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這裏迴府的時候才從宮裏出來,準確來說是才從毓慶宮出來。


    因著太子爺養病,毓慶宮實則是不許人外出的,但是外頭想要探望那還是準允的。


    這也還是四爺這麽些日子來頭一迴踏進毓慶宮。


    四爺都有些記不清上一迴踏進毓慶宮是什麽時候了。


    不過他見著太子爺之後也並沒有說上幾句話,太子爺確實是憔悴了,整個人形銷骨立的。


    四爺問過太醫了,太醫說太子爺這是鬱積於心,是心病,隻能靜養。


    太子爺的心病是什麽?


    四爺迴來的路上琢磨了一陣,下馬之後福祿麻利地上前牽了馬往馬廄去。


    蘇培盛同時低聲說了已經讓戴鐸先生過來了。


    四爺“嗯”了聲,正往裏走卻冷不丁被人給攔了下來。


    蘇培盛提著六角燈眼睛亮些:“主子爺,是正院福晉身邊的王進忠。”


    四爺斂眉停下腳步,隻問:“何事?”


    王進忠不敢耽誤,一口氣說了福晉的意思,也不敢添油加醋。


    四爺眼見著冷落福晉快兩個月了,底下的奴才們自然也是著急的。


    四爺也當成是福晉求和的意思,不過他這會兒卻仍舊不想見著福晉。


    “有事叫人來前院說。”四爺丟下這話便闊步往前院去了。


    王進忠呐呐地站在原地。


    蘇培盛瞥他一眼:“得了,迴去迴話吧。主子爺心裏有氣呢。”


    王進忠點頭哈腰地應了,轉頭往正院去時自然又是愁眉苦臉的。


    四爺這裏和戴鐸議事到深夜,用晚膳的時候才問了蘇培盛。


    “爺不在府裏的時候今兒個有什麽事兒?”


    蘇培盛早叫人打聽過了,細枝末節或者打聽的不甚情緒,但今日正院裏發生的大體還是能知道一些的。


    他很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隻是事情究竟如何畢竟被正院瞞得嚴實,他倒是不敢添油加醋。


    四爺聽罷倒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蘇培盛摸不準,最後才說了:“東院裏側福晉送了東西來,說是側福晉閑時做的小玩意兒。”


    四爺抬了抬下巴,示意蘇培盛呈上來。


    李沈嬌向來很少往前院送什麽,前幾日送了花兒,今兒個又屁顛屁顛地讓人送了東西來。


    四爺哪裏能不知道她這是謝他讓她額娘進府陪伴的意思。


    蘇培盛很快捧著一個長條盒上前。


    四爺接過了,略頓了兩秒後抽開長條盒。


    “你李主子的額娘今兒個離府了?”四爺似乎並不著急,又問。


    蘇培盛稱是:“是,迴去路上奴才已安排吩咐好了。沈夫人要在京城探親停留幾日,按著主子爺的吩咐,找的是您哈哈珠子裏親信的侍衛隨行。”


    四爺沒再說話,去看長條盒裏的是何物。


    才打開盒子,臘梅香便已飛出。


    四爺微挑眉,拿起其中一支明黃色的紙花,做工自然是不如宮裏內務府的手藝,隻是顏色和香味都選的不俗,也能稱得上是上品。


    四爺撩了一眼,在最邊上瞧見一張小紙條。


    他拿出展開,上頭是李沈嬌娟秀的一行小字。


    “見花如見人,原博爺一樂。”


    四爺用指腹摩挲了一迴紙條,悶笑:“成日就知道搗鼓這些玩意兒。”


    蘇培盛低了低頭,不敢答話。


    四爺關上盒子,站起身,瞧著倒是心情不錯的模樣:“去東院。”


    ……


    東院裏,李沈嬌沒想到四爺這會兒會來,畢竟時候著實不早了,她都已經用過晚膳準備安置了。


    四爺進來的時候似乎帶進了陣陣寒風,李沈嬌起身請安。


    四爺麵若寒冰,不過在李沈嬌請安的時候還是抬手扶了李沈嬌一迴。


    等秋壺上茶的時候李沈嬌親自給四爺遞了茶盞。


    “爺喝茶。”她難得軟著嗓子說話。


    四爺看她,問:“今兒個做了什麽?”


    李沈嬌低下頭,聲音低了些:“今兒個,妾身犯了糊塗……冒犯了福晉。”


    認錯倒是認得快。


    四爺似乎哼笑了一聲:“真認錯了?”


    李沈嬌抬眼,烏珠水汪汪的,她癟了癟嘴,卻不說話。


    四爺仍舊冷著臉,兩人對視片刻。


    四爺一時歎了口氣,歪過頭問起她,“委屈了?”


    兩人對坐,他抬手,掌指略過李沈嬌眼角,最後停留在她臉頰側的位置。


    李沈嬌被掐著臉,話自然說不清楚,癟下的嘴也被迫微張。


    四爺悶聲笑了個沒感情的‘哼’字,左右望過這張臉後,鬆開手:“說話。”


    李沈嬌是多會順杆爬的人啊,盈盈烏珠裏倒映著四爺神態。


    她大膽地掰開四爺的手掙脫出來:“爺!”


    這一聲喚到後麵底氣略有些不足,李沈嬌從軟榻下來,鞋履也來不及趿拉,便立馬往四爺懷裏埋去。


    細軟胳膊緊緊攏住四爺勁腰,半晌四爺遙遙才聽見一句悶悶的:“不委屈。”


    他身上的冷氣一滯,氣亦消減半分。


    “做什麽?沒規矩。”


    所幸丫頭們在上茶之後便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你如今倒是擅作主張起來,也不怕……”


    四爺想說李沈嬌也不怕被福晉欺負,隻是福晉畢竟是他的嫡福晉,這話自然是不好說的。


    李沈嬌埋在四爺懷裏,自然也意會四爺此刻停頓的緣由,她憋了憋笑。


    四爺並未察覺,抬手在李沈嬌頭頂輕輕揉了揉,打著商量的口吻。


    “既不委屈,那爺就給你指下兩件差事,你把差事都辦好了,這事也就揭過不提了。”


    其實四爺壓根就沒生氣,按說福晉被挑釁他應該是責怪李沈嬌的。


    隻是李沈嬌被謀算性命和腹中孩子在先,按著李沈嬌那溫吞的性子都忍不住伸出爪子。


    四爺還真沒法怪罪李沈嬌。


    說來也奇怪,其實四爺心裏也真沒多惱怒。


    他甚至並不覺得李沈嬌這做錯了什麽,反倒是擔憂更多一些。


    這話說完他舒了口氣,但又心煩意亂的按其肩胛,一觸手全是骨頭。


    四爺劍眉微皺。


    窩在四爺懷中的玉麵綻出一抹安心、討巧的笑,她終於將身子從四爺懷裏抽了出來。


    但李沈嬌仍舊是環著四爺腰的姿勢,仰著臉望向四爺,話聲也是委屈巴巴地:“爺,妾心裏還是委屈的呀,妾身也不想的呀,誰願意做那個壞人呀。”


    她抬手拿帕子十分做作地一點眼角,嗓子這會兒更軟了:“隻是……總不能看著自己被欺負死呀。況且,不是有爺在嗎?”


    她說完,下意識地咳嗽了兩聲。


    這聲音說的可真是難受啊。


    咳嗽完,她再坐近了些,頗無賴地與四爺肩貼著肩膀,頭倒是沒搭到四爺肩上,嗯,這是李沈嬌的原則了。


    她想著前話:“您還沒說差事是什麽?”


    “這會兒想起來差事了?就沒見誰能像你這樣,做錯了事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在爺麵前嚷著要爺給你撐腰的。”


    四爺這迴說完也沒忍住笑了。


    他的眼神裏不再是冰冷,抬手在李沈嬌鼻尖輕輕一刮,多是嬌縱。


    “坐好你的雙月子,看顧好二格格和四阿哥,辦好這兩樁差事,嗯?”


    這算是哪門子差事?


    李沈嬌眨眨眼,心說四爺這也忒輕輕揭過了?


    果然四爺這是沒生氣呢。


    李沈嬌默默在心裏嘖嘖兩聲,撒嬌賣嗔的事兒還真是不能常來,太折騰人了。


    她這會兒隻覺得嗓子發疼。


    她默默喝了四爺麵前的茶水,轉頭又捏著嗓子準備出聲。


    “爺喝嗎?”


    幾個字還沒吐出,四爺先捏住了她的下巴。


    “好好說話。”


    果然,四爺也並不是很喜歡。


    李沈嬌抖抖肩膀,乖乖點頭:“好。”


    四爺沒用勁兒,一點兒不影響李沈嬌說話。


    兩個人靠在一起,安靜下來,有些難得,似乎又理所當然。


    等四爺察覺肩膀一沉,低首,李沈嬌已經將頭靠到了他的肩膀,美眸已闔。


    睡的倒是真快。


    四爺笑笑,手穿過李沈嬌的肩膀和膝蓋將人抱起往裏間床榻去。


    把人抱起,四爺又忍不住皺眉。


    太輕了。


    果然是得讓李氏好好坐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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