑了過來,烏黑的眼睛閃著光,仰頭望著薑明:“你可真厲害。”


    薑明抿了抿嘴角。


    這叫什麽事啊,本來想著陪蘇打玩一趟,結果一路顛簸跑過來,就為了打個孤魂,累了個一身汗。


    他一定是腦子抽了,才會想在陰間遊玩,上了這隻狐狸的當。


    “這就是仙家洞府?”他完全不理會蘇打的誇讚,這樣問道。


    “哎呀,”蘇打訕訕地笑笑,“修煉一途就是這樣磕磕絆絆的,怎麽可能一帆風順呢。”


    它重新趴迴地上,顛顛地往小屋走,“咱們過去看看,沒準就能發現寶物呢。”


    “你自己磕絆去吧,我可不想修煉成仙。”薑明說著,還是跟蘇打走向了小屋,這騰這麽半天,好歹進屋看看去吧。


    “你還真是沒有追求,修成仙位、長生不老,才能享盡這世間美好啊。”


    “我這二十年就已經活膩了。”


    “你這是單身久了,”蘇打跑到薑明近前,轉身正對著他,“你做我道侶吧!以後咱們倆一起闖秘境。”


    “您還沒化成人形呢!”薑明一步從蘇打旁邊邁了過去。


    蘇打連忙追上去:“你不要總想些苟且之事嘛,愛情是可以很美好的啊。”


    “你就是想讓我當苦力。”


    薑明隨口迴一句,越發沒好氣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重迴了小屋前,原本的木門已經被女詭撞爛了,站在門口就能聞到裏麵的血腥和異味,這氣味經過漫長時間變得幹燥如粉塵,再與灰塵混合在一起,很是刺激鼻腔。


    薑明左手蹭了蹭鼻子,之後掏出手電筒照向屋中。


    突然亮起的光束中,正對著一具幹枯骨架,骨架靠牆坐著,衣著破爛、沾滿血汙,空洞洞的眼眶仿佛在望著門口的兩人。


    “呀。”


    蘇打被嚇了一跳,連忙跑到薑明身後。


    薑明也是身體一繃、握緊扳手,但沒有被嚇跑,謹慎地打量那具枯骨。


    身上的衣服與女詭有八分相似,身上縛著五根鎖鏈,分別捆住脖子與四肢,屍骨整個很完整,唯獨雙手是殘缺的,指骨有的丟失,有的磨損嚴重,像是生前用力抓撓過什麽東西。


    視線從屍骨移開,其背後是一片被血浸染的牆體,牆皮脫落嚴重,牆裏的磚塊都被撓出了深深的痕跡,而除去這片被血浸染的牆體,整間屋子都被畫上了複雜的字符與圖案,大部分是道教的經文或圖畫,有些正常、有些扭曲,其餘有些零碎似乎與佛教有關,更多薑明就不認識了,似乎年代更加久遠,甚至出現了象形字與抽象塗鴉,涉及到了祭祀與巫術。


    整體而言,七成以上還是道教的符號,但這滿屋暗紅色的圖案,加上正坐的一具枯骨,怎麽也不和“仙家洞府”沾邊了。


    “你……你要進去嗎?”蘇打小聲問。


    “不是你要來的嗎?”


    “是嗎?”


    “?”


    薑明沒再搭理蘇打,徑自邁進了屋子。


    雖然這地方看著詭異,但在他的感知中,確實沒發現什麽危險。


    蘇打遲疑片刻,還是無聲地跟在他的腳邊,一同進屋搜索。


    屋裏布置很簡陋,零散而奇怪的東西有一些,但沒找到一件堪稱“寶物”的,想來也是,原本的住戶離開前,應該是把有用的東西全帶走了,不會留在這種地方。


    不過這裏的風格,倒是讓薑明似曾相識,想起了兩個詭嬰,依據“編劇劇本”的描述,他們兩個就是被道士坑害死的,紙紮廟裏還有那道士的一座詭異塑像,


    此地的風格當然與紙紮廟大不相同,如果紙紮廟是陰森,這裏就是充滿衝擊感的怪誕恐怖了,但即使如此,寫滿牆壁的符號還是讓薑明抓住了“道士”這個關鍵,將兩件事穿在了一起。


    先前在白天見過一間算命店鋪,那個道士也許就是這兩件事的元兇,薑明和兩詭嬰說過了此事,就是今天見麵時忘了問這茬,不知他們有沒有調查出結果。


    “走吧。”


    薑明不至於因為這件事特意搖一次紙錢佩飾,先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至於這間屋子……薑明還是給城安長羅平發了個消息,讓他幫忙處理一下,暫時先不能拆,但門已經被撞碎了,也不能這麽光明正大地擺著。


    秒迴,這位城安長辦事還是這麽靠譜。


    “噢。”


    蘇打應了一聲,失落著出了屋子,還不甘地迴頭看了一眼。


    視線正對上屍骨的眼眶,嚇得它絨毛一顫,趕緊追上了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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