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裂魂人時,腿部被骨爪劃開一個小口子,被兩隻覓血犬追了半條街,此後薑明就格外在意,再也沒流過血,直到這次,手上出現明顯的擦傷,血腥在黑暗中彌散,吸引了不知多少覓血犬跟在車後跑。


    好在薑明還有車子,把身後一波又一波的覓血犬甩開,不至於讓它們越聚越多,吹過皮膚的氣流也加速傷口凝結,薑明在馬路上兜兜轉轉了一會,確認小傷口都已經結痂了,身後也不再有覓血犬跟隨,這才騎車直奔雨韻清園宿舍。


    這麽早下班迴去,薑明原本熟悉的街道倒是變得有幾分陌生,他先前經過這裏要麽是天剛剛黑下來時上班,要麽就是天光發亮時下班,此時卻是三更半夜,街道顯得格外冷清,每一家店都關了,超市門口落著卷簾門,連燒烤攤都已經收拾了,附近又沒有夜食店,如果肚子餓了,吃頓飯都得跑不知多遠……


    趁著不餓趕緊睡唄。


    原本是專門打包了一份剩餃子吃的,結果都分給了亂葬崗的詭物們,一想到這裏,薑明對勾魂越發厭煩了,說恨之入骨都不過分。


    也不知道它死了沒有,希望兩枚買命錢能把它解決,不然就白白浪費了。


    話說迴來,先前幸虧沒有在死生行裏亂花錢,現在手裏還剩兩枚買命錢、六枚靈錢,至少還有些自保的能力。


    停車在樓下,薑明掀開餐箱,雖然沒有食物可拿,但他把裝牛頭的木匣子取了出來,這東西畢竟花了兩枚靈錢,大半夜放在這兒他心裏也不踏實。


    順便把頭盔摘下來扔進餐箱,結果剛一落下,麵罩就“嘩啦”碎了一片渣子,看得薑明微微咧嘴。


    蓋上餐箱,讓頭盔也好好養養傷,薑明一手抱著匣子,一手提著拆下來的電瓶,慢悠悠地迴宿舍休息。


    沒有飯吃,清洗了傷口後,薑明躺床上發了會呆,此時完全安靜下來,身體的痛感慢慢清晰了起來,手臂火辣的痛感還沒有退去,肩胛骨也是尖銳的痛感,屁股被摔得酸痛,接觸床板的後腦勺像是灌了鉛,痛感伴隨著輕微的眩暈,同樣很清晰。


    翻身側躺,薑明打開了手機,看一看簡聊。


    【老媽(十小時前):痱子好點了嗎?】


    【薑明(剛剛):好多了】


    打開騎手小鎮,看了眼發布的廣告,一切如常。


    薑明覺得有必要改一改廣告詞,至少加了句單殺厲厄上去,但想了想之後,薑明又趕緊刪掉了。


    等睡醒後再仔細想想吧……薑明定了個鬧鍾,隨手把手機扔在旁邊,除了睡覺什麽都不想幹了。


    “睡覺”對薑明來說是很簡單的事,入職之後每天奔波,薑明已經養成了倒頭就睡的習慣,即使今天下班早幾個小時也沒造成影響,困意很快就如潮水湧起。


    小屋裏幽暗寧靜,並不是厚重的窗簾遮光,而是因為此時還是半夜,能在這個時間睡覺,不光愜意,還有點新鮮……在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薑明沒有想雜亂的生活,隻是自嘲似的挑起嘴角,隨後就完全睡了過去。


    早上陪木玲坐列車,本來就少睡了一些,今晚又是一通折騰,薑明反倒睡得比平時更香甜。可他唯獨忽略了一點——他放在桌上的牛頭並不是普通物件,隨著薑明的意識被困意淹沒,深夜的屋子裏越發靜謐,另一道唿吸聲開始慢慢變得清晰。


    顯示契合度的手表上,數字悄無聲息地跳了一下……


    紛雜的記憶與幻想拚湊成海洋般的夢境,混沌的意識就像一尾魚,漫無目的地從無盡夢境中穿過,每一個夢都在魚鱗上留下些光澤,卻又接觸其他夢而消失,隻有最後的一兩個夢境,才能在他醒來時剩下些許痕跡。


    但一團陰影卻與諸多夢境不同,它緩慢地從“海底”升起,籠罩了意識,將其拖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片死寂的空間,與宿舍布局相同,卻處處透露著一股詭異感,門掩著一條縫隙,像是有影子在來迴搖晃,桌上的木匣打開,有淡淡黑霧彌漫,拉開的窗簾輕輕鼓動,像是有一股風吹過。


    窗戶是關著的,月明星稀,街道對麵的樓宇還亮著燈,黑夜亮堂堂的,卻像是一張畫似的凝固了,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裏是……薑明的意識依舊混沌一片,隻覺得這裏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似曾相識。


    直到窗外浮現出一道純粹的黑影,它在明亮的夜裏顯得很突兀,輪廓如水紋般扭曲,悄無聲息地投出注視感,看向床上熟睡的薑明。


    瞬間出現的陰冷掀起無邊恐懼,記憶像是霧中的花浮現,薑明終於想起了這裏的情況,心中泛起強烈的驚疑。


    怎麽迴事?契合度不是70%嗎?為什麽又夢到了黑影?


    沒等薑明想通,窗外的黑影已經伸出了“手”,慢慢刺向玻璃。


    薑明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盡量保持著心中泛濫的恐懼,期望碎裂的小文神依舊能將自己喚醒。


    但就在這時,一股更加強烈的危險感瞬間爆發,那種感覺不是夢中的恐懼,而是無比真實的威脅,一瞬間,生存的本能像是一股蠻力,將薑明的意識生硬地拽出這片空間。


    意識像是一條魚飛快地浮上水麵,交錯的夢境迅速弱下去,現實的感知越發清晰,薑明在轉瞬恢複清醒,而在這之前,察覺到威脅的一瞬間,薑明就已經調動了全身肌肉繃緊。


    倏地睜眼,一張慘白的臉就懸在自己麵前,帶著猙獰瘋狂的笑容,鋒利的刀刃用力刺下,還沒觸及皮膚,薑明肚子就泛起了一股虛幻的痛感。


    恐懼在雙眼中爆發,薑明幾乎在睜眼的瞬間就翻滾了過去,險而又險地避開刀刃,隨手抓起床頭的背包,整個掄了過去。


    “嘭!”


    詭知道薑明這一下有多大力道,睡醒剛睜眼就看到這麽一張滲人的臉懸在麵前,更有一把刀子垂直紮向胸腹,薑明甚至到現在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全憑借著本能反應向對方輸出了最大的敵意。


    背包裏裝著骨鏈和扳手,分量一點不輕,砸到慘白的臉上,直接把它拍飛了出去,薑明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個身材矮瘦的家夥,估計隻有一米五左右,結合麵容大概才十二三歲……這是說生前的年紀。


    眼前的,是一具屍體,雖然沒有屍體常帶的腐臭味,但薑明對此非常篤定,經過了“殮屍人”的鍛煉,他單憑感覺就足夠分辨哪些是亡者化成的詭物,哪些是會活動的“屍體”。


    “……你是誰。”


    薑明聲音裏不帶絲毫感情,眼神已經格外冰冷,他不期待對方的答案,隻是拖延一兩秒讓沉睡的思緒蘇醒。


    它是“殮屍人”的造物,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它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是碰巧到了附近,然後被骨鏈吸引,還是……


    一瞬間裏,薑明有了很多猜測,但轉念還是排除了被“殮屍人”盯上的可能,到目前為止,他遇到的每一個覓血犬都甩得很幹淨,“人造厲厄”也都殺掉了,沒有迴去傳遞消息的機會……除了勾魂。


    它果然還是沒死?可即使它沒死,也不會知道自己的住處才對……應該就隻是巧合而已。


    漆黑的小屋裏,薑明的瞳孔微弱地放大了一圈,眼神中像是燃燒著恐懼,一切念頭都沒能讓他放鬆警惕,他不得不緊盯著這個摸到自己床邊的家夥,努力判斷它的實力。


    對方手裏握著刀子,也在安靜地看著薑明,沒有說話。


    某一刻,它的身形忽而動了,沒帶起一絲風聲,在黑暗中迅速向薑明接近。


    契合度已經跌到了60%檔位,薑明沒空去看手表,但早已熟悉了這種感覺,空間像風吹動的畫布輕晃,近乎飛過來的詭物也有了輕微的重影,他眼神卻格外沉穩,毫不遲疑地從背包中掏出扳手,精準揮向身前。


    “叮!”


    黑暗中迸發出微弱的火星,薑明握著扳手倒退兩步,矮小詭物手中的刀刃直接被震飛出去,它的身形像是化作了柔軟的遊魚,在黑暗中借力騰空後躍,竟然追上了飛出的刀刃,再次將其握住,而後輕盈地落在遠處。


    扳手沒能把刀刃斬斷,說明刀刃是一件外物,所以沒有被扳手克製,這其實是一個好消息,說明對方沒有足夠的殺人能力,必須要借助外物,和他差不多。


    手臂被震得酸痛,薑明卻驚訝於對方的弱小,這股力道,幾乎就和獵魂人差不多的水平而已。


    這矮小詭物沒有屍體的腐臭,行動飛快又沒有聲響,應該是偏向於隱匿的家夥,在戰力上隻有孤魂的水平,如果沒有其他能力,應該威脅不到薑明了。


    雖然那股威脅感還是無比真實。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安靜地看著薑明的扳手,忽而開口。


    並沒有和薑明說話,反倒是念念有詞,像是什麽奇怪的咒語,聲音像是重疊的兩道,從身體和靈魂中同時發出。


    啊?


    薑明越發覺得麵前的家夥奇怪了,驚疑不定地看著它念咒,試探著向前接近。


    他向前,矮小詭物就向後,慢慢退到了牆角,依舊平穩地念著咒語。


    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薑明慢慢皺眉,雖然他聽不懂咒語,但心中逐漸泛起一股熟悉感,似乎是在哪裏聽到過……


    在哪裏……!


    薑明猛地睜大眼睛,步伐一變,提起扳手向矮小詭物衝去。


    他之前唯一聽過一次咒語,是出自小詭之口,當時貨小二念著咒語,一頭紮進黑暗就不見了,想起這一幕,薑明終於明白了矮小詭物在做什麽——它要逃跑!


    雖然難以置信,甚至有些喜感,但薑明可能碰到了“殮屍人”最膽小的造物,才剛交手一下,它居然就選擇了逃走,絲毫沒有糾纏的打算。


    無論如何,薑明肯定不敢放它走,不然這家就再也不能住了,送外賣已經夠淒慘了,薑明可不想再露宿街頭。


    “站住!”


    眼看著矮小詭物縮頭就要鑽進牆角,薑明心中大急,抬起扳手直接扔了過去,臥室裏空間本就不大,薑明又跑了兩步,拴骨鏈的扳手幾乎呈直線飛過去,一秒就到了目標近前。


    矮小詭物一隻腳都已經穿進了黑暗中,此時卻不得不收了迴來,匆忙側身閃躲。


    避開扳手,矮小詭物身形一閃,竟然又持刀衝向薑明,它趁薑明沒有扳手,瞬間抓住機會爆發攻勢。


    薑明目光一冷,腳步連連後退,同時雙手用力扯動骨鏈,將慘白的骨節當做鞭子抵擋矮小詭物,同時迅速將扳手拉近。


    矮小詭物見狀,直接將刀子脫手投向薑明胸口,而後手腳並用在骨鏈上借力,想要順勢躍向薑明背後的窗戶。


    這東西就像池塘裏的泥鰍,在黑暗中上躥下跳、滑不留手,但薑明殺心已定,瞬間握緊了骨鏈,當即將其激發。


    雖說這骨鏈限製巨大,每次激發都會消耗本就稀少的靈能,但靈能還算容易恢複,總不能為這玩意再浪費一張買命錢。


    “嗤!”


    一段段骨節毫無征兆地變形,像是惡鬼在黑暗中呲牙,兩排修長的尖刺猛然咬進了矮小詭物的腿腳。


    即使如此劇痛,矮小詭物也沒有痛叫出聲,它竟然在黑暗中短暫地懸空,像一條咬鉤的魚拚命掙紮。


    “咯咯咯……”


    骨鏈被它拉扯著在半空錯動,宛如一陣陰沉的邪笑,紮進腿中的長刺反倒越發鎖緊,絞著烏黑的血與碎肉灑落。


    “下來!”


    薑明咬牙低喝,用力扯動骨鏈,將浮空掙紮的詭物狠狠摔在地上,之後二話不說,撿起扳手就衝向對方,


    他能感受到靈能在飛速流失,腦袋就像一個被捅破的沙包逐漸“幹癟”,思緒遲鈍,頭腦昏沉,連靈能失衡都在加劇,他拖延不得時間,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每一秒都有靈能透支、陷入昏迷的危險。


    直白點就是會死。


    提著扳手兩步撲到矮小詭物近前,薑明一扳手就要戳向對方頭顱,但與此同時,對方卻忽而翻過身子,從懷裏掏出枯幹的手。


    薑明心神時刻沒敢放鬆,身形迅速倒向一側,下一刻,一道明亮的箭狀火焰“簌”地飛出,“嘭”一聲打在牆上。


    薑明避開火焰,雖然摔在了地上,卻也到了詭物身側,提起扳手再次直刺頭顱。


    矮小詭物麵露恐慌,從衣袖裏扔出了兩張黃符,在空中“唿”地點燃,但下一刻就被扳手刺穿了。


    辟詭符?我又不是詭物……薑明暗自腹誹,心知這家夥已經手段窮盡,直接將扳手捅進它的腦袋,一擊斃命。


    最後時刻,一道靈魂還從詭物臉上鑽出,它似乎不會尖嘯類的手段,隻想要倉皇逃竄,被薑明一扳手攪碎成輕煙消散。


    那道靈魂的模樣特殊,同樣身材矮小,但五官也不像人類,反倒有點像個小詭。


    小詭……那就說得通了,雖然不懂具體原理,但這隻矮小詭物確實有些像小詭的本事。


    薑明不再糾結這些,剛要起身,卻從屍體懷裏看到了一件奇怪的東西——


    手機?


    薑明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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