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憨壯的二呆子、兩個詭童、衣著破爛的老瞎子、沉默的婦人、枯瘦老太太,當初總共有這六個孤魂聯手,才能與厲厄層次的盜屍詭抗衡,這才幾天過去,村子居然已經形成了詭域,相當於跳到了迷怨層次。


    不過上次來時,望日對詭物的實力造成了大幅削弱,村民們的真正實力應該比那一天要強不少,再加上所謂的陰凝珠作用,產生詭域倒也可以接受了。


    而這詭域的主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在眼前,就是棺材裏嗷嗷大哭的兩個娃娃了。


    薑明這邊在驚異地看著發喪隊伍,對方則是更錯愕地看著他們,沒想到村頭出現了這麽一群陌生來客,以至於前進的步子都放緩了。


    “繼續走!別耽擱了時辰!”


    一道蒼老而悲戚的聲音響起,是隨行隊伍中的一個老人,催促著隊伍向前走,自己則是在旁人攙扶下小趕到前方,提前與付浩他們這群陌生人接觸。


    “幾位是什麽人,能否讓開道路,放我們過去?”老人的聲音很是悲痛,和付浩商量。


    薑明在旁邊看著,也好奇異能者們通常怎麽處理詭域,他們應該是有些新奇的手段,至少定身砂這類東西薑明就沒聽說過。


    付浩沒有立刻放行,當然也不至於直接動手,視線從老人身上移向棺材,發喪的隊伍沒有停下,還在穩步向這邊靠近。


    “棺材裏的,是什麽人?”付浩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問道。


    “是我的一對孫兒。”老人長歎一口氣,沒有多說,“我這一對孩子命苦,讓他們早些安息去吧!”


    付浩聞言微微沉吟,仔細地打量這個老人,直到發喪隊伍臨近才邁動腳步,帶著眾人讓開道路。


    “多謝幾位,多謝。”老人聲音發顫地謝過眾人,迴身催促著發喪隊伍繼續走。


    付浩等人與他們錯身而過,繼續向村子裏走,薑明也混在其中,跟著幾個炮灰一起迴頭,仔細觀察這隊發喪之人。


    依舊是鑼鼓嗩呐在兩旁,中間兩個老人撒紙錢,嘴中還念念有詞,像是些祈福敬詭的話,晦澀難明,隨行的親屬扶著棺材麵帶悲色,有對夫婦像是孩子的父母,到現在還沒止住眼淚,後方還有其他村民跟隨,麵容或肅穆或惋惜,從這些人的模樣看不出什麽異常,就好像沒發現棺材裏坐的是兩個活人。


    是習慣了這一幕,還是真的沒有發現?……薑明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在送喪隊伍路過那間紙紮小廟的時候,黑色的紙門憑空開啟,之後一隊人就在不覺間變換了方向,竟然直直地抬著棺材走向了廟門。


    棺材的蓋子憑空飛起,將兩個娃娃蓋在裏麵,沒有了一絲聲響,發喪的隊伍依舊在行進,抬著棺材走近紙紮廟,對這樣的詭異情景如若未見。


    但薑明卻不能假裝看不見,在棺材蓋合上前的最後一刻,他分明看到那兩個小孩止住了號哭、安靜看著棺外,從頭頂向下不住地淌血,其中一個臉色陰沉,冰冷地看著一切,另一個……剛好看到了薑明,愣了一下。


    視線與那個孩童相對,似乎有一股玄妙的力量落在身上,但薑明雙肩就像瞬間被拽了一下,肩頭的定身砂瞬間變得沉重,隔開了神秘力量對他的影響。


    棺材裏的娃娃和薑明同時愣了一下,而隻在這一愣神的功夫,棺材蓋就“咚”地一聲閉合了。


    這聲音宛如某種象征,伴隨著棺木沉悶的撞擊聲,發喪的人麵容變得僵硬,像紙人似的一個個鑽進廟裏,嗩呐的聲音嘶啞淒厲,越發像是孩童的哭嚎,整個村子的氛圍都變得更加陰森,月光顯得格外慘淡,照在身上就讓人心中發毛。


    “快走了。”


    薑明還在看著那座小廟,不知不覺就脫離了隊伍,還好蘇落及時發現,跑迴來喚了他一聲。


    看著這個女人,薑明心中無奈,要不是肩頭被她灑了定身砂,剛才就能再獲得一些重要線索了。


    “磨蹭什麽呢!”付浩不耐煩的聲音從隊伍前方傳來,他倒是不在意薑明掉隊,薑明死了他反倒更開心,但蘇落是至關重要的戰鬥力,她一離開付浩頓時就沒了安全感。


    薑明抿了抿嘴角,小跑著跟上隊伍。


    “快點走,這地方要開始發生變化了。”匯合之後,付浩低聲與蘇落說道。


    “有發現嗎?”蘇落問道。


    付浩點頭,抬起長了繭子的手,指了指腦門:“就在那個孩子腦袋裏。”


    薑明明白,他們說的應該就是陰凝珠了。


    不愧是明覺啊,這麽一會就找到了寶物,能升職為靈安者果然不簡單……


    “那群發喪的人也不好惹,莽撞了可能引起其他變化,咱們先找個地方躲過一會,那群人迴來再過去取。”付浩已經想好了後續行動,胸有成竹地說道。


    “怎麽取?”


    正享受著蘇落的目光,薑明就訥訥地問了一句,頓時讓付浩相當不爽,皺眉看他一眼。


    沒等付浩開口,蘇落就抬起白皙的小手,憑空彎指成爪,反手抓向薑明的麵門!


    “唿!”


    袍袖在空中振起罡風,手掌在半空一閃而過,又緊貼著薑明的臉止住,但薑明近乎本能地做出反應,已經提前偏開了身子。


    蘇落見狀輕微挑眉,驚訝地收迴手:“不錯嘛。”


    “……”


    薑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懶得多說。


    這群人倒是真不客氣,昨天在陵墓裏遇到一大群盜墓賊,他們最多也就是打些陪葬品的主意,他們居然直接盯上了詭物……雖說詭物和活人不同,但小詭嬰要是真被砸開了腦袋、挖走重要寶物,也不知還能不能活命。


    他心裏憂慮著,沒一會就和眾人從小廟走進村子的泥土路麵,選了個最近的房子,方便察覺送喪那隊人迴來的動靜。


    “乓!乓!乓!”


    老舊的木門上包著一層鐵皮,貼著一層又一層的春聯與福字,累積了足有一厘米的厚度,但即使最新的春聯也褪了許多色,近乎成了兩張白紙在門上貼著。


    “誰啊?”


    門後傳來中年男人疑惑的聲音。


    “過路的,借宿一晚。”


    付浩隨口說道。


    “找別家吧!”


    “我們給錢。”


    “……來了。”


    門後的腳步聲接近,之後是拉開門栓,大門很快被打開,一個酒糟鼻子的男人出現在門框中。


    “這麽多人?”


    男人開門後一眼就被嚇到了,當即想要關門,但付浩眼疾手快,伸手就把大門抵住了。


    “嗖!”


    一把木劍緊貼著門縫穿過,沒等那男人把頭縮迴門後,劍光一晃就洞穿了他的頭骨。


    “砰!”


    蘇落嬌小的身子直接將門撞開,閃身進院拉住男人倒地的屍體,看著屍體憑空慢慢消散,其餘眾人魚貫而入,薑明默不作聲地混在其中,驚詫地看著這一切。


    這可比他直白多了。


    至於被殺那個男人,薑明並沒有見過,應該隻是詭域中的具象而已……話說迴來,即使真是村民化成的詭物,被殺了薑明也沒什麽辦法,光是一個蘇落他就打不過,何況還有這麽一大堆人在旁邊。


    總之,他混在人群裏進了小院,院子裏有著明顯的生活氣息,種了幾樣蔬菜,堆放著器具柴火等雜物,不大的空間裏塞了一間磚瓦砌成的堂屋,夾在兩間臥房正中。


    “有人嗎?”


    付浩站在院子裏高聲喊,他既然沒有主動進屋,也許已經感知到了答案。


    果然,一個理著短發、灰布襯衫的女人匆匆跑了出來,手裏還拿著塊抹布,像是正在忙活,此時驚訝又有些害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院子裏的眾人。


    “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城裏來的,剛剛在路上遇到了你丈夫,他讓我們過來借宿。”付浩隨口說道。


    “你們見到我丈夫了?”女人用手背蹭了蹭額頭的汗,“這大半夜,他出去幹啥了?”


    “這不是有戶人家發喪嘛,他沒準是去吃席了。”


    “……”聽到付浩的話,女人沉默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真是腦子缺弦,那家的席也敢去吃。”


    “那家怎麽了?”付浩還在猶豫怎麽追問,薑明就搶先好奇地問道。


    “那家……”女人欲言又止,抬頭看了看夜色,“大晚上的,不說了。”


    錯開了這個話題,女人才重新審視院裏的眾人:“你們這麽多人住宿,我家也不夠大啊。”


    “隨便找個地方,能歇腳就行。”


    “那……行,我家後院倒是還有間廂房,你們就擠在那裏對付一宿吧。”


    蘇浩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下來,之後跟著女人走進堂屋。


    屋子頂上是顆白熾燈泡,發出的光並不強,讓堂屋裏昏暗一片,左手邊的裏屋光線要強許多,從大開的門縫裏漏出不少,還有陌生的電視廣告聲,但薑明的視線更多匯聚在右手邊的屋子,那間屋的門上掛著一把鎖,但同樣有光線漏出來。


    “倉庫燈沒關。”他小聲提醒。


    ?


    眾人全都驚詫地看著他,就連女人都著實反應了一下“倉庫”這個詞。


    循著薑明的視線,她才連忙訕訕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後就傳出了模糊的嗚咽聲。


    “嗚!嗚嗚……”


    那聲音急切而痛苦,伴隨著還有拍打被褥的悶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著那門縫滲出的白光,膽小些的甚至在腦補某些恐怖的畫麵,嚇得自己脊背發冷。


    “嗬,嗬嗬……”女人不自在地笑了笑,見眾人盯著自己,連忙走向那扇門,“嚇到你們了吧?這是我家婆婆,年紀大了,有些……”


    她抬手輕輕敲了敲腦門,為了打消眾人的疑心,大方地推開了門。


    門內布置簡潔,擦得幹幹淨淨,床上躺的是一個幹瘦的老太太,她穿著幹淨的衣服,被褥也很整潔,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急切地看著門口的幾人,幹枯如柴的手掌不停在褥子上拍擊。


    女人緊走兩步到床邊,也不知是碰巧還是刻意的,剛好擋住了眾人的視線,沒讓他們看清老太太的臉,隨後女人就熟練地坐在床邊,把老太太的手拉住,輕拍她的手背。


    “唉,這老人上了歲數,也是家裏的負擔呐,可憐我們兩口子仔細照顧,她卻越來越糊塗,不光不會說話,也不願意吃飯,這兩天都快不認識我們了。”


    老人還在拚命地嗚咽,用盡了力氣晃動身子,但好巧不巧,完全被女人擋住了腦袋。


    “走吧,別耽擱時間。”


    眾人還為這幅景象摸不著頭腦時,薑明開口催了一句。


    他當然也沒看清老太太的臉,但他對這位的印象深刻,光從這皮包骨頭的身形就足夠認出來了,正是村中的六位孤魂之一。


    有了陵墓那趟經曆,薑明還記得那是全縣亡魂的威能凝聚,才產生了覆蓋整座陵墓的巨大詭域,這村子裏的情況應該類似,所以見到詭嬰以外的詭物是早在意料中的事,薑明並不驚訝。


    既然如此,當然不能讓眾人太過留意她,於是他率先向堂屋後門走去,吸引開眾人的注意。


    蘇落見狀,小步跟上了薑明,付浩卻在原地皺了皺眉,不願邁步。


    他作為明覺,在詭域中擁有獨一無二的作用,就連蘇落都默認了他來領頭,薑明在這時言行幾乎就是挑釁,仿佛扇了他一個巴掌。


    “吱——”


    拉開生鏽的後門,後麵緊連著就是堆置雜物的廂房,薑明沒有遲疑就邁過了門檻,走進了黑暗之中。


    “詭域真的很危險,你別和他們賭氣,再亂跑我就拽住你了。”


    蘇落緊跟薑明鑽進黑暗的廂房,卻沒了先前的輕佻,很認真的說道。


    薑明站住腳步,轉頭看著蘇落,無奈地歎氣:“我心裏有數,你就老老實實跟著我吧。”


    “我……跟著你?”


    蘇落張大眼睛,瞳孔中湧出莫大的荒唐,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東西,就差把“大男子主義”五個字寫在薑明腦門上了。


    薑明不再多說,隨便找了個落灰的板凳、拍去灰塵坐下,靜靜思索後續的事,順便摘下頭盔慢慢給自己扇風。


    蘇落見狀,皺眉坐在旁邊,像是對薑明不那麽滿意了。


    堂屋裏,劣質的白熾燈泡忽明忽暗,映著付浩的臉色也陰晴不定,他不說話,眾人也不敢言語,隻剩老太太和女人的聲音,還有另一邊電視機的沙沙聲。


    “我們也過去。”


    沉默許久,付浩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來,一直傻站在這裏倒是沒關係,但蘇落在隊伍中至關重要,他也隻能間接被牽著鼻子走。


    老人還在拚命的嗚咽,眾人卻充耳不聞,轉眼走得幹淨,她一直拚命地張著嘴巴,卻隻有女人能看見——


    那張嘴巴被隔斷了舌頭,隻剩下一塊舌根在晃動,幹癟的牙床向外翻著,牙齒不像是掉光,更像是被人蠻橫地全部拔掉了。


    “嗚!”


    看著最後一個人走過門外,老太太格外拚命地叫喊一聲,但那人也沒有迴頭,於是她不再出聲,隻是恨恨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女人被這樣盯著,卻隻是平靜地看著老太太,輕輕歎氣:


    “你這樣不吃飯,也不知還能撐多久……”說著話,她從旁邊的小桌上端起鐵碗,湊到老太太嘴邊,“來,喝點水吧,嘴唇都幹了。”


    老太太卻更加惡狠地盯著女人,用力地搖晃腦袋,竟然將碗撞翻了。


    “當啷……”


    鐵碗掉在地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夜裏格外紮耳,女人看著摔在地上的碗,平靜的臉色迅速變得陰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福生將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雪穿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雪穿堂並收藏福生將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