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這裏閉門謝客不見人,宮裏德妃娘娘卻不能裝不知道。


    不過她也沒見客,給出的理由也讓人挑不出錯來,十四阿哥的婚事將近,德妃這個做親額娘的自然要上心,不得空見人自然也說得過去。


    不過等白日裏“忙”過了德妃才留了趙嬤嬤在跟前說話。


    春日夜裏有些微風,德妃坐在窗前,心中其實早已有了主意:“叫何忠義去禦膳房要一碟豌豆黃,送到養心殿去,春日裏萬歲爺愛吃那個。”


    趙嬤嬤得了吩咐先去了,沒一會兒便迴來了,她端了燕窩迴來,放在德妃麵前後又墩下身輕輕地為德妃捶腿:“娘娘是在憂心……”


    侍奉德妃多年,趙嬤嬤敢開這個口,也略略能猜到一些德妃這會兒在擔憂什麽。


    德妃輕頷首,又端起那碗燕窩,銀勺觸碰著碗壁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裏格外清脆。


    “我倒是不怕老四因此惹眼,隻怕老四成了誰的墊腳石。誰知道萬歲爺如今這樣的安排是不是背後另有人選,安知不是萬歲爺推了老四出來做幌子呢?有直貝勒和胤礽的先例在,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如今一時的惹眼風光算得了什麽?萬一最後不是老四……隻怕他日新君繼位,誰能說得準今日老四之風光不會惹得新君猜忌呢?”


    德妃端著那碗燕窩,卻始終沒動。


    趙嬤嬤連忙道:“娘娘!”


    新君之類的話怎麽能是隨便說的呢,盡管如今後宮裏眾人都知道萬歲爺的身子不大好,但誰也不敢放在明麵上來說。


    德妃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這裏隻有你我,怕什麽?你這老貨越活越膽小了?”


    趙嬤嬤聽了這話連說了三個是,又接著道:“娘娘還說奴才,您不也是嗎?”


    是了,碰著和孩子們有關的事兒,德妃從來都是最上心的那個,說是關心則亂也不為過。


    德妃被趙嬤嬤說得一笑,那碗燕窩又放迴了小幾上:“罷罷罷,那碟豌豆黃送到萬歲爺跟前,等何忠義迴來便能琢磨出幾分萬歲爺的態度了。”


    何忠義迴來的時候德妃麵前的那碗燕窩都已經用盡了,她放下帕子,讓何忠義進來。


    何忠義打了個千兒:“娘娘。萬歲爺說,您送去的豌豆黃香軟,又叫梁總管給太後娘娘那裏也送去了一些。”


    德妃聽了一怔,她本能地想到了些什麽,但又克製的不敢往下深想,一時竟忘了出聲。


    半晌,德妃揮揮手示意何忠義退下,低語:“倒不像是有什麽深意的意思……”


    趙嬤嬤搭腔:“本就是聖意難測的事兒。”


    德妃按了按眉,有點兒煩:“猜不透便罷了,咱們別先自亂陣腳反倒是給老四添亂。十四那裏也別讓他閑著。但願別出什麽岔子才好。”


    離南巡還有幾日,期間四爺白日去戶部,大臣宗室女眷來訪福晉皆是不見,一是有四爺的提前知會,二是福晉這陣子精神確實是短。


    四爺一日不給她一個準話她心裏便著急。


    同時她也難得珍惜著能見著弘暉的日子,這陣子每日弘暉下學都是福晉親自去接的。


    娘倆走在一起,一開始福晉走到半路便會微微喘氣,如今卻已經不會了。


    “弘暉,若是讓你離開額娘身邊到你阿瑪那裏去,弘暉願意嗎?”福晉的聲音很平,但目光卻輕弱含憂。


    弘暉聽了這話先去看額娘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麽,他問:“那兒子以後還能見著額娘嗎?”


    福晉被這話問的有些失語,麵對弘暉充滿希冀的眼神,她動了動唇:“額娘一直都在的,弘暉想見額娘的時候額娘都會在的。”


    弘暉點了點頭,他往前走了幾步,比福晉快了些,福晉下意識地想要去追,弘暉卻忽然停下腳步迴頭看她。


    “是額娘想要弘暉去阿瑪那裏的嗎?那弘暉願意去。”


    他背著光,福晉看不清弘暉臉上的表情,隻是眼中卻已經積起了淚花,她抬手拭淚,萬般不舍最後化作帶著哽咽的一個好字。


    “好,好,真是額娘的好弘暉。”她走上前,牽著弘暉的手,微微舒了口氣。


    ……


    聖駕浩浩蕩蕩地啟程南巡那日天氣極好,天高雲淡,萬歲爺左右是胤礽和三爺作陪,萬歲爺瞧著精神也不錯,這迴南巡萬歲爺並沒有如以往那樣安排的都是年輕常在貴人,這迴宜妃榮妃還有德妃都在列,四妃原本都要隨聖駕一道的,隻是惠妃告病,便未曾隨行。


    這迴隨行的妃嬪多是宮中的老人,倒是難得。


    四爺和五爺一起,恭送聖駕到了京郊才止住了腳步。


    五爺對著四爺拱了拱手:“四哥,那咱們現在是……”他這會兒還真是混無頭緒,隻等著四爺的安排。


    四爺抬手,雲淡風輕:“晌午了,用膳去。五弟一道?”


    五爺“啊”了一聲,還有些發蒙:“好,都……都聽四哥的。”


    四爺確實不急,皇阿瑪才離京,他要是急慌慌地接手,倒顯得他多急不可耐似得,監國監國,這裏頭的學問可比四爺在上書房學的還要多。


    有些學問,也是在上書房學不到的。


    三月十五,萬歲爺南下,當日四爺和五爺用過午膳之後才去了南書房,後又請大學士宗親共寫作百壽圖,趕在三月十八萬歲爺生辰這日送到萬歲手中。


    四爺監國,恭謹居多,他有自己的思考,但並不會先言明,而是問過馬齊等人的意見,最後才表明自己的態度,等呈到萬歲爺跟前又說自己愚鈍,還要皇阿瑪費心矯正。


    四爺監國最要緊的便一樣,事事以萬歲爺的主意為先,這並不是沒有主見,他有,但如今他隻是監國,他認得清自己的身份,也不怕別人說他沒主見,事事多問過萬歲爺的意見。


    自然,折子多了萬歲爺也看出來了,自己兒子的本事他難道不知道嗎?後頭四爺送來的折子便就原路打迴,意思是讓四爺放開手腳做。


    四爺放開了一些,但還是如舊,恭謹如舊。


    南巡路上,萬歲爺的精神似乎也跟著好了,沒兩日便有幾首禦詩傳迴,閱過便可知萬歲爺心情不錯。


    四月裏,福晉也主動提出搬到莊子上小住,帶著弘暉。


    四爺允了,但又點了宋氏和大格格還有徐氏以及三阿哥一道。


    這樣便免了許多閑言碎語。


    府裏頓時也空了不少,嗯,也安逸了不少。


    至少對李沈嬌來說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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