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機的來電顯示“內格羅尼”這四個字,劉忻槐心跳陡地加速,腦子裏一片空白。他飛快地走出會議室,手指微微顫抖地劃上去接聽。


    她第一次打電話來,問的是別人的事。他還是很開心。她肯打這個電話,是因為她沒有忘記過他的號碼,她對他一直是有期待的。


    打完電話,劉忻槐走進一片笑語風聲的會議室準備坐下。常紓勤逮著他:“劉老師你可算迴來了,剛才正好說到你。”


    常紓勤是會議主持人,本屆青年教師讀書生活會的會長。他大手一揮,把在座的單身青年女教師劃到一個圈裏:“咱們院情況比別的院好一點,多了四個男教師,他們三個都有主了,就剩你,你是不是得優先考慮一下院內資源?這樣我也好盡早完成院裏指標啊。”


    年輕的老師們一片嘻嘻哈哈。一個潑辣的女教師調侃常紓勤:“常老師,你這是拉郎配啊,也不問問人家願不願意。是吧,劉老師?還有瞿老師、崔老師、王老師你們?”


    常紓勤指著剛坐下的劉忻槐,故作義憤填膺:“老師們啊,你們說句公道話,這麽優秀的小夥,這麽好的條件,你們上哪找去?近水樓台先得月,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趕快行動起來啊。”


    五六個單身女教師紅了臉。其中一個姓瞿的女老師向劉忻槐看過去,若有所思。


    潑辣的女教師和在座十幾個老師也望著劉忻槐,好像在等他的態度似的。


    他緩緩開了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老常,剛才我女朋友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你的微信。你還記得她原來有一個室友跟你是老鄉加校友嗎?人家現在還單著,你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自己的個人問題啊?”


    常紓勤驚掉了下巴,拿起手頭的鋼筆帽向他扔了過去:“叛徒!”


    筆帽在會議桌的玻璃上撞出“咣當”的聲音,轉了幾下停在劉忻槐麵前。


    老師們被這一出整懵了。潑辣的女教師一臉疑惑:“等等,什麽意思這是?”旁邊反應快的老師問道:“劉老師你有女朋友啊?藏得可真好。”


    一個男老師問道:“常老師,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有女朋友嗎?原來你也單身啊。不如你先考慮考慮院內資源?”


    常紓勤伸出手指點了點他,和老師們一齊哈哈大笑。幾個新來的單身女教師露出微微失望的神情。


    “好了,言歸正傳。”常紓勤點開筆記本電腦裏的ppt:“下下周有一個全校範圍內的教師培訓項目,心理學院的全體老師都要參加,像我們外語學院要派至少四個代表,請大家積極自主報名。這次培訓,很有可能瞿院長也會去聽兩天。首先聲明,我報一個。”


    老師們看向麵前的大屏幕。常紓勤一頁一頁翻給大家看。這次心理諮詢專業能力培訓為期一周,上課時間是每天下午及晚上,由s大心理學院臨床與諮詢心理學專業的老師及他們的校外合作專家負責授課。


    在介紹授課老師的資料裏,劉忻槐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他猛地轉頭看了一眼常紓勤。


    常紓勤衝他點了點頭,翻完了最後一頁:“好了,劉老師也報了名。還有要報名的嗎?”


    瞿老師、潑辣的女老師和另一個男老師同時舉起手:“我也報名。”“我去。”“算我一個。”


    “很好,現在報名的有五個人了。周一之前我要上報名單給學校,還有想去的這兩天記得聯係我。”常紓勤想了想,又提醒道:“培訓的老師記得把下下周的課調好。散會。”


    他加快速度收拾電腦,一抬頭發現劉忻槐已經走了,便喊了剛才那個潑辣的女老師留下幫忙:“老秦,幫我收拾下這裏鎖個門,我有事先走一步。”


    秦老師應了一聲。常紓勤一邊往外走,想起了剛才劉忻槐說的話。當年劉忻槐跟何斯嘉分了手,他一直沒跟羅書蕾聯係過。直到那年研究生考試結束後的元旦假期,他發微信想約她出來吃飯,結果發現她已經把他刪號了,他也沒有人家的手機號碼,隻好笑笑作罷,幹脆地把她也刪了。


    這幾年他也見過不少人,總是沒有找到那種感覺。家裏催他好幾次,他就跟父母說已經有女朋友了,在談著。近一年,院裏幾個老師和領導都想給他介紹對象,他隻好一致對外宣稱自己有對象了,這才把這些事擋了下來。劉忻槐剛迴國一個星期,就已經有兩撥人跟他打聽他的情況了。他之前隻知道他去了一趟麗江,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看來他在那的確遇著了些事情。


    常紓勤出了辦公樓,發現劉忻槐在門外待著,顯然是在等他。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往公寓樓的方向走去。


    常紓勤:“你去麗江,是不是為了小何?”


    劉忻槐:“嗯,我在迴國的飛機上看見她了。”


    常紓勤比剛才更驚訝:“我天!你們這是什麽緣分?”


    前段時間廣州有一個學術會議,院裏誰都沒時間,就隻能安排到他頭上。他一想,劉忻槐馬上就迴國了,幹脆讓他直接飛廣州替他去參會,他也答應了。沒想到剛一落地,劉忻槐反悔了,說有急事要去趟麗江。他隻好買了當天的機票飛廣州,自己去參會了。


    劉忻槐簡單說了些麗江的事,讓常紓勤感慨不已:“沒想到安蘇能幹得出這種事。白讓你受了幾年冤枉。我就說小何她不是這種人。你們和好了?”


    劉忻槐老實承認:“還沒,會和好的。”


    見常紓勤一副馬上要擠兌他的樣子,他立刻用求饒的眼神看了他一下:“你別戳破我。我最煩院裏這些相親的事。”


    “你呀!”常紓勤捶了他一拳,算是應了。他想起有個事情要確認:“小何那個室友問起我了?”這才是他剛才一直最想問的好嗎。


    劉忻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是吧,不然小斯不會問我要你的微信。”他沒想到,老常真的會在乎羅書蕾那個小姑娘,這都三年多過去了,還惦記著。他決定幫他一把,就給何斯嘉發了條微信:“看來你的預感是準確的。你室友的微信是多少?我讓老常主動加她。”


    過了一會兒,何斯嘉發來了微信名片。他轉給了常紓勤:“你趕緊找個由頭聯係一下人家吧。”


    常紓勤心滿意足地迴了自己的教師公寓。


    劉忻槐給何斯嘉迴了個“謝謝”,又問:“你廚房能開火了嗎?我去給你做飯吃。”


    何斯嘉看到微信,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下午她一直在整理教師培訓的ppt和講稿,不知不覺窗外天色已黑,雨也停了。


    她站起來抻了抻胳膊,給劉忻槐發了幾個字:“你還會做飯?”


    過了幾分鍾,她突然想起什麽,可惜這條已經無法撤迴了。她隻好繼續寫道:“你千萬別過來。我這兒廚房還什麽都沒有,沒法做飯。”她必須斷絕自己這種可恥的依賴別人的生活。


    車子走到半途,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劉忻槐看到何斯嘉的微信,笑著在心裏罵她是個小騙子。周五晚上他過去時就去廚房看過了,灶台上的廚具和東西堆得滿滿的。可惜他也不能戳穿她,隻能退一步:“那也沒關係。你想吃什麽?我們出去吃。”


    “沒事,我去樓下商場買點吃的就好了。”何斯嘉蓋上電腦,換了件厚一點的大衣就出門了。


    正是吃晚飯的點,上上下下人很多,還有一些送外賣的,電梯變得很慢,停在12樓時已經滿員。何斯嘉等到第三趟才擠了進去。她隻想盡快杜絕劉忻槐過來吃晚飯的念頭。電梯還沒到一樓,她開始打字:“我已經到商場買了晚飯,拜拜再聯係。”她點了“發送”,卻很快收到兩個字:“抬頭。”


    她恍然抬起了頭。電梯門大開著,停在一樓。旁邊的人們潮水般地往外湧去。劉忻槐站在正對麵的牆邊,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滿眼溫柔地望著她。


    何斯嘉窘得原地發呆,心裏升起詭異的感覺。眼見著電梯門快要合上,劉忻槐快步上前伸手,把她從電梯拉了出來,抱進懷裏。


    十幾分鍾後,兩個人在商場四樓的清真麵館吃著麵。


    何斯嘉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在我屋裏裝了監視器?”


    劉忻槐側轉頭笑了:“不需要啊。隻要足夠了解你就夠了。”


    何斯嘉無語:“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跑過來?”


    劉忻槐這下委屈了:“我沒有。我是恨不得每天都過來的。你嫌棄我了?”


    何斯嘉:“……”眼前的這個男人,年紀看著在他身上沒什麽變化,臉皮是顯而易見地厚多了。


    吃完飯,她立馬要迴公寓,他卻硬拉著她從三樓逛到一樓,給她買了一頂帽子、一雙棉拖、一雙塑料拖鞋。何斯嘉納悶,她正好缺了兩雙拖鞋。


    她看他那一副每個店裏都要進去逛一番、什麽都想給她買的勁頭,愁得頭都有點大了。前麵剛好是一家內衣店,劉忻槐目不斜視地直接路過,朝下一家店走去。


    何斯嘉敏銳地察覺到了,暗暗發笑:原來是個紙老虎。她靈機一動,衝他喚道:“我進去看看。你先迴去吧。”


    她頭也不迴地向店裏走去。看店的阿姨熱情地招唿著她:“美女,你穿多大號?喜歡什麽顏色?我們這兒什麽款式都有。”


    劉忻槐腳下一頓,轉過身來,隻看見何斯嘉纖纖的背影淹沒在一片粉白和彩色的內衣中。


    何斯嘉很快挑了兩套內衣進了試衣間。出來時,阿姨問她:“合適嗎?要不要看看別的款式?”


    她連忙表示:“不用了,謝謝阿姨。就要這兩套。”她本來就是按照自己的尺寸拿的。


    阿姨往外一指:“那是你男朋友吧?快叫他進來付錢。”


    何斯嘉轉頭望去。劉忻槐站在店門邊上盯著手機,時不時往店裏看一眼。她看他表麵一臉平靜,心裏有些不安的模樣,可愛得有些好笑。


    “帥哥,來,過來買單了。”阿姨喊了一聲。


    “阿姨不用了,我自己買單。”何斯嘉快速劃出手機,等著阿姨掃碼。


    劉忻槐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小斯,你試好了?”他看見櫃台上擺著一黑一白兩套內衣,臉上幾不可見地紅了。


    “好了,來——”阿姨舉著掃碼槍,直接忽略何斯嘉,衝劉忻槐的手機掃了碼:“帥哥你穿多大尺碼?要不要買一件?男士內褲在那邊……”


    何斯嘉拎好袋子,拉著臉紅的劉忻槐跑出來,一路笑得噗嗤亂顫。


    “行了,何小斯。你別笑了。”他停在商場的大門邊,看著女孩依舊忍不住地笑著,不禁多了幾分惱怒。


    “咦?你生氣了?”她故意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繼續挑戰他的底線。


    他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鄭重道:“要不我們迴去店裏,你幫我選個內褲吧?”說完拉起她轉身就走。


    何斯嘉嚇得甩開手,往廣場跑去。


    劉忻槐笑著追上前,拉住她的一隻手:“捉弄我你就這麽開心?”


    “嗯?”何斯嘉側轉頭看向他。他趁著她的方向,驀的低頭,輕輕啄在她溫暖閃亮的唇上。隻是短暫的兩唇相交,他很快就離開了那兩片柔軟清香的唇瓣。


    何斯嘉呆立在原地。身旁的地麵上閃爍著廣場投射的氣氛彩燈,前方不遠處的音樂噴泉開始了表演。她後知後覺地甩了甩手,卻一點用都沒有,右手仍舊被緊緊攥在他的掌心裏。


    路燈下,他環抱著她溫熱的身體,傷心地歎了口氣:“不要再抗拒了,小斯。我這麽想你,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也是想我的。但凡你真的不喜歡我了,我都不好意思再糾纏你。”


    “喜歡就要原諒嗎?有喜歡、有愛,兩個人就一定能在一起嗎?我不可以生氣?不可以不原諒嗎?”她猛然推開這個男人,怒氣衝衝地說完,掉頭就走了。


    劉忻槐無話可說。他知道自己理虧,暗笑自己又沉不住氣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是他們第二次吵架。第一次吵完架就分手了。


    他遠遠跟在她後麵,看見她走進了公寓大堂,就停在那裏等著。估摸著她已經進了屋,他拿出手機打了過去。


    好在她接了電話:“喂,我把買東西的錢轉給你了,你查收一下。”她的聲音平靜,沒有任何異常。


    劉忻槐很是誠懇:“小斯,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話。我收迴。你別生氣了。你要實在生氣就罵我一頓,打我一頓也行。”


    何斯嘉話裏有話:“我沒什麽好生氣的。過去就算了吧,我們。”


    劉忻槐突然眼睛發酸:“你要怎麽折磨我都行,怎麽對我我都接著。但是你得理我、見我、聯係我。不許躲著我。聽見了嗎,何小斯?”


    聽著他顫抖變樣的聲調,何斯嘉有一些心軟:“我可沒有折磨你。不是你在折磨我嗎?”


    劉忻槐霎時變得欣慰,語調柔如春水:“你說說看,我哪樣就折磨你了?你說出來我就改。”


    何斯嘉噎了半刻:“……那你說我哪折磨你了?不過你說了我也不會改的。”後麵變成了小聲的嘟囔。


    劉忻槐咧開嘴角,豁然一笑。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何斯嘉那一副撇嘴的俏皮模樣,恨不能飛上去捏捏她氣唿唿的臉龐。


    男人清朗的笑聲從手機裏傳來,何斯嘉剛剛撇完的嘴邊噙出一絲微笑。


    劉忻槐伸出手指,在空氣中比出一張臉的寬度捏了捏,低聲歡快地說道:“晚安,小斯。我很想你。”


    “晚安。你注意安全。”何斯嘉掛了電話,換上新買的棉拖鞋,覺得很是舒適。


    她想起以前,那會兒她忙著考研,他忙著譯論文、學法語,他們連一起逛超市和商場的時間都沒有,電影也隻看過一次。每次見了麵,兩個人都是膩歪在一起,膩到臉紅心跳。所以今天這算是補課嗎?他們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嗎?


    手機響了一聲。“7-201”的群裏,朱潔泠發了張何斯嘉的照片。那是三年半前的一個下午,她為了去576time酒吧見alvin和miss li,穿著羅書蕾的一條性感波波裙,朱潔泠給她畫了妝,三個人將她捯飭一番做出的造型。


    朱潔泠在下麵寫了一句話:“集美們,不要忘了我們7-201的團魂:不忘初心,永不言敗。”


    不愧是個公務員的口吻。何斯嘉笑著,又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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